陳阿嬌睜開眼時,只覺得渾身疼痛難忍,而她的兩臂正被一隻巨大的白色獸狠命抓着,幾乎快要看到骨頭。
她忍住疼痛仔細看去,見是一隻巨大的類似老虎的白色動物後足陷在那懸崖盡頭,那顆碩大的頭卻幾乎貼近了她的臉。
而她左手依舊緊緊握着那短匕,右手,卻死死抓着劉徹。
那般的緊,就連昏迷也沒忘記抓着他。
她心頭哂笑一聲,卻忽然一怔,只看着那白色大獸:“你是球球?”
那大白獸眨了眨眼。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不應該在宮中嗎?另則,你怎麼變得這般大了?”陳阿嬌連聲追問。
然後,她於腦海中聽到了那久違的熟悉聲音:“你終於醒了,我快沒有力氣了。現在我只能用力將你們摔上去。機會只有一次……”
甩上去?那作爲支撐的它……豈不是要分身碎骨?
她依稀記得,當日它介紹自己的時候,說自己是系統。可是系統難道不會死亡嗎?還有這突然變大……她記得,作爲幼貓的形態,它明明好多年沒長過一點,也不會說話……
一時間,她心裡很亂。
‘大貓’眼中閃過一絲傷感:明明系統是感覺的,爲什麼它現在會覺得那麼痛?
可是,阿嬌啊,如今你卻不該發呆!
它震醒了陳阿嬌:“沒有時間了,抓牢劉徹!”
然後不待她迴應,它便狠狠跳躍起身,反身,然後將這兩人用力摔出去……自己則用光了所有力氣,開始縮小,縮小……變成了原本的幼貓。輕輕喵了一聲,墜落了下去……
在預感到她有危險的時候,它便扔下最心愛的小魚乾逃出了京城,而在她醒來之前,它已經撐了太久太久……
其實,所有的生命都會有消失的那天啊……
對不起,我不能守護你了。
你要好好的,以後要幸福起來……
小白貓蜷縮成一團,閉上了眼,它的後爪因爲要緊緊扣住山壁的緣故,早已鮮血淋漓。雖仍懷念窩在她懷中的歲月,因爲附身在貓身上的緣故,也愛極了那小魚乾。可它現在心頭卻沒有半絲後悔,閉上眼,它迎接着即將到來的命運……
陳阿嬌被拋棄的瞬間,反射性地握緊了右手,山風呼嘯而來,撲面的刺痛,她卻不敢閉上眼。待得狠狠着陸,被拍打在地上,她先鬆開了握着劉徹的手,那手,已然將他的手握出了深深的痕跡。衝過去想要查看他的情況,卻又忍住,走到了懸崖邊。視野中那白色的小點正在急速降落……
前塵往事,盡數浮上心頭……若不是它,她怎會有重來一次的機會?若沒有它,她又怎麼會知道這天地浩大,知道除兒女情長外更廣闊的人生?離宮十年,又是它化身幼貓一路陪伴,再後來,回了宮,面對未知的命運,還是它細細地扯着小嗓子,幾聲細語,讓她得到片刻釋懷……
可是,它也離開了,爲了救她……
她甚至不知道它到底叫什麼名字,只是在它做貓的時候,叫了它一聲球球……
那一日,小白團子很是開心的繞着她轉了好久,她叫一聲球球,它便喜悅的在地上打滾,然後跑到她面前,露出小白肚皮來,咕咕地叫着……
這一切,都不會再回來了。
以後再也沒有它的陪伴了。
淚如雨落,陳阿嬌只覺心如刀絞:“這仇,我會爲你報,待我回去,我立刻讓人找回你的……”
忽然想起,那不知道是否算是它的身體。
鮮血自左掌流下,她卻毫無察覺……
“阿嬌姐?”劉徹在昏睡中喊道,“阿嬌姐,阿嬌姐,你快走,快走啊!”
陳阿嬌回過神來,她渾身是傷,到處都痛,可這裡卻不是什麼好地方,久留只怕出事,咬牙,她走回劉徹身旁,用手一探:“糟了,竟發了高熱!”
這段下山的路,走的還是來時的捷徑,一是走過一次,她記得怎麼走;二卻是爲了安全,來的時候那小二哥說過,這路很少有人知道,就算知道的人也極少走。
左掌被短匕所傷,她撕下衣襟將手隨意綁住,然後削了一根木棍,又將劉徹扶起靠在身上,一步步慢慢往山下走去……
且先略過陳阿嬌是如何艱難將劉徹駝下山,其中又摔了多少次,傷了多少處。只說這青縣縣令張靖早已被追殺劉徹等人的死士一刀宰了隨意扔下山崖了事。而無他約束之後,他的兒子女兒又是何等囂張。
特別是那不成器的兒子,竟喝花酒時肆意說出自己將是王侯之事來。這讓開這酒樓的掌櫃的暗中留心,爲了保險起見,竟立刻寫了蠟丸書,令人急速入今將此地異常之事快速回稟陳蟜。細細觀量,這家酒店牌匾上,最後一字後方,刻着一枚小小的柳葉,正是陳蟜所置產業的標記……
劉徹這個夢做了許久。
他彷彿看到了幼時的自己,看到了那個原本對他十分殷勤,卻一夜之間態度冷清了的陳阿嬌--
那時他只覺得煩躁,故意跑到陳阿嬌面前晃了幾圈,可她卻總是不理自己,反倒是對着厚重的竹簡看的那般津津有味,終於,他忍不住故作高傲地走過去:“咳咳,喂,我,咳咳咳……”
“你打擾到我看書了。”陳阿嬌冷冷地說,看都不看他一眼。
“嗯哼~”劉徹扭捏地說,“那個誰,恩,我允許你陪我玩了。”
可他原本以爲陳阿嬌會立刻扔下手中竹簡蹦起來笑盈盈地同他說話的場面並未出現。那小小的女娃只擡起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吐出兩個冰冷地字來:“幼稚!”
而劉徹卻徹底被她的態度和語氣激怒:“你裝模作樣幹什麼,我知道你是想叫我陪你玩,因爲我不理你所以傷心了,故意擺出這姿態來,對吧?”
陳阿嬌低頭,繼續看竹簡不理他。
“不許看那些!”他衝過去說,“這些你看得懂嗎?”
陳阿嬌擡頭看了他一眼,嘴裡吐出一串他聽不懂的話來:“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劉徹傻了:“你在說什麼?”
陳阿嬌卻什麼都不說,繼續低頭誦讀起來。
那一日的劉徹是低着頭,慢慢走出這長樂宮偏殿去的。之後,他便變着方從已然進學的皇兄那裡敲打出了這幾句話的出處。卻是《大學》。
而當他不服輸的偷偷找來上冊想要讀時,卻發現,一卷之中,竟有大半字,他都不認識。
也正是那時候,他終於感覺到了挫敗,雖然還想讓她將眼光移回他身上,卻再也想不到任何法子了……
而那段時日,她卻同那討厭的劉發那般親厚,於是,便也有了後來他故意當着程姬的面‘不小心’說出什麼‘孩提之言’的事來。
再然後,她的注意力終於回到了他身上……
那時還不覺得,可如今仔細想來,可不正是他開始在意她的開始?
一滴淚從他眼眶緩緩滑落,眼還閉着,脣卻微啓,說的,道的還是那兩個字:“阿嬌……”
阿嬌甚好,摯愛阿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