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七月,天氣就漸漸轉涼了,不似六月裡那麼炎熱。未秋度過了來這裡的頭一個夏天,一點都沒覺得熱,經歷現代號稱“火爐”的城市的磨練,這個夏天未秋輕輕鬆鬆就過去了。
按照風俗,七月七日是七夕節,京城裡的風俗是在七夕節那天舉辦燈展,一家老小集體出門賞燈,也是給未婚青年男女光明正大約會的機會。
這點和未秋所處的現代不同,在未秋生活的那個城市,每年元宵節會舉辦燈展,之所以不同大概是因爲京城的冬天太過寒冷,即便是辦了燈展,也沒多少人肯冒着嚴寒出門。
秦雋早早就和未秋說好了,七夕這天他來接未秋和茜茜一起出去看燈。
原本未秋對看燈挺有興趣的,這年代的燈可都是純手工製作的精品,不過一到街上,看到前面烏壓壓的人山人海,未秋就想打道回府了,她最怵這種人多的地方了。
茜茜難得出來一趟,興奮的扯着未秋和秦雋的手往前跑,一會兒要到這個燈前看,一會兒要到那個燈前看。一歲多的小肉糰子走路都還不穩當,要不是未秋和秦雋一左一右拉着她,早不知道跌倒多少次了。
看小肉糰子這麼高興,未秋也就不再提回家的事。
今晚上來街上玩的很多都是年輕的男女,有的還大膽的牽着手,甜甜蜜蜜的一起走,過了今天,就得謹守男女大防了。
未秋看着那些笑的毫無壓力負擔的男孩女孩們,偷偷嘆了口氣,看看旁邊的秦雋和孩子,她這算啥?
儘管前世工作忙,她在空閒時間還是會幻想下能有一場甜蜜浪漫的戀愛,上帝估計是聽到了她的祈禱,不過他老人家肯定是嫌戀愛麻煩,直接扔給了她一個孩子和老公……
三個人一路走一路看,卻沒有買燈,不一會兒就到了放燈的河邊,寬闊的河面上飄着不少製作精美的花燈,花燈中間燃着一根蠟燭,昏黃溫暖的燭光就在河面上跳躍着,映照着附近的河水一片波光粼粼。
大部分花燈都是紙糊的,飄了一會兒就浸透了水,沉到了水裡,還有一部分花燈是用竹篾做骨,紗布做面,這樣的花燈即便是蠟燭燒完了也不會沉,順着河水往遠方飄去。
“茜茜想不想放燈啊?”未秋蹲下身,笑着逗孩子。
“想!”茜茜歡天喜地的叫道,和未秋一模一樣的琥珀色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未秋覺得有點心酸,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話一點不假。前世她見了太多在地上打滾撒潑纏着父母要買玩具的熊孩子們,可她的茜茜卻不這樣。
小肉糰子在街上看到了彩色的泥人,迎着風轉的風車,窩在大人懷裡看的目不轉睛,都走過攤子了,她還要扭過頭去看着,小臉上滿是依依不捨,即便眼饞成這樣,她也從來沒有開口要過什麼東西,除非大人們主動給她買。
不過是一歲半的孩子,就這麼懂事了,未秋難免覺得是自己這個半路媽媽做的不稱職,總想補償她些什麼。
秦雋默默的看着未秋和茜茜,嘴角噙着他都察覺不到的微笑,抱起了茜茜,說道:“那我們去買燈,你想要什麼樣的燈啊?”
茜茜有點茫然的搖了搖頭,一路上走過來,看到的燈實在太多了,她也不知道買什麼樣的,想了半天,十分認真的說道:“買花燈。”
秦雋忍不住笑了起來,用力的貼了貼女兒細嫩的小臉蛋,看着可愛的女兒,心裡滿滿都是愛。
“好,爹爹聽茜茜的,咱們去買花燈。”秦雋笑道。
未秋笑眯眯的看着,要是此刻有外人在場,恐怕怎麼都想不到一向嚴肅內斂的秦雋,還會有如此溫柔耐心的一面。
臨走時,未秋在荷包裡掏出了個東西,在手心裡最後摩挲了一下,揚手用力扔進了河裡,濺起了幾滴水花。
“你扔的什麼?”秦雋回頭問道,看了眼河面,花燈光亮有限,只能勉強看到那個東西有茜茜的巴掌大,像是木質的,在河面上一沉一浮,看不出到底是個什麼。
未秋朝他嫣然一笑,聲音輕快,“不要的東西,放着也是礙事,不如扔了。”
那是姜澤送給她的木刻,早扔了早乾淨。
回去的路上要給茜茜買燈,三個人就走的特別慢,由着茜茜一個攤子一個攤子的細細看。
看了好幾個攤子後,茜茜表示想要最先看到的那個手提兔子燈。
“我要紅眼小兔子的。”茜茜趴在秦雋耳邊小聲說道。
秦雋笑着點頭。
這會兒街上的人更多了,他們剛經過的攤子圍的水泄不通,秦雋摸了摸茜茜的頭,把茜茜遞給了未秋,說道:“你和茜茜就在這等着我,我去買了燈,馬上就回來。”
未秋接過茜茜,點頭道:“好。”
秦雋轉身走了兩步,卻覺得不放心,又折了回來,叮囑道:“你可千萬別去別的地方,要是有人不懷好意,你就大聲的喊我,就隔幾步路,我聽的到。”
未秋哭笑不得,伸手把秦雋推轉了過去,笑着保證:“我知道了,我不會亂跑的,秦媽媽!”
