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蘇攀在桌子的邊緣,軟軟的聲音突然說道:“這棵樹我見過!”
寶扇疑惑,雪蘇怎麼可能見過?然而她再仔細端詳起這棵琉璃樹,似乎真的有些眼熟。
“跟太后奶奶慈寧宮裡的老榕樹很像啊!哦,對了,姐姐沒去過慈寧宮。”雪蘇撓了撓腦袋,又指着樹上的小鳥說道:“姐姐你看,這裡有小鳥,我知道,它們就是在這裡搭窩的,我還爬上去掏過鳥蛋呢!”
一邊的彥嵐又免不了跳起來,“還掏鳥蛋?臭小子!你不知道很危險嗎?”
“舅舅,你以爲大家跟你一樣膽小呀……”
不在乎一大一小的爭吵,寶扇陷入沉思,模糊想起了慈寧宮裡的那棵老榕樹……
“你們小心點,對,就是這兒,把鞦韆掛在這裡。”
“繩子太長了,剪短一些。”
“快點快點,太后吩咐了,今個兒是潮鳶姑娘的生日,一會兒她睡醒了要給她驚喜的。”
看着衆人在樹下忙碌,女娃問道:“公公們在做什麼?”
“哎呀!小祖宗耶!您什麼時候醒的呀?太后可是吩咐了,這玩意沒弄好以前可是不能讓您看見的啊!要不您再去睡一會兒?現在就假裝看不見得了,一會兒等太后回來了再醒過來?”一名公公。
“行了行了,孩子都看見了,還睡什麼睡?”太后慈笑,被歲月淌過的面頰上還印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即便是雪鬢霜鬟,依稀可以看得出她年輕的時候是個美麗的女子。太后牽着女娃的手往鞦韆走去,“來,小潮鳶,看喜不喜歡?奶奶帶你盪鞦韆……”
“扇兒,這真是你在琳琅軒買的?”嬴謹問道,打斷了她的思緒。
寶扇點了一下頭,這是她事先想好的藉口,琳琅軒不僅在京城十分有名的,而分號遍佈天朝各地,它背後的主人正是御用皇商。
嬴謹擰了一下眉,琳琅軒,是那個御用皇商?之後想到什麼,眉頭繼而舒展,神情似笑非笑。這宮裡宮外的,到處都是御用皇商的影子,呵,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彥嵐勤儉慣了,所以看到這樣珍貴的物品都不免一問:“花了多少銀子?”
雪蘇白了他一眼,嘟囔道:“舅舅真摳門,送給太后奶奶的東西絕對不能便宜的!”
彥嵐嘴角抽了抽,心中暗道:你老爹一不收禮二不貪污的,家產幾乎都搬到棘州了,在京城過日子,平時不摳門點行嗎?
寶扇回道:“還沒定價呢,女兒想讓爹爹先看看這份禮物怎麼樣?琳琅軒的管事聽說是爹爹您要買的,也答應讓女兒先帶回來讓爹爹過目,若是爹爹瞧得上眼,再給他們出個價錢,無論是多少他們都接受。”
還有這樣的好事?這御用皇商莫不是想與他交好?嬴謹沉頓了一會兒,給出一個驚人的價格,“明日送一兩銀子到琳琅軒,順便討張票據,免得日後他們賴賬。”
衆人愣了一下,又默笑不語,突然很想知道琳琅軒的管事看到那一兩銀子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第二天一早,童兒便被送來了郡王府,雪蘇與她約好,這次給太后的禮物他們要一起完成。
兩個小傢伙命人搬了作畫的工具到亭子裡,還不許旁人觀看。無奈,寶扇和彥嵐只能遠遠的坐着,幫他們把染料調好,等着他們自己來拿。兩個小人兒忙碌了半日,終於大功
告成了。
彥嵐追着雪蘇那小傢伙滿園子跑,非要看看他究竟畫了什麼,雪蘇機靈得很,小小的身子在假山裡穿來穿去,把彥嵐弄得暈頭轉向,最終不得不敗下陣來。
永安二十二年四月二十日,太后壽辰。
寶扇坐在妝奩前,手拿篦箕梳理着一頭青絲,烏黑的秀髮如絲綢一般,蔓延到乾淨的黑木地板上。若安抽了幾枝簪子在她頭上比劃,半天也沒決定好到底要爲她戴上哪一枝?
寶扇抽開左邊的鏡屜,裡面安放着月心送她的禮物,都是花樣各式的小扇頭飾。她挑了一柄岫玉做骨青絹做面的小扇頭飾,上頭還嵌了一顆瑪瑙青珠。配她今日青色的紗裙正好合適。
“就戴這個吧,以後大件的簪子都不用了。”
“我還以爲小姐捨不得戴呢。”若安笑道,一手放了簪子,爲寶扇梳髻。
寶扇一怔,臉色有點泛紅,嘴裡笑罵道:“你這丫頭,是我太寵你了?居然還敢笑話起我來了?回頭我跟嬴略商量看,是不是該找個人家把你嫁出去了。”
“小姐千萬別!我得在你身邊待一輩子呢。”若安一聽到嬴略的名字便嚇了一跳,更是納悶,爲何小姐近來總是有意無意的與她提起副統領?
