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雋從後院回來的時候,聶三虎已經坐到了宴席上,他平日裡和同僚們交情不錯,加上這次立了大功,不少人都端着大海碗朝他敬酒,他心情似乎很是不錯,來者不拒,用僅有的一隻左手端起酒碗,豪爽的一飲而盡,滿堂喝彩。就數魏廷起鬨的最兇,他發誓要把聶三虎灌醉了。
“聶將軍是真男兒!”
“好樣的!我來敬聶將軍一杯!”
秦雋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似譏似諷的看着宴席上春風得意的聶三虎。對於聶三虎這樣隱忍內斂的人來說,區區一場戰爭的勝利怎麼可能讓他高興成這樣?是因爲剛纔見到了心心念念要見的人吧!
他好大的膽子!
秦雋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氣和殺氣。
這些年他藏的可真好,就算聶三虎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又如何?他居然敢覬覦未秋,覬覦他秦雋的妻子!
到這一刻,秦雋算是明白,爲何之前他和聶三虎相處時,那種淡淡的違和感從哪來了。以前秦雋以爲是因爲聶三虎的斷臂事件,讓聶三虎和他有了隔膜,現在看來,根本就是聶三虎自己心中有鬼,沒辦法和他做到坦誠相待!
秦雋慢慢喝着碗裡的酒,手無意識的摩挲着腰間的佩劍。他要殺聶三虎不是難事,可聶三虎行事謹慎,功勞顯赫,又從未做過出格之事,他拿什麼理由去殺一個功臣?
就算他豁出夫妻兩個的臉面不要,告訴世人聶三虎覬覦他的妻子,可誰會相信?聶三虎人緣好,和未秋多年都沒有見過面,旁人只會認爲這是他看不得聶三虎勞苦功高,狡兔未死就急着烹走狗了。
這件事捅出去,未秋顏面何在?對此一無所知的未秋會不會認爲是他疑神疑鬼,嫉妒的瘋魔了?
想到這裡,他心中涌上了一絲恐懼感,比起殺了聶三虎讓軍心不穩,他更怕未秋對他失望。
“表哥!你還沒和老聶喝酒呢!”亂糟糟鬧哄哄的宴席上,盧炳提着一大壇酒,衝他叫道,過來給他滿上了一碗酒,笑道:“趕快的,喝一碗!”
秦雋微笑着看着聶三虎,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酒碗,語氣平穩,說道:“聶將軍,這次大捷多虧了你,我代表三軍將士敬你一碗!”
聶三虎接到了秦雋飽含深意的眼神,微微一怔,隨即恭敬的笑道:“不敢當,這是在下分內之事。今日的勝利是秦大人指揮得當,在下不敢忝居功臣之位。”
秦雋笑了笑,說道:“聶將軍過謙了。”說罷,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將酒碗倒扣在了案几上。
聶三虎也仰頭喝完了酒,微笑從容的向秦雋行了個禮,重新坐了下來。
盧炳覺得有點怪,雖然表哥和聶三虎的說話神態和他們平常表現出來的沒什麼兩樣,可兩人之間就像是有洶涌的暗潮在交鋒一般。
也許是自己喝多了酒,頭昏眼花了,盧炳暗自想到。
宴席進行到一半,正是酣暢的時候,有下人進來,看未秋不在,便貼着茜茜的耳朵,輕聲說道:“別院裡的唐姑娘說想來拜見下聶大人,恭賀勝利。說是聶大人送他們姐弟到這裡的,算是有些淵源。您看..”
茜茜想了想,這事她做不了主,使人去問了秦雋。
秦雋聽後,招來了盧炳,問道:“聶三虎娶妻了沒有?”
盧炳搖了搖頭,笑道:“我說讓我媳婦給他張羅娶媳婦,他不願意,說先立業後成家,旁人也勉強不得。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表哥是不是想當紅娘了?”
秦雋笑了笑,讓盧炳回去了,對下人說道:“讓唐家姐弟過來吧。”
雖然秦雋召見的是唐家姐弟,可來的只有唐雪虹一個人,清寒的天氣裡,她穿着一件素白的長裙,打扮的很是清爽,細腰盈盈不堪一握。
“幽州太守唐晟之女拜見各位大人,各位將軍。”唐雪虹走到宴會廳裡,在一羣糙漢子面前沒有絲毫怯場,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禮。
盧炳看了眼唐雪虹,問道:“你弟弟呢?”
唐雪虹低頭說道:“我弟弟這兩日感了風寒,不便出門。我聽說今日秦大人辦慶功宴,恩公聶大人也在,就想代表弟弟來給聶大人行個禮。”
“哦?”一個沉沉的聲音響了起來,“怎麼聶大人成你的恩人了?”
