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畫着應景菊花的燈籠隨風搖晃。
結伴出城遊玩的人們踏着漸濃的露水盡興歸家。
寇五娘一臉歡顏的與周氏和尹氏道別,待轉到足可遮掩她身形的花障之後,她便收起了笑。
再過不久,她就要回到那個清貧如洗,卻又頑固不化的家裡。
寇五娘不想回去。
在經歷重重繁華之後,她怎麼可能,怎麼甘心去過從前的日子。
奈何崔老夫人已經給家裡遞了信兒,她一個依附於家族的娘子如何違逆。
寇五娘低嘆一聲,無力的捻着帕子。
對比她的心事重重,甘露就要高興得多了。
從打穀芽那事之後,甘露一改早前的態度,日夜盼着早點回寇家。
雖說寇家吃得不好,穿的也比太好,但起碼不會捱餓,也不會有人說打死就打死。
她能活得安逸,晚上也睡得踏實。
主僕兩各懷心事往住處行去。
忽然一個人影從旁邊的假山後閃出。
“誰,”寇五娘警惕的低喝。
甘露後知後覺的上前,護在寇五娘身前,高挑着燈籠,大聲的道:“趕緊報上名來,不然我可就喊人了。”
來人停住步子,靜望兩人片刻,忽的輕笑了聲,道:“表姐貴人多忘事,幾天不見連我都不認得了。”
“六表弟,”寇五娘立刻辨認出來人是崔硒,她抓着甘露胳膊往上一揚。
燈籠晃悠着飛起,又快速落下。
但也足夠讓人看清幾步開外之人的樣貌。
寇五娘下意識的挺起背脊,矜持的斂着下頜,道:“聽說表弟受了些傷,不知可好些了?”
“還好,”崔磯笑了笑,嘲弄的看被布條掛在脖子上的胳膊。
“我有事想跟表姐商議,表姐若是不急着回去,可否移步?”
崔磯側身示意。
甘露扭頭看寇五娘。
寇五娘看了眼黑得透透的天空,這時候她一個未嫁娘子不好單獨與男子單獨相會。
“表弟有事不妨在這裡說吧。”
“這樣,”崔磯道:“是有關三哥的,表姐也要我在這裡講?”
遠處似乎有人過來,寇五娘抿了抿嘴,想要知道崔硒一切的心裡佔了上風,她壓低了聲音道:“表弟要帶我去哪裡?”
崔硒指了指假山,道:“不遠,就在這後面。”
“你要我鑽山洞?”寇五娘望了眼假山,皺眉。
“豈不聞隔牆有耳,我這是防着旁人偷聽呢,”崔硒笑道:“表姐大約從來沒細逛過崔家的園子吧,這山背後自有玄機,表姐不妨一觀。”
寇五遲疑了下,崔磯道:“表姐可是怕了?”
寇五娘緊抿着脣,沒有出聲。
崔磯皺了下眉,做出頹然狀:“我本是憐惜表姐境遇,想幫表姐出口惡氣,不想表姐這般提防與我。算了,這事就算我多管閒事。”
他轉了身就走。
“且慢,”寇五娘忙叫住他。
崔磯勾了勾嘴角,緩緩轉過身。
寇五娘小聲的道:“你當真想幫我?”
“你我是親戚,我還能騙你?”
崔磯一臉憤然受辱狀,把腳就走。
“你等等。”
崔磯忍了氣看她。
“你這脾氣怎麼像爆竹似的,一點就炸啊,”寇五娘攏了攏耳邊的碎髮,溫聲道。
“我就這樣,”崔磯好似氣還未消,說出的話能噎死人。
寇五娘見他這樣,反倒更安心了,她笑着上前兩步,道:“我信你,跟你去就是了。”
崔磯挑着眉梢,道:“不怕我騙你?”
“不怕,”寇五娘笑道。
崔磯哼了聲,先往假山後面繞去。
甘露趕忙挑着燈籠,待到轉去後面,看到那個大大的山洞,她驚訝的呀了聲。
崔磯顯然是早有準備的,他在假山的入口掛起了遮光的簾子,便是走到近前也只能看到一點點微弱的光芒。
甘露吹滅燈籠,才一撩開簾子。
崔磯從裡面回道:“此事機密,讓你的丫頭站遠些守着。”
甘露忙看寇五。
寇五糾結片刻,還是朝甘露點了點頭。
甘露聽話的退後,只是在寇五進去的瞬間,她小聲道:“我就在這兒守着,姑娘要是有事就大叫,我便是拼了命也要護住姑娘。”
寇五點頭,吩咐甘露守好門口,便沿着石階往前行去。
點在牆壁裡的壁燈搖曳着火光,將僅能容一人通行的小徑照得通亮。
崔磯站在幾步外,等她走近便指了前方,道:“表姐請隨我來。”
他徐步的往前行了不遠,便是一個空地。
這空地不大,只有個房間大小,三面都是石頭,只有一面是開闊的。
寇五轉目看去,那裡俱是綠意,除了各式各樣的花草之外,還有許多珍稀藤蔓綠樹,看起來像是一個小小的花園,卻又比外面開闊的院子更加溫暖,也更加精緻。
“怎麼樣?”
崔磯略帶得意的道:“可還入表姐法眼?”
“還好,”寇五看得目瞪口呆,聞言忙裝作淡淡然的樣子。
崔磯笑了笑,也不戳穿她的口是心非。
他引着寇五入座,道:“秋夜風涼,我怕怠慢了表姐,特地溫了壺今年的新酒,表姐不會不給我面子吧。”
崔磯將暖在爐上的酒提起,倒了兩杯,擱在兩人面前。
寇五笑了笑,沒有喝。
“表弟說要爲我出氣,不知是什麼意思?”
“這個啊,”崔磯笑道:“聽說表姐之所以和三嫂起爭執是爲了幫三哥報不平?”
寇五眼神一晃,低低嗯了聲。
崔磯道:“我以爲,表姐這麼做也是出自善意,出發點也是想要他們夫妻好的。”
寇五不是個擅長掩飾心事的,在崔磯的目光下,她有些尷尬的低下頭。
崔磯拿起酒杯,微微抿了口道:“可三嫂這個人表裡不一,看似大方懂事,其實最是小氣記仇。你明明是好話,可入她耳裡就成了惡意。依我看,她就是故意把事情搞大,藉機誣陷阿孃和你裡外不是。”
寇五眼圈一紅,哽咽道:“還是表弟知道我。”
崔磯嘆了口氣,道:“太婆其實也知道你委屈,只是她是大家長,崔家多少雙眼睛都盯着,三嫂又身懷有孕,她不好多說,只能忍痛送你回去。”
寇五一眨眼,便有淚珠簌簌落下,她忙背過身,扯了帕子去擦。
崔磯見她已沒有防心,便將酒杯往她跟前推了推,保證道:“表姐放心,有我幫着,定叫你留在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