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珅麟雙目停留在賬目上,沒有看過管事一眼,但是管事所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進了耳裡,直到管事說完,他終於擡起了一眼。
被他目光一盯,管事終於忍不住要跪身請罪,“殿下……無法推陳出新是奴才的錯,奴才便是一死也無法挽回殿下的損失,還請殿下再給奴才一次機會,奴才定會另尋他法將鋪子救活……”
“枯魚之肆,救不活了。”魏珅麟神態如常,根本無人能看得出他剛剛纔痛失了十幾萬兩白銀。
“求殿下治罪。”管事伏趴地上,不敢擡頭。
魏珅麟合上賬本,淡淡的瞥着管事的背,用再平常不過的語調道:“起來吧。”見管事不動,又繼續說道:“三日之內將渠州的店鋪變賣出去,你帶着夥計去江南吧。”
管事一個激靈猛然擡起頭來,對上晉王淡如湖水的眼,心中頓時沒了底,“殿下是要攆走奴才?”
魏珅麟執起茶杯,用杯蓋拂了拂上面的茶葉,淺嘗了一口,茶已經涼了,他蹙了一下眉,卻又繼續喝下,“他是成心給本王難堪,即便你處事能力再高,也躲不過這一遭。如今他已主掌了北方的商界,能在兩年之內做到如此,實在是異常不易,然而父皇卻默許他有這樣的行跡,你認爲,以父皇的脾氣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管事後背冒出了冷汗,那人的手段確實是厲害,能在短短兩年間就被皇上封爲御用皇商,又在兩個月內便將晉王盤踞在北方的商業勢力撬得一乾二淨,那人若不是背後有強大的靠山,否則怎會有這樣的本事?又聽殿下說起皇上默許,難道這事八成是和皇上有關?莫非皇上已經察覺到了晉王的動作?
“這幾年來名揚茶莊的生意頗好,可惜張莊主上了年紀,你去幫襯一下,若是能在短時之內將茶莊的生意擴大一倍,你便是下一任莊主。”
名揚茶莊!管事大駭。
北方氣候寒冷,尤其是靠近漠北一帶經常下雪,喝酒取暖是百姓常用的方法。晉王在渠州的鋪子便是經營酒業,在御用皇商還未崛起之時,那鋪子已經算是北方的一大商號了。他原以爲這已是晉王的底牌,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居然還有一個名揚茶莊!
在生意場上打滾的人與各行各業都有一些接觸。名揚茶莊在茶行裡絕對可以稱得上是龍頭商號!據聞茶莊的老闆是江南一帶有名的富庶大戶,可是他想不到!這背後真正的老闆居然是他的主人晉王!於是不禁嚥了咽喉,晉王究竟還有多少手段是他所不知道的?
魏珅麟看他詫異的神情,輕輕揚起一抹笑意,“知然,你跟在我身邊已經快五年了,你的能力我能不清楚嗎?”笑嘆了一口,道:“這次是他逼迫太緊,別說是你,就算是我也不能力挽狂瀾。趁他現在還忙着穩定北方的商業勢力,沒染指江南以前,我們的動作要快些。你是不會讓本王失望的,是吧?”
雲知然渾身一怔,遂又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奴才絕不會讓殿下失望!”
“退下吧。”魏珅麟輕聲道。
直到從假山的空隙間,看着雲知然的身影消失在花園拱門,他才收回目光,往相反的一處方向看去。那裡草木密集,足已隱下一個高大男子的身形,即便對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和動作,可是他依然發現了,從那人進來時就察覺到了。
“
出來吧。”隨着他話音落下,隱藏在暗處的男子也現形了。
男子慘白着一張臉,一眼看去,若不是病得十分厲害,便是受了嚴重的傷害。儒雅的道袍難以掩蓋住他渾身的戾氣,猩紅刺目的血液已經染紅了他大片的衣裳。他目光如刀,死死的盯着魏珅麟,若不是他受了重傷卻還敢跑來這裡,不然真以爲他們倆之間有着什麼深仇大恨。
魏珅麟厭惡的移開眼,不知道是從幾時開始,他討厭看到別人染血一身卻還半死不活的場面。
“赫連麓,你居然還活着。”
桃花小築。
李大夫虛驚之後終於平緩了心境,不免白了嬴略一眼,若是每次請他過來看診都用這種粗暴的方式,再多來幾次就得把他顛死了!
受到寶扇的一聲催促,他立即轉過身去給白氏診脈,看病人神色平和,應無什麼大礙了。
“李大夫,夫人身子如何?”寶扇擔憂道。
“只是暈過去了,身子沒什麼大礙,氣色也比以前好多了,縣主不必擔憂。”李大夫說道,看了她的臉,又道:“倒是縣主看起來有些不妥!”
“我?”寶扇一怔,遂又搖了搖頭,“老毛病而已。”她命若安取出銀兩答謝李大夫。
“不不不,太多了!縣主上次給的已經足夠我給夫人看幾次診了。”李大夫連忙推開。
“李大夫受得起。”寶扇可不允他不收,孃親便是她的命,李大夫能治好孃親便是她的恩人,她是知恩圖報的,也不喜歡欠下人情。“就當是我的一點善意,往後若是有貧苦人家上仁濟堂看診,這就當做是我替他們墊下診金罷!”
