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女兒嫁人,吉日被他們改了又改,現在又不由分說的將日子提前,一句聖旨壓死人啦?”定山王當真是怒了,卻不是因爲他嘴裡的原因,而是對女兒的不捨,在他眼皮底下尚且終日爲她擔憂,也不知道嫁過去燕王能不能給她幸福和快樂?但是這些擔憂卻是不能對潮鳶說的——這便是作爲父親的悲哀。
“父親說的是,既這樣女兒就不嫁了,如此一輩子跟着父親想必是最妥帖安樂的!”潮鳶順着他的心意柔聲,在他父親身邊坐下,緊緊地抱着定山王的手臂、靠着他的肩膀,一副小鳥依人、嬌氣黏人的小女兒態,“父親說這樣好不好?”
被潮鳶這麼一撒嬌,定山王的氣兒瞬時就消了,長舒一口氣,輕輕拍了拍潮鳶的背,長嘆口氣道:“女兒家總要長大嫁人——雖然他們做得有些過分,但父親看燕王對你實心實意——快點打扮打扮吧,記得一定穿父親給你訂做的那套嫁衣!”
“那是當然的,魏脩綸送的那件相比父親訂做的,不知道要差了多少!”潮鳶哄他道。她也不傻,自然看出父親對寶貝女兒的不捨和牽掛,只是這愛是給予寶扇縣主的——相比自己的父親阮子胥,到底給過他的子女什麼呢?自己是個庶女也就罷了,即算是阮霧汐,看看她那副樣子就知道並未得到父親的真正關心。
自己真的很幸運,能夠和定山王有這一段父女情。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老人滄桑慈祥的聲音,與屋外喜氣洋洋的的禮炮禮樂帶給人不一樣的感覺,她喜悅中、憧憬中又充滿了緊張忐忑。
天地昏黃,萬物朦朧,正是欽天監算定的良辰,從定山王府一直到燕王府的長街被鋪成了馨香縈繞的玫瑰花道,沿街都被大紅燈籠裝點得流光璀璨,光芒萬丈!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這首充滿希冀的美好祝歌,將她的思緒一下子拉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時還小,她偶然聽到有人唱這首歌,便去問大哥《桃夭》裡講的什麼,被大哥嘲笑之後她心中不甘,轉而去問太子哥哥其中含義;當時太子哥哥支吾了好半天才肯給她講解。
“真好,以後我嫁人時也要聽這首歌!”當時的她無限嚮往。太子卻是嘿笑不語;後來年歲漸長,便知道了那只是民間婚娶的祝歌,對於他們高門貴族的婚嫁迎娶,所唱的都是禮部規定的禮歌,相當莊嚴隆重,細緻到用什麼樂器奏樂都規定的一板一眼,可潮鳶卻不怎麼喜歡。
爲什麼今日會唱這首歌,潮鳶怎麼也想不通。難道燕王也喜歡這首淳樸簡單的歌?
緊張的坐在轎內,那優美宏亮的祝歌,久久的徘徊在潮鳶的耳邊,快樂就像是一隻振翅欲飛的小鳥就要從心口跳躍而出,她要拼命的捂着心口,纔不至於幸福的暈倒。這就是她的婚禮麼?她聽到了、嗅到了,更感覺到了燕王的心意。
燭影花光耀數裡,香車寶馬盈華光。御街一路人爭看,道是王府新嫁娘。
青氈花席踏金蓮,女使扶來拜案前。最是向人羞答答,彩絲
雙結共郎牽。
雖然寧遠帝抱恙在牀,無法親來參加心愛兒子的婚禮,太后老人家卻帶着賢妃親自到場,老人家的心情顯然是相當的好,眉毛都笑完了,嘴巴一直都沒合攏過。皇后和後宮諸妃都得到恩許來了,連被罰思過的晉王也前來“祝賀”;三跪,九叩首,六升拜,禮畢,退班,皇子妃被送入洞房後,燕王便開始接受賓客的敬酒,眼光在堂內一掃,就覺出少了些什麼人,順妃、瑞王母子未來,還有不該落下的南衙府總兵及幾位將軍。
坐在上首太后一桌上的定山王突然朝燕王投來一瞥,兩人心照不宣的藉口方便走出了衆人的視線、前後走進了側室;同一時刻,一直都在與其他官員酣飲的晉王也消失在了喜堂。
“燕王府被包圍了。”定山王低聲說道,雖然早有預料,但一想到即將面臨的血戰,他就神色嚴峻;他派去皇宮打聽的人還未回,也不知宮中如何?那些南衙府兵到底是受誰的指示,竟然如此心急?
燕王卻是不驕不躁,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爹不是已經佈置好了麼?有什麼好緊張的。我只是沒想到會是瑞王,呵呵——”
於平常百姓家,女婿稱呼一聲“爹”沒什麼,可定山王卻被他這一聲“爹”叫的着實不安,那寧遠帝纔是燕王的正經爹,他可不想要落人口實說他自擡身份、敢與皇帝比肩。
“雖然如此,可今晚畢竟是你和扇兒的吉日——”嬴謹不想要在這麼大喜的日子裡弄得刀光劍影、腥風血雨的,更不想要出現任何差池,給扇兒帶來困擾和陰影,可照目前的情形來看,一場血戰恐怕真的難以避免。
燕王重新回到堂內,其他幾位皇子想着逮着燕王灌酒的機會不多,各個安心想要將他灌醉,但見回來的他臉色不佳,便紛紛猶豫住了,只有平日與他走的稍微近些的安王不懂得看臉色行事,端起酒杯就走了過來,高聲叫嚷道:“四哥,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小弟在這裡敬你一杯,祝你和四嫂白頭偕老、舉案齊眉!”說實話,這話說出來安王心中還是有些酸澀的,畢竟他對寶扇縣主至今仍不能釋懷,所以可以想見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過來敬酒,卻不料燕王眼神冷淡,徑自越過了他幾步跨到了太后跟前;安王正驚詫羞愧難當,卻見燕王對着太后一跪到底,揚聲說道:“稟太后娘娘,孫兒有急事要報!”
