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麒往後躲了一步,涎着笑臉,討好的說道:“不用客氣,那不是應該的麼……”
未秋覺得,要是井丞相看到自己孫子如此不爭氣,不知道會不會後悔當初沒在井麒剛出生時乾脆掐死算了,免得給井家一羣大牲口丟人。
這不是未秋頭一次過長江,前世的時候,她去過武漢,去過南京,去過九江,走過很多座長江大橋,坐在飛馳的汽車上,橫跨江面不過分分鐘的事。
然而真的站在船上,等着船緩慢駛過波瀾壯闊的江面,看着岸邊枯黃的高大蘆葦叢,感受着江上霧茫茫的水汽和鋪天蓋地的寒意,還是頭一次。
他們租來的船已經算是大船了,然而行駛在這茫茫的江面上,就像是大海里的一片孤舟,霧氣中看不到前後,彷彿江面是無限的寬廣一樣。
這樣更能讓人真切體會到大自然的偉大和人類的渺小。
未秋聽到周刃和他帶過來的漢子們站在一起談話,有幾個情緒激動的漢子聲音略大,傳到了未秋的耳朵裡。
“……在位者無德,當有德者居之!”
“周老大人在軍中德高望重,周大人又極有才幹,何必自謙……”
這些話不像是她應該聽的,未秋便輕手輕腳的轉身,去了船頭,看船家的兩個半大孩子下網撈魚,忙活了一會兒,就撈上來三四尾兩三斤重的魚,開心的去找父母表功,一家人高興的笑成一團。
不知道茜茜和秦衡怎麼樣了,在祝氏那裡有沒有乖乖聽話。茜茜一向早熟懂事,未秋很是放心大女兒,可秦衡就喜歡調皮搗蛋,他只怵秦雋一個,現在秦雋和她都不在,陳方和祝氏又溺愛他溺愛的不行,估計淘的上房揭瓦了!
其實她想,幸福件很簡單的事,有吃的有喝的,有個遮風擋雨的屋子,一家人能夠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
她和秦雋對生活的要求不高,從沒想過去害誰,活的認真而踏實。可偏偏有人就是連他們這點小小的要求都看不慣,把他們一家子往絕路上逼。
有句話說的好,你不仁我不義。
她一點都不後悔把井家搬空的事,她只恨當時沒多長几隻手,把井家的門窗都拆了帶走。
什麼詩書世家,不過就是窩心黑皮厚的老鼠精,當初靠偷白秀蘭的嫁妝發家,現在躋身到了高層,把自己包裝成貴族後粉墨登場,一個比一個還虛僞!
現在都這麼多天過去了,也不知道井家人得氣瘋成什麼模樣,畢竟是號稱京城第一的高門,快過年了出了家賊,被洗劫了庫房,應該算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新鮮事了。
這麼多天過去了,他們只在洛陽遇到過一次算不上阻攔的阻攔,井家人的行動比預想中慢太多了,而且井麒還在他們手裡,井家人不要井麒了?
難道是井昭憑着三寸不爛之舌,對井老賊,井賊和井小賊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他們認識到了自己多麼的卑劣,多麼的無恥,決定痛改前非,這些家產權當捐給災區人民了?
未秋想想,看着站在六月身旁,一臉傲嬌的井小爺,忍不住笑了起來。井丞相他們能悔悟,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事實上,並不是井家人不想報復,而是他們忙不過來,井丞相在雪地中被氣昏後,躺在牀上不省人事了兩天。
井赫這會兒上顧不上去和未秋計較,他心焦着井丞相的病情,倒不是他有多孝順,而是井丞相要死了,井家就會元氣大傷,他和井恪都得丁憂。
等井丞相醒過來後,能進水米了,御醫診斷說靜養一段日子就行了。
這時已經是大年三十夜裡了,井赫終於放下了一顆心,騰出手來,恨的咬牙切齒,準備下手收拾陳未秋的時候,皇宮的方向傳來了一聲長過一聲的鐘聲,傳遞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皇上駕崩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雖然皇上不止太子一個兒子,然而皇上死的突然,又沒有留下遺詔,理所當然應該儲君即位。
井丞相臥病在牀,井昭向來靠不住,井赫又是重臣,他只得先放下手頭的事,代表井丞相,帶着老婆孩子一起去皇宮給皇帝披麻戴孝。
“皇上是怎麼死的?”井赫在書房問聞訊而來的幾個親信。
親信說道:“聽說是馬上風……大年夜裡,在宗廟祭祖守歲的時候,皇上臨時起意,幸了一個小宮女,辦事的時候旁邊沒讓公公們守着……等那小宮女出去叫人的時候,已經救不過來了。”
井赫不屑的撇嘴,堂堂一國之君,居然是這種下作的死法,說出來都嫌丟人!