李大夫聽了,也笑笑的點了點頭,心道這定山王的女兒真是人如其貌,菩薩心腸。
“潮鳶……”牀上的人有了一點動靜。
寶扇欣喜,坐到牀沿,想讓孃親睜開的第一眼便看到自己。
白氏睜開雙目,一張傾國容顏落入眼中,對方正欣喜的看着她,眼裡滿是擔憂。一股熟悉感赫然涌上心頭,過去潮鳶也是常常這樣望着她。“寶扇……”
一聲“孃親”險欲出口,可是寶扇還是忍住了,“夫人沒事了!”
白氏撐着身子要坐起來,寶扇扶着她,替她墊好枕頭,讓她舒服的靠在牀上。白氏揉了揉額角,想起什麼立即問道:“小易和小允呢?他們在哪?”
小易和小允正是先前陪着她去地窖的兩個小道士,寶扇說道:“無礙無礙,大家都沒事,只是夫人身子弱,最後一個才醒來。他們正幫忙處理觀內的事情,您不用擔心,好生歇着吧,別又累壞了身子。”
白氏看着她的臉,點了頭。
見孃親聽話,寶扇感到欣慰。又問道:“夫人知道是誰傷了你麼?”
白氏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們去地窖的時候發現那石門開着,地上還染有血液,沒有幹凅,像是剛剛纔有人躲進去。我們擔心裡面出人命,所以決心去探探,不想與那人打了個照面,一下子便將我們擊暈了,之後醒來,也就是現在的事了。”
李大夫一邊收拾藥箱,一邊說道:“好在那人不是心狠手辣,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白氏嘆了口氣,“他的眼神就跟要吃人似的,還穿着一身奇怪的衣裳,看起來像是外族服飾,只是我一時也認不
出是哪裡的人。我們能僥倖躲過一劫,但願也真是他手下留情吧。”
外族人?寶扇回憶着那人的臉,西胡人與東胡人的長相特徵幾乎一樣,只是在服飾上有些差別。他們臉部的輪廓都比天朝人來得深刻,眼睛有點綠色或是琥珀色,瞧人的時候就跟鷹眼一樣犀利,所以看起來都很兇悍。
“小姐,屬下搜出了這些東西。”嬴略手上拿着一件染血的衣服走了進來,“這是西胡貴族的衣裳,上面繡有鷹頭!”
鷹頭!在西胡的時候,寶扇也見過許多關於鷹的圖騰,就像是龍在天朝一樣,這是彰顯皇室貴族的標誌。能穿着繡有鷹頭的衣服,必是西胡貴族了!
這個受傷闖入地窖的西胡貴族是誰?他手下留情沒有殺人滅口,大概是不想驚動官府。這些日子,西胡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她離開邊關已經好一段日子了,許久沒有聽到西胡的消息,也不知現在那邊是什麼樣的境況?赫連漠已經當上單于了嗎?阿香和赫連野也該成親了吧?
嬴略思忖了一會兒,道:“屬下想將此事稟告郡王。”
寶扇沉默,這樣一來,她和孃親的事情也就瞞不住了,不過現在事關重大,瞞不住便瞞不住吧,這件事必須告訴定山王。畢竟西胡人潛入京城不是件小事呀。
她想了一下,便命道:“將在京中無職的鐵衛全數招過來,把附近的山頭都搜一邊,容後再仔細與父親稟告。”
嬴略合手得令,“是!”
白氏和李大夫隱隱感覺到發生了什麼大事,只是涉及軍務,他們也說不上什麼。
寶扇看了一眼外頭,沒有瞧見那身暗紅色的身影,便看向若安問:“那人……哪兒去了?”
若安當然知道小姐問的是誰,便笑着說道:“燕王殿下呀?他說……呃……小姐不喜歡他,所以他方纔回去了!”
寶扇臉色一紅,這燕王也太放肆了,是要當着所有人的面戲弄她不成?又想起他先前不顧她的反對屁顛跟來,現在又說走就走?真是個怪人!
“殿下還說讓小姐放心,太師夫人的事有他料理了。”
寶扇嘴角微撅,總算還幫了她一個忙。
忽然腹中有些不舒服,她急忙用帕子捂着脣乾嘔起來。白氏一怔,急忙替她撫背順氣,“怎麼了?”
等寶扇好些了,才笑着說道:“沒事,只是近日來胃口不太好,無大礙,夫人別擔心。”
女人直覺告訴白氏,寶扇的病症可不像胃口不好那麼簡答,所以她又問道:“你這樣多久了?”
“呃?”寶扇覺得這問題有些莫名其妙,她並不希望孃親擔心自己,至於這樣多久了?她也不知道,“有一段日子了吧。”
若安平時照顧她的飲食起居,自然最清楚不過,便說道:“小姐這樣已經快半個多月了,除了想吐也不見有別的問題,倒也不是胃口不好,只是最近變得有些挑食,以前愛吃的東西都不喜歡吃了,倒喜歡嘗些酸澀的東西。我真不明白,那樣酸澀的東西小姐怎麼能吃得下口?吃到嘴裡露出的表情呀,就跟吃到糖的孩子一樣。”
寶扇被若安形容得這般可愛,又忍不住臉紅了一把。
“我必須給你把把脈!”李大夫和白氏的神色都顯得有些凝重,寶扇不疑有他,便坐在桌旁讓李大夫把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