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馬蹄聲遠去,定山王才喚她下車,此時魏珅麟與他的一干侍衛早已離去。
她擡眼看了一會兒周圍的景物,對這一帶並不是很熟悉。
京城大官的府宅多數建在最繁華的城西,而定山王府則坐落在城東,此處沒有商鋪,幾乎都是百姓的住宅區,據說最初建宅時定山王正是看中了這裡的寧靜,因爲定山王妃喜靜。一座偌大的定山王府建在這裡也算是鶴立雞羣了。
潮鳶隨定山王進入府中,她曾想過定山王府是何等的富麗堂皇,然而現在一見,卻是大出意料。
照壁之後的建築大體上望去算不得華貴雍容,但往小處看去也有精緻的地方。一般大戶家中的雀替都會雕些鳥獸花籃,而這定山王府卻刻着威武的將士,仔細一看,都是黑騎鐵衛的模樣,而且動作各異,執劍拿戟均是威武不凡。
府裡無論是浮雕還是亭柱,上頭畫的刻的竟都與兵家有關的東西,兵器、兵法應有盡有。
她不由得一笑,感到十分新奇,定山王能有這樣的巧妙的心思設計宅子?於是藏不住好奇,便問道:“父親,這宅子當年是誰督造的?怎會這般有趣?”
嬴謹看着她喜悅的模樣,心中既是高興又是苦澀。女兒回家了,卻不記得兒時的事,但是,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不是嗎?
“這些,當年都是你爺爺督造的,其中也有你兒時的提議,你不記得了?”
“我的提議?”潮鳶一愣,轉過面去面向別處,有些傷神,她不是寶扇縣主,又怎會知道這些?一不小心又勾起了定山王的傷心事。
“那時我們還住在舊宅,你年紀也小,聽到要建新宅的消息時,你和爺爺還相互出主意要把宅子建成什麼樣子的。唉,我兩年沒回來了,也不知你爺爺身體好不好……”嬴謹回憶那時,滿心都是暖暖的。
“爺爺?”潮鳶又是一陣愕然,緊接着是失落感洶涌襲來。“爺爺奶奶”?這樣的稱呼,過去在太師府裡她都不曾叫過,都是喊“祖父祖母”這樣尊敬的稱呼,哪裡有定山王府這般親切?此時她心中對嬴家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情。
她垂睫默嘆,忽然有東西撞到了她的膝處,她驚了一跳,低頭看去,見一個小傢伙正仰頭看她,那雙璀璨的雙目就如天上星辰般明亮,模樣粉雕玉琢的,哪裡只能用“可愛”二字來形容?這樣好看的童子,她還是第一次見着。
“仙女?”那孩子眼裡全是驚訝,小臂緊緊抱着她的膝處不放,好像怕她跑了似的。
小童說出的話讓潮鳶一掃之前的陰霾,她撲哧一笑,傾國笑顏更是緊緊吸引住小童的目光。
緊接着傳來幾人的叫喊聲,嘴裡都喊着“少爺”“小心”之類的話。
她煙眉一挑,這府中能叫“少爺”的,還能有誰?
趕到前院的家僕一見定山王回來了,紛紛停下腳步立在一旁,臉上露出欣喜。
小童兒眼睛眨巴了兩下,揚着稚嫩的童聲說道:“你是我爹爹新娶的孃親嗎?看起來比爹爹小好多。”
這句話差點讓潮鳶笑出聲來,她轉過臉去,只見定山王目光灼灼的盯着小童,臉上情愫不明,有疼惜,也有愧疚。
小童兒奔到他腳下,伸出兩隻稚嫩的小手,“爹,我要你抱!”
嬴謹愣了一下,之後便託着他的腋下將他舉起來,笑得十分暢意,“你還記得我?”
男孩親暱摟着他的