“他那不叫駕崩,叫成仙!皇上潛心修道多年,如今已經功德圓滿,脫離肉身,成大仙了!”井赫哼了一聲,嗤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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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他的幾個親信都笑了起來。
皇上好酒好色,早被掏空了身子,又崇信道士,把丹藥當飯吃,猝死是早晚的事,只不過死在了大年夜,實在讓人覺得兆頭不好,都不讓人好好過個年!
儘管人人心中腹誹不滿,卻沒人敢把真實情緒帶在臉上。等到了皇宮,個個都是一副悲慼難當,傷痛欲絕,比死了親爹孃還難過。
井赫看到了守靈的太子,太子身後跪了一堆龍子龍孫,太子六歲的獨子跪在太子身旁,凍的小臉發青,不住的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太子,太子卻不爲所動。
“哎喲,殿下真是辛苦,這麼冷的天兒……”井赫似模似樣的跟太子說道,“難爲小殿下了,這麼小就要遭這份罪,以微臣看,只要孝道在心中,怎麼守靈哭靈,都不過是個形式,皇上在天有靈,也是不忍心看到小殿下在這裡挨凍的。”
小殿下立刻感激的看向了井赫。
太子卻搖頭,“井大人此言差矣,爲皇上守靈是小殿下的孝心,倘若因爲怕冷而不守,那纔是不孝!”
就是凍壞了孩子,他也不能在這節骨眼上出任何差錯,不能給任何人留下可以攻訐他的藉口。
一切都要等到他順利的登上皇位後再說,這些把持朝政的老匹夫,他會一個個的清算的,現在就是他忍辱負重的時刻,是黎明前的黑暗,他無論如何,都要挺過去。
退一萬步說,即便小殿下凍出個好歹來,他還年輕,才三十出頭,未必不能再生。而皇位一旦失之交臂,那便絕無迴轉的可能。
井赫看着太子跪的恭順的背影冷笑,就算皇上死了又能如何,井家還在,這個朝堂上可不一定就是皇上的聲音最響亮!
從宮中回來後,井赫一身寒氣,手還沒暖熱,就接到了下人的回報,他們已經找到了陳方夫婦的所在。
井赫面容扭曲,“怎麼不把人帶回來?”
下人爲難的說道:“陳家夫婦帶着秦雋的兩個孩子躲在京郊的莊子上,大老爺也在,拿了把刀架自己脖子上,說要是我們敢闖,他就敢往自己身上戳刀子,看我們敢不敢擔這個責任!”
井赫氣的險些暈過去,“他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姓什麼?”
“大老爺還說了……”下人支支吾吾的開口了,一副不敢說的模樣。
“說什麼了?”井赫直覺上認爲井昭不會說什麼好話。
半天,下人才結結巴巴的說道:“大老爺說,井家欠二姑娘太多,還不完的。而且二姑娘帶走的這些都是不義之財,舍了就舍了,別計較着不放了,拿去賑災給百姓們造福,也是給井家人積德,壞事做多了……”總會有報應的。
最後一句,打死他都不敢在井赫跟前說出來。
“下去吧!”井赫沒好氣的擺手。
“還有一事。”下人壯着膽子說道,“門房來報,說秦笙秦大人帶了夫人和兒子來拜年……”
井赫聽到秦笙兩個字簡直要暴跳如雷,扔了手裡的茶盅罵道:“讓他們滾!”
拜個毛的年,分明就是來問年後升官的事!
秦家的媳婦搬空了井家的家產,秦笙還想升官?做他的春秋大夢去!過了年就擼了他的官,讓他和他兒子回家喝西北風去!
下人慌忙行了禮退了下去。
門房處被井家管事客氣的勸走的秦笙還不肯放棄,厚着臉皮要探望井丞相,磨蹭了小半個時辰,還是被井家的管事連勸帶轟的送回了馬車。
“言而無信!”秦笙坐到馬車上後,氣的嘴脣都抖了,“枉我爲他做了這麼多事!”
“早知道這樣,父親當初就別舉薦二弟了。”秦譽低聲說道,“結果井家人不講信用,二弟還和父親離心離德了。”
不只如此,秦笙的名聲已經是壞到不能再壞了。
秦笙倒是不在意這些,說道:“這倒無所謂,反正他這一去,難回來了,而且,他和我們又不親,喂不熟的白眼狼!哎,你二弟是個腦子糊塗的,姚家又靠不住……不管怎麼說,井家纔是真不能得罪的,就是知道他們不守信用,這事交給我,我也得辦……我爲他們做了這麼多事,他們是看在眼裡的,便是沒有我們的好處,也絕不會有我們的壞處。你還年輕,不能意氣用事。”
秦譽動了動嘴皮子,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