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千萬可別這麼說!”未秋連忙擺手,秦雋願意給姜澤正名,願意讓姜家有個國公的爵位,已經是恩寵有加,就是不想讓她對姜澤有什麼愧疚之情,她若再去見姜澤,那就是不顧秦雋的一片苦心,不顧這麼多年的夫妻情分了。
而且大家都是快四十的成年人了,做事都有分寸。姜澤既然打定主意這麼做,她尊重姜澤的選擇。
姜夫人失望的低下了頭,囁嚅道:“是我逾越了,秦夫人莫要生氣。”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陳未秋已經不是從前的陳未秋了,現在的她需要仰視,服從和敬畏。
此刻的京城已經在秦家軍的管理下恢復了往日的秩序,商戶們已經開始營業,越來越多的人走到大街上,向人打聽,議論紛紛,想要了解新來的秦雋是個什麼樣的人。
秦雋依舊住在郊外的大營,他等着未秋一起進入京城,周隆朝中的文武百官們,除了周隆的死忠黨羽被逮捕外,剩下的暫時各司其職。每日的摺子如雪花般飛到了秦雋案頭,秦雋則是抓了秦衡一起來看摺子,先由秦衡看一遍,挑出重要的給他。
半個月後,茜茜聽到了消息,周家長房的人要舉家離開京城了。
“爲什麼啊?”茜茜有點懵了,“父親不打算啓用周家長房的人嗎?”
秦衡大約看出來了點什麼,直覺上,他不認爲父親母親會願意把他們的心肝寶貝許給一個盲人,便說道:“是周家長房的人不願意出仕,他們在老家有祭田,宗族的人也願意接納他們。”
周灝出身於汝南周氏,是響噹噹的世家大族,影響很大。周隆王朝覆滅,周家長房爲了避嫌,投奔宗族,尋求庇護,是很合理的選擇。
“他們就這麼走了?”茜茜喃喃問道,周家在京城已經住了幾代人了,周灝從出生就在京城,倘若他要去別的地方住,肯定會不習慣吧?
秦衡點點頭,說道:“聽說明天一早就走。”
夜幕降臨的時候,茜茜再也忍不住了,她坐在桌前,讓宮女磨墨,剛提起筆沾了墨汁,突然想到周灝根本看不到她寫了什麼,又放下了筆,叫來了貼身侍衛,讓他去了一趟慶王府,傳了口信給周灝。
茜茜則是去了曲江,等候在一家酒樓二樓的包廂中。坐在窗旁,就能看到樓下曲江遊舫的燈光,還能聽到絲竹聲。
周灝到的比茜茜想象的要早,當聽到侍衛們在門口通報周灝來了的時候,茜茜忍不住站了起來,緊張的握緊了拳頭。
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很輕浮,隨隨便便就約了男子夜間相見?
周灝推門進來的時候,還有些微微喘氣,像是一路跑着過來似的,他深吸了兩口氣,平息了心中翻滾的情緒,輕聲問道:“秦姑娘,你找我?”
茜茜上前幾步,問道:“我聽說你要離開京城,回汝南老家了?”
“是。”周灝說道,“明日一早就出發了。”
“爲什麼啊?”茜茜咬着嘴脣問道,“爲什麼不能留下來呢?我爹不會虧待周家長房的。”
周灝搖頭道:“這是家裡長輩們的決定。”
他們和周隆說到底是一家人,留在京城,即便秦雋願意榮養他們,他們頭上也擺脫不了“周隆餘孽”的帽子,秦雋最多給他們一個榮耀的尊號,絕不會對周家人委以重任。
長輩們有自己的考量,他們更願意帶着子孫蟄伏在老家,等時機到了,他們就伺機東山再起,犯不着這個時候繼續留在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那你和你家裡人說說,別走了,不行嗎?”茜茜問道。
聽着這姑娘孩子氣似的問話,周灝忍不住笑了笑,想到自己的未來,沉沉的嘆了口氣,說道:“我是晚輩,當然要聽長輩們的安排。”
回到汝南後,他不過是整個大家族的偏房子孫,又是個瞎子,未來既不能入仕,也不能幫着家裡打理庶務,他在學到的謀略智計都派不上用場,只能靠着家族餘蔭度過一生。既然他已經不能爲家族做出什麼貢獻,曾經的小周郎人微言輕,他想怎麼樣沒人會關注。
他面上平靜無波,順從家中長輩的決定,但他怎能甘心?
茜茜能感受到他語氣中的無奈,她也很沮喪,即便她的父親已經坐擁天下,也不能強行改變周家人的決定,況且,她讓父親拿什麼理由留下週家人呢?
良久,茜茜看着清俊的周灝,鼓足了全部勇氣,漲紅了臉,低聲說道:“你要是走了,以後,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面了..”