太后老人家被他這正經嚴肅的神色給震住了,立刻收了笑容,眼中露出些許緊張:“說吧,什麼事?”
“瑞王和南衙府總兵聯合意欲謀反,已經包圍了我燕王府,現在父皇獨處皇宮,孫兒擔心瑞王對父皇不利,請求太后恩准孫兒帶領北衙禁軍前往皇宮鎮壓!”
衆人聽到這裡紛紛大驚,整個堂內迅速的鴉雀無聲,對於燕王的話半信半疑。但今晚的喜宴瑞王母子和南衙府的將領遲遲未到場,不正說明有問題嗎?可他們竟然敢公然造反,這也太大逆不道了吧?
“四哥,你說的可是真的?燕王府被圍——二哥是想要對我們一網打盡嗎?晉王呢,晉王去了哪裡?”安王突然大喊起來,衆人這才發現晉王已不在堂中,紛紛看向皇后,皇后急忙解釋道:“晉王身子不適找地方歇着去了。”
太后思索半晌,難以
拿定主意。畢竟都是自己的孫子,僅憑一面之詞她也是難以做出抉擇。可看燕王一臉的沉重誠懇,向來對燕王寵愛有加的太后還是選擇相信他:“你的提議不錯,然而現在有二難。一是燕王府被圍,你如何出去?二是北衙禁軍只聽令於皇上,若沒有虎符,恐怕難以調動他們。”
“這些太后毋須操心,定山王的黑騎鐵衛想必已經到了附近,到時候孫兒趁亂突圍,至於虎符——這不是嗎?”燕王說着,從懷中掏出了號令北衙禁軍的虎符,立刻閃花了衆人的眼。
那塊可以調動北衙禁軍的虎符一直都由天朝皇帝親自掌管,不管燕王是如何取得的,都足以說明燕王絕不簡單。
“那好,皇帝的安全就交給你了。”太后說着,神色頗爲惻然。
頃刻間,衆人聽到了府外廝殺聲越來越來激烈,堂內的女眷們紛紛露出恐懼的神色;燕王卻相當鎮定,一個震袖,樑上突然跳下了數十個面具人,包括重傷未愈的卓藺察,對着燕王齊刷刷下跪。
“本王命你們全力保衛太后和燕王府衆人的安全,決不允許任何一人出現閃失!”燕王厲聲說道。
“遵命!”回答他的是堅毅如鐵的聲音。
雖然他們氣勢很足,可只有十幾個人而已,那些不知利害的人不禁對此表示懷疑,有人在下面低聲嘀咕道:“南衙府兵以萬計,就憑這十多個人即使有三頭六臂也寡不——”話未說完,就被燕王一個犀利如劍的眼神給封了嘴。
“既然有人懷疑你們的能力,那你們就只負責保護太后和賢妃好了。”脣角,是冷酷的笑,下一刻,他就仿若一陣風一樣飛快的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當中。
飛身上馬,策馬揚鞭徑直趕往北衙府,當真是鮮衣怒馬,豪氣沖天!
正當黑騎鐵衛與南衙府兵交鋒,燕王率領北衙禁軍與內廷接應鎮壓瑞王部隊時,感知事態不妙的準皇子妃阮潮鳶早已自揭了蓋頭,在房內腳步徘徊,難以安坐。
她聽到了外面震天動地的廝殺聲,火光沖天映花房,短兵相接響春雷。很想要去看看,無奈剛纔太后親自派人來告訴她不過是一個小叛亂、定山王正在武力鎮壓,讓她不必驚惶,她也就沒有理由大驚小怪的跑出去了,何況她手無縛雞之力也確實幫不上忙,只有在這裡擔憂而已。
“我給你們帶了些食物,看你們也餓了吧,來若安也嚐嚐,這果子味道不錯。”外面響起了呼延香的聲音。
“謝郡主。”丫鬟們一一道謝,然後開始吃了起來。
“寶扇姐,你怎麼樣?外面好鬧好吵,燕王也進宮去了,我可不可以進來陪陪你?”呼延香高聲喊道。
潮鳶正愁沒人說話,兩三步的走過去打開了房門,無視燕王府丫鬟們有些驚訝和緊張的目光,她一手將呼延香拉了進來,然後合上了門。
“香兒,外面怎麼樣?你剛纔說燕王進宮了,難道是皇宮也出事了嗎?”潮鳶急忙問道。
呼延香卻顯得有些心神不寧:“沒什麼事寶扇姐,燕王殿下的本事你還不知道嗎?過了今晚一切就好了。”她目光深邃,聲音低沉,令潮鳶有些驚訝,從未見過呼延香如此深邃的目光,好像是藏了些什麼秘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