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井麒大叫了一聲,“你別拿大帽子往我頭上扣!我就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紈絝,我又不是當官的,沒那個能耐管他們的事!”
未秋冷笑了一聲,“你確實不是當官的,可你家裡的人都是當官的,你遲早也會走上這條路。你吃的喝的,在京城裡捧花魁一擲千金……這些錢,糧食,不都是你家裡人從百姓身上刮來的?你吃着百姓的糧食,享受着百姓的供奉,現在百姓有了難,你就一點責任沒有,乾站着袖手旁觀?”
井麒沒有吭聲,動了動嘴皮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就是你們井家人的教養!”未秋繼續說道,“有了好處就跟蒼蠅見了血一樣,看見錢比親爹孃都親,爲了錢可以弄出來人命,自己的親人都能下手害了。可碰到沒好處的事了,就一個個當起了縮頭烏龜!”
六月也憤憤然的罵道:“你們改姓王八算了!剋扣賑災糧食,又不讓我們送糧,巴陵三府的人要是死絕了,就是你們井家人造的孽!不過你放心,誰讓你們心黑臉皮厚,那麼多孤魂野鬼纏着你們,你們也能睡個好覺!”
“扣賑災糧食是慣例,哪次都發的不足數的,而且也不是我們家扣的!”井麒說道,“是管糧庫的那些人,還有……”
沒等他說完,未秋就打斷了他的話,“這些發國難財的人裡頭,就沒有你們家的擁躉?你祖父他們身居高位,底下人發生瞭如此嚴重的貪腐,我不信他們不知道!是他們的默許和縱然養肥了這些人的膽子!”
“就是,他們拿了好處肯定還會反過來孝敬你祖父他們,你吃的糧食裡頭,就有這些快餓死的災民的口糧,你搶了他們的活命糧!”六月叫道。
井麒被兩個女子輪番罵,心亂如麻,手腳冰涼,他原以爲這些事情離他很遠,和他毫不相干,然而今天被陳未秋和陳六月一罵,像是當頭棒喝,醍醐灌頂。
原來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去!我去問黃捷要兩百個人。”井麒擡起頭說道,“不過你們也要遵守約定,離開洛陽就放我走。”
未秋笑了起來,揚起手,說道:“好,一言爲定!”
兩隻手掌在空中相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井麒回頭看向了六月,六月笑顏如花,看向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欣賞。
就當是爲了博美人一笑吧!井麒苦中作樂的想到,要是他爹知道他這麼幹,回去準得把他的腿打斷了!
車隊到了洛陽城下的時候,未秋推着井麒站在車頭,周刃朝城門上站着的黃捷喊道:“黃老哥,別來無恙啊!”
黃捷三十歲上下,大紅太守官袍,揹着手站在城門上,笑道:“周老弟,沒想到是你!”
未秋看了一眼那紅色的身影,仰頭不耐煩的說道:“跟他羅嗦這麼多幹什麼!黃太守,井家二少爺就在這裡,你要是不放我們出城,我就放幹了他的血,把他扒光了掛樹上!”
井麒忍不住回頭,抗議道:“就算他不放,你也不用這麼狠吧?”
六月一腳踹了過去,罵道:“閉嘴,再說話就一刀捅死你!”
這年頭世人,尤其是京城出來的人,喜歡講究個禮數,就算雙方馬上就要抓頭髮撩****,廝打在一起了,也得先敘箇舊,行個禮。
黃捷還沒見過一上來就氣焰十足,囂張的威脅的,被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還沒等他開口,未秋又喊道:“要是井麒死了,看井家那幾個老王八不撕吃了你!”
井麒也適時的聲淚俱下,一副十足的被嚇破了膽的紈絝模樣,“黃太守,咱們也是老相識了,你就放我一條生路吧!”
離的遠,未秋看不清楚黃捷的表情,只不過沒一會兒,守在城門口的士兵就撤離了,只剩下城門大開。
“咱們就這麼進去?”未秋疑惑的問周刃。
周刃點點頭,“他不敢攔我們的,攔我們也是做做樣子,萬一井二弟受了什麼傷害,他承擔不起的。”
攔下了他們雖然是個功勞,但這個功勞不費吹灰之力,井赫不見得會感謝他,可要是井麒受了傷害,那他多年來在井家刷的好感就全歸零了。
果然,直到未秋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洛陽城,黃捷也沒有下令圍住他們。
一行人一直走到離洛陽城二十里路的地方,未秋讓井麒下了車,對井麒說道:“你去吧,好好跟黃太守說說,這兩百人我們一定完好無損的還回來。”
井麒借了周刃一匹馬後,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準備走時,未秋拉住了他,又說道:“我們只等你一個時辰。”
“好。”井麒點點頭,轉頭就往洛陽城飛奔而去。
六月看着井麒的背影,不放心的問道:“姐,要是他就這麼走了,怎麼辦?”