周灝聞言一怔,心中又是慌亂,又是甜蜜,俊臉紅的像煮熟的蝦子。他頭一次遇到女孩像自己訴說心意,偏偏自己也很喜歡她,慌亂窘迫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下意識的擡起了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感覺到自己那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腔,他又伸出手去,卻沒有在前方觸及到那個熱情甜美的姑娘。
周灝那顆被茜茜捂的火熱的心,一下子就涼了。
他怎麼能忘了,他喜歡的那個姑娘有着全天下最有權勢的父親,他那點微不足道的喜歡,不是秦雋肯把茜茜嫁給他的理由。
“是啊,再也見不到面了..”周灝放下了手,輕聲說道。
不知道爲什麼,茜茜心裡有種委屈的要哭的感覺,她氣惱的看着周灝,嘟囔道:“就是再見面,你也認不出我了!我站你跟前,你也不知道是我,反正你不知道我長什麼樣子!”
周灝好脾氣的笑了笑,心中卻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他忍不住又伸出了手,慢慢的循着茜茜聲音的方向,觸到了茜茜的臉上。
茜茜委屈的嘟囔戛然而止,她驚訝的看着周灝,臉上火燒火燎的,心跳如鼓,小聲問道:“你幹什麼啊?”
“我想知道你長什麼樣子..”周灝微微一笑,儘管神態平穩,可聲音中的顫抖泄露了他的心思。
茜茜紅着臉,“哦”了一聲,看着周灝的手指劃過她的額頭,眉毛,和臉頰。不同於她見過的武將的手,周灝的手很白,手指細長,乾燥溫暖,骨節突出,指腹上還有一層繭子,她知道,只有常年握槍的人才會這樣。
小周郎的武藝一定不錯,就這麼回到汝南,當一個靠人養着的田舍翁,他心裡肯定是不樂意的。
這一刻,她希望時間過的慢一點,再慢一點..
周灝很快就收回了手,俊臉上還有未消散的紅暈。
茜茜往後退了一步,紅着臉沒有說話。
“秦姑娘,時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免得秦大人擔心。”周灝說道。
“哦..”茜茜拖長了聲音說道,隨即眼珠一轉,又說道:“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等會兒再走。”
周灝點點頭,轉身之後,忍不住又轉了回來,面向茜茜,心中情緒翻滾,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
“你還有事?”茜茜問道。
周灝搖搖頭,微笑的說道:“秦姑娘,京城現下還不算安定,您一定早些回去,路上也要侍衛們警醒一些。在下,就此別過了。”
“你可真囉嗦!”茜茜笑道,推着他出了房門。
聽見身後的房門關上的聲音,周灝心中悵然,低下頭去,嘴角揚起了一抹苦澀的笑意,然而再擡起頭時,臉上恢復了古井無波的平靜,他還是那個穩重冷靜的小周郎。
慶王府離曲江並不遠,周灝摸着繮繩,翻身上馬,在隨從的牽引下,慢慢的往慶王府走。
剛剛下過一場小雨,空氣中透着水汽,石板路上溼漉漉的,反射着路旁店鋪檐下燈籠的燈光。夜已經深了,路上早沒了行人,安靜的只有幾個人塔塔的馬蹄聲。
周灝握着繮繩,輕輕的、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再見了,他心中那朵鮮豔熱烈的太陽花!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他們身後響了起來,幾個呼吸的功夫,就把他們團團圍住了。
“怎麼回事?”周灝皺眉問道。
隨從小聲說道:“來了十五個人,都是黑衣蒙面。”
“各位好漢,深夜至此,不知所爲何事?”周灝朗聲說道。
領頭的黑衣人叫道:“你就是周灝?”
“我就是周灝,閣下有何貴幹?”周灝平靜的點頭。
黑衣人蒙着頭臉,直露出一雙眼睛,然而只要細心的人便會發現,這羣黑衣人的眼睛時時刻刻透露着一股苦逼的情緒。
“我們奉了我們大當家之命,擄你上山!我們大當家說了,她缺個壓寨相公!”領頭的黑衣人硬着頭皮叫道。
一言既出,周灝和隨從們都愕然了。
虎落平陽,竟然有人如此羞辱他們的小周郎!
隨從們立刻氣憤的叫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我們大少爺是秦大人特赦嘉獎過的功臣,你們這些賊寇,竟敢如此欺辱我們少爺!”
“士可殺不可辱!跟他們拼了!”
“大少爺,等會我帶你先走!”一個隨從跟周灝耳語道。
周灝卻擺了擺手,問道:“你們大當家叫什麼名號?”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領頭的黑衣人叫道。
周灝嘴角隱着一絲笑意,意態悠閒,說道:“我猜,你們大當家的貴寶地在黑虎山,名號叫座山雕,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