唐雪虹鼓起勇氣,擡起了頭,看向了說話的人。
說話的人三十上下,坐在宴會廳的主位,俊美英武,氣勢驚人,一雙漆黑的眼睛彷彿盛滿了星星的夜空,深邃悠遠。
他旁邊站着的是盧炳,唐雪虹是認得盧炳的,他們在幽州見過面。能讓盧炳站着他坐着,這個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唐雪虹小小的吃了一驚,她原以爲秦雋出身微寒,是個暴發戶,沒想到是個如此年輕,如此..富有男人魅力的人。
“是這樣的..”唐雪虹回過神來,低下了有些微紅的臉頰,組織了語言,迅速說道:“當初是聶大人勸降了我父親,避免了我們一家家破人亡,天人永隔,又免於幽州百姓生靈塗炭,當然稱得上是我們姐弟的恩人。”
唐雪虹剛一擡頭,宴席上的人都看到了她的容貌,算不上頂級漂亮,然而妝容乾淨,笑容溫婉,第一眼看上去就讓人有種嫵媚甜美的感覺,大部分糙漢子們都在心中默默的給了個五分好評。
秦雋點點頭,他倒是不知道,唐晟的這個女兒還挺能說會道的,唐晟主動投降都能被她美化成這樣。
秦雋看向了坐在那裡微笑不語,彷彿沒他什麼事一般的聶三虎,說道:“既然這樣,聶將軍的確受得起唐姑娘一拜。”
老大都發話了,聶三虎只得站了出來,離唐雪虹一丈遠的地方站住了,客氣疏離的說道:“唐姑娘實在不必如此多禮。”何止是多禮,簡直是多事!
唐雪虹輕抿着嘴角,盈盈笑道:“聶大人是小女一家的恩人,請受小女一拜!”說着,儀態端莊的朝聶三虎行了個禮。
聶三虎依舊是漫不經心的微笑,坦然受了唐雪虹一禮,等唐雪虹行禮完畢,轉身就要回宴席上去。
秦雋叫住了聶三虎,問道:“聶將軍,據我所知,你到現在還沒有成家吧?”
聶三虎還沒回答,盧炳就起鬨笑道:“沒呢!老聶到現在還沒個媳婦!”
“你和我年歲差不了多少,我都有三個孩子了,你還孑然一身,實在是不妥..”秦雋笑着搖搖頭,“成家立業,先成家,後立業,男人有了家才叫男人。聶將軍可要加快了,不然好姑娘都叫別人搶走了。”
魏廷看了眼秦雋,心下有了主意。他本來就是非常聰明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就能穩坐魏氏一族族長之位。秦雋不是多話的人,更不是愛說媒拉縴的三姑六婆,換句話說,只要聶三虎能打勝仗,秦雋才懶得去管聶三虎有沒有娶妻,有沒有人照顧。
但這會兒上,秦雋讓唐雪虹進了宴會廳,准許她當衆向聶三虎道謝,又說起了聶三虎的婚事,肯定是有某種想法的。
自從盧炳帶人從遼東回來後,秦雋麾下的人就分成了兩個派系,一個是遼東系,一個是土生土長的聊州系,但從軍功上來說,這次顯然是遼東系的將士們壓倒了聊州系的文臣,魏廷作爲聊州系的文臣翹楚,心中酸溜溜的。
雖然不知道秦雋有何用意,作爲秦雋的連襟,魏廷堅決擁護姐夫的一切想法,起鬨道:“唐姑娘就不錯!”
他這麼一嚷嚷,立刻有不少人附和,“就是,唐姑娘人長的漂亮,和聶大人是天生一對,地上一雙!”
“你們這叫緣分啊!”
“叫秦大人給你們保個媒!”
唐雪虹羞紅了臉,訥訥的說道:“將軍們羞煞小女了,小女蒲柳之姿哪配得上聶將軍..”
“莫要說笑了,人家姑娘名聲重要!”聶三虎收了臉色的笑意,淡淡的說道,“聶某乃殘缺之人,不過勉強能顧住自己,便是有了家,也難以照顧家人,怎好去拖累別人?”
這話一出,宴會廳立刻安靜了下來,盧炳眼露愧色,輕聲說道:“老聶..”
聶三虎又笑了起來,用左手大力的拍了拍盧炳的肩膀,說道:“兄弟,咱們不是早說好了不再計較之前的事嗎?你又忘了?”
“對,向前看!”盧炳叫道,又拍了拍胸脯,保證道:“你什麼時候想成家了,給兄弟說一聲,你看上哪家姑娘,兄弟就是搶,也得給你搶過來!”
宴會廳不少人圍過來安慰聶三虎,笑道:“我們也一起去搶!”
聶三虎只是笑着搖頭。
唐雪虹尷尬的手腳都沒處放,擡頭偷偷覷了眼主位上的秦雋,看他笑容淡淡,不辨喜怒,叫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她只得趁人不注意,悄悄的退出了宴會廳。
“不過是個缺胳膊的殘廢!”唐雪虹心中又羞又怒,聶三虎那麼說只是託詞,他是將軍,統領千軍萬馬,要錢有錢,要勢有勢,什麼拖累別人,不過是看不上她的藉口,叫她在衆人面前大大的丟了一回臉,精心打扮過的出場成了出醜。
要說,還是秦雋更好一些..唐雪虹心中暗自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