秦雋也笑了,丟下一句“亂說!”便去給茜茜買兔子燈了。
未秋抱着茜茜站在街邊,聽一旁攤子上的老闆跟客人講怎麼做燈的,感慨着來古代才真正感受到了什麼叫勞動人民的智慧,從劈竹篾到畫燈面,哪一樣都是極考驗人手藝的,這樣的藝術品,哪能是現代大工業流水線出產的東西比的了的!
未秋聽着的時候,總感覺有人在看她,扭頭看過去,就看到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站在離她兩三米遠的地方,目不轉睛的看着她。
中年男子個頭不高,穿着紫色長袍,頭上一根碧玉簪,腰間玉帶上掛着一個小巧精緻的金葫蘆,斯文白淨,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總而言之,是個相當有氣質的美中年。
不過不管美中年多有魅力,他這樣盯着未秋看也太失禮了!
別說這是講究個男女大防的古代,就是擱現代大叔也不能盯着少女看啊!
未秋長相不錯,算的上是個美人,偷偷看她的人不少,但這麼直勾勾不錯眼的盯着她看的,美中年大叔還是頭一個。未秋心下十分不悅,聯想起之前被崔氏兄妹下黑手的事,立刻皺眉轉過了頭去,避開了美中年的視線。
原以爲美中年知道不好意思,會走人的,未秋沒想到他不但沒走,反而朝她走了過來。
“姑娘……”美中年輕輕喊了一聲,男低音醇厚穩重,還挺好聽的。
未秋皺眉轉過了身,往後退了兩步。
“你,你多大了?家是哪裡的?”美中年看清楚她的臉後,顯得頗爲激動,燈光下白淨的臉都紅了。
我了個去!先是盯着她看,接着問年齡問家庭……這是地主老爺下鄉收租的時候看上小村姑的節奏啊!
未秋驚愕的看着他,順便唾棄了下自己腦洞開的太大,因爲搞不清楚他到底什麼意思,警惕之下便沒有吭聲。
這時一個穿着灰色綢衫,留着一字胡的男子匆匆走了過來,朝未秋抱歉的笑了笑,拉着美中年就走,邊走邊勸道:“大人,這是不可能的,您看人家孩子都那麼大了,得有二十歲了……”
美中年一邊被人拉着走,一邊不甘心的回頭看未秋,“怎麼不可能?我看她那眼睛,和秀蘭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剛她皺眉那模樣,簡直和秀蘭一模一樣……”
很快的,美中年被人拉走了,消失在燈市的人海中,他的話未秋也聽不到了。
秦雋提着一盞兔子燈過來的時候,未秋抱着茜茜還在朝美中年消失的方向張望。
“怎麼了?”秦雋問道,順手把燈遞給了茜茜。
未秋笑着搖搖頭,“剛纔有一個人認錯人了,跟我說話來着。”
聽說人已經走了,秦雋便沒有在意,從未秋懷裡接過了茜茜,一家三口便往河邊走去。
河邊放燈的人不少,秦雋找了個人少的地段,夜色朦朧中,他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張寫好,疊的整整齊齊的紙條,放到了花燈中,託着茜茜的手,兩人一起把花燈平穩的放到了河裡,看着他們的那盞燈飄到了遠處。
回去的路上,茜茜靠在秦雋的肩膀上睡着了,未秋忍不住問道:“你在紙條上寫了什麼?是不是許的願?”
“你猜?”秦雋笑着反問。
戰鬥機太渣了,她能猜的出來纔怪呢!
未秋一點都沒把燈市上發生的小插曲放在心上,然而她沒想到,沒過兩天,和她在燈市上有一面之緣的美中年居然登門了。
看到他的一剎那,未秋立刻就想起了他是誰。畢竟美中年斯文俊美,氣度不凡,叫人印象深刻,難忘記。
“您找誰?”開門的未秋問道。
美中年看到她後,神色明顯激動起來,搓着手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過了一會兒情緒才平靜下來,和藹的微笑着說道:“我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