寶扇笑而不語,心想着,若安待自己一片赤誠,她日後定要爲若安尋個好夫家,至於是不是嬴略?一切還得隨緣。
出了郡王府的大門,嬴謹的目光在女兒的發上停留了一會兒,往日他從來不注意這些女人的東西,但是今天覺得寶扇頭山戴的頭飾十分特別,覺得很別緻。難得讚道:“扇兒,這頭飾很合適你。”
寶扇面色盈盈,撫了撫頭飾,道:“也是琳琅軒看中的,覺得精緻就買了下來。”其實琳琅軒裡並沒有這樣的頭飾,是月心特意爲她定製的,她很喜歡。
雪蘇從府裡出來,小手上抱着一個比他還高的畫匣,抱在懷裡明明費勁得很,卻執意不讓人給他幫忙。好像是怕一不小心就讓別人偷看了他的畫。
“兒子,你要送什麼給太后?”嬴謹摸摸雪蘇的腦袋道。
“現在不能說哦,等天黑的時候爹爹就知道了,因爲是給太后奶奶的禮物,所以不能先給別人看哦!”雪蘇把畫匣藏在身後,可愛的模樣把定山王逗樂了。
“好,先給太后看。”嬴謹把他抱起,用青澀的下巴颳着他嫩嫩的小臉,逗得他咯咯直笑。寶扇看着他們,一股暖意油然升起。
不一會兒,一家三口便坐上了馬車往皇宮趕去。
太后壽辰設宴於牡丹園,內侍前來接引,因爲從宮門走到牡丹園還有一段路程,太后特地命人派了轎椅來接送定山王一家。
望着兩邊高深的紅牆,寶扇百感交集,歷經了一年,她終於又回來了。
那年第一次入宮她才五歲,走的是這條道,去的是牡丹園,手提六角蟠螭燈,還懵懵懂懂的,第一次以太師庶女的身份出現在衆人面前。
今日,路沒有改變,去的依然是牡丹園,可是她手裡再也沒有六角蟠螭燈,她也不再是太師庶女。她是嬴寶扇,是定山郡王的女兒,那個昏迷了八年的寶扇縣主——終於要正是面見世人了。
在內侍的引導下,他們來到了牡丹園。正是百花爛漫的時節,牡丹園內均是一片花團錦簇,生意盎然之景。行走於萬字芝花鋪地上,
沿途陣陣花香襲來,寶扇淡笑。一切都還是那麼的熟悉。
阮霧汐平日喜歡穿白,今日也仍是一身雪色純潔無瑕。爲了映襯滿園的牡丹,她還特意挑選了一件下襬繡有牡丹的綾羅白裙。那嬌顏上青黛畫眉,朱脣好似花染,氣質溫雅美麗落落大方,衆人看得一陣晃神,只覺得世上很難找出像她這樣美麗的姑娘了。
要說這阮霧汐,在京裡絕對是位出名的美人。
受到別人的注目,阮霧汐心裡喜滋滋的,此時她正與幾位公子小姐言笑晏晏,只聽全場忽然噤聲,她覺得奇怪,看了一眼衆人,見他們都盯着一個方向,便隨他們的視線轉頭看去。
卵石踏道上,內侍正引着定山王進來,玄衣墨發,天姿秀出,通身的氣度卓爾不羣,只是揹負着雙手擡眸一掃,在場的人無不震懾。只見年幼的郡王世子抱着長長的畫匣走在他的腳邊,二人眉眼間相似的程度至少有八分。只是大人顏色不苟,小兒靈動可愛,郡王世子的脾性完全是隨了已去的郡王妃。
衆人驚訝的不僅僅是定山王父子,更是走在他們身後的柔美女子。
那女拖曳着藍色的披帛從牡丹叢中款款而來。一襲天青的羅裙以素帶攔腰,肩若削成玉骨仙姿,裙下的繡鞋點頭微露,行動嫋嫋婀娜。眉上是兩道細煙輕輕飄,眸裡是澄澈春水微微漾,櫻脣輕抿不點自紅,素顏純淨兩頰生花。此時玉人擡手撫了撫髻上斜嵌的髮飾,小臉微低,頭一回正式出席在這樣的宴會上,似是有些羞赧。
這樣好看的人,就連阮霧汐都忍不住看呆了,然而驚歎過後,便是深深的妒意涌上心頭。
魏珅麟凝望着寶扇的臉,每次見到她時都有一種感覺,好像要比上次更加出色了,她是第二個,能讓他感到如此震撼的女子。
“真美……”安王忍不住喃道。
太子折下一朵牡丹,聽到皇弟的讚歎也沒有擡頭,只是輕笑了一下,心道哪家的美人那麼倒黴?又被七皇弟給瞧上了!
“寶扇,離宴會開始還有一段時辰,是要坐下還是去賞花?”嬴謹問道。
寶扇望着太子硃紅色的背影,心中積滿了千言萬語想要對他說,卻哽在喉中說不出口,只能遠遠的望着他的背影。
安王興奮的拍了拍太子的手臂,道:“皇兄!你快看!她是不是正望着我呢?”手勁兒使大了,不小心打落了太子手中的牡丹。
太子見手一空,仍只是淡然一笑便蹲下拾起花兒,這才順着安王所對的方向看去,見那絕色女子正詫然的盯着他瞧,這哪裡是看七皇弟?看的分明是他吧?他心想,這便是皇叔的女兒寶扇吧?於是對她點頭一笑。
寶扇心頭微漾,也衝他微微笑了。一年了,他還是那樣,容貌依然是陰柔秀美的,面若傅粉,脣若塗脂。那樣好看的笑容裡雖然帶着一點輕挑,卻沒有半點戲弄別人的意思。
“寶扇?”嬴謹見她不語,又盯着一處看出了神,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見那頭正站着太子和安王。他便解釋道:“那是太子殿下和安王殿下。”
太子奇怪,爲何這小姑娘一直盯着自己瞧呢?
寶扇對嬴謹道:“爹爹坐吧,女兒想到處走走。”
“去吧。”嬴謹也不阻攔,他也希望寶扇能多結交一些朋友。
寶扇拉了拉披帛,往太子那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