“走了就走了吧。”未秋嘆了口氣,其實她真沒對井麒這個紈絝少爺抱多大期望,“劫持了他這麼長時間,也該放他回家了。”
她再惱恨井丞相他們,也沒有被沖天的怒火燒盡理智,是非黑白,她還是分的清楚的。井麒雖然是井家人,可他沒有參與過井家的骯髒事裡頭,從本質上來說,井麒就是一個愛玩愛鬧的小男孩。未秋當初擄他走是迫不得已,並不是真的想把他帶到巴陵災區。
“那,那他要是帶人來抓我們呢?”六月有些不安的問道,看未秋笑眯眯的看着她,嘟着嘴說道:“我覺得他這人挺壞的,和井家人一個路數!”
未秋笑了笑,笑容明麗,靠着一棵大樹坐着,手裡還一上一下拋着火石,姿態悠閒,然而說出來的話卻透着一股狠厲,“他要是叫了人來抓我們,我就一把火燒光了這些糧食,剩下的金銀就讓周刃他們帶着,騎馬先走,沿街拋灑,誰撿到就算誰的!”
就是做了所有的努力,最終還是去不了巴陵,她也要耗盡井家的萬貫家財!
未秋掐着時間,眼看一個時辰就要過了,周刃過來問道:“弟妹,你看還要不要再等井二弟了?”
“不等了,走吧!”未秋嘆了口氣,起身說道。周刃這麼一問,不過是客氣的說法,實際上就是來催促她上路的。
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井麒又是個紈絝中的翹楚,不來誰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他沒有讓黃捷派兵來抓他們,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然而車隊剛剛啓動,未秋就聽到後面有人在喊,“來了,來了!”她回頭一看,一大隊人馬朝她這個方向奔跑而來,領頭的正是騎着馬的井麒,後面跟着一羣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士兵。
“哎,你們怎麼不等我?虧我嘴皮子都磨破了纔給你們要來二百個人!你們知不知道黃捷那個人多難說話?”井小爺拍案而起,有種不被信任的感覺,很憤怒,很傷心,很失望!
六月高興的眼淚都涌了出來,激動之下,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又是一腳踹了過去,把正在表功,毫無防備的井小爺給踹了個狗啃泥。
“我,我不是故意的……”回過神來的六月懊惱的滿臉通紅,人生頭一次鄭重的向井麒道了歉。
正月裡的地面凍的結實,他這一跤摔的不輕,井麒齜牙咧嘴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看着六月通紅的俏臉,含着盈盈水光的眸子,心一下子就軟了,無奈的擺手道:“算了,我都習慣了……”
有了井麒帶來的二百兵丁的加入,車隊陡然變的龐大起來,每輛糧車前後都安排了人把守,這個臨時拼湊成的運糧小隊,就像是一個安全的移動堡壘。
在離開洛陽城一百里後,車隊停下來休息,未秋叫下了在馬車上和六月鬥嘴的井麒。
“什麼事啊?”井麒笑嘻嘻的問道。
未秋鄭重的向井麒行了個大禮,把井麒嚇的倒退了兩步,趕緊過來扶住了她。
“可別,我要是受了你的禮,陳六月不把我打殘了纔怪!”井麒瞟了眼馬車,說道。
未秋搖搖頭,認真的說道:“六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這禮是你該受的。”
說到這裡,井麒臉上漫不經心的笑容漸漸褪了下去,有些不自然的說道:“什麼該受不該受啊……這事說到底是我祖父他們搞出來的,我也脫不了干係。這些年吧……哎,你不在家,很多事你不知道,祖父是老了,父親和大哥又很固執,有時候辦事就……反正我可不是爲了你,我只是想着,把糧食運過去,少餓死點人,算是給井家上下積德了。”
未秋有些複雜的看着井麒,她是真沒想到,井家竟然出了一個明白人,不是權傾朝野的井丞相,不是學富五車的井昭,不是官運亨通的井赫,也不是未來之星井恪,而是這個不學無術的紈絝井麒!
“以前是我看錯你了,你比你的父親和哥哥都要強。”未秋嘆了口氣,真誠的道了歉。
井麒頭一次被未秋這麼誇獎,有點不好意思,小臉蛋紅撲撲的,“這算啥事啊……”
“哎,對了。”井麒好奇的問道,“你們哪來這麼多錢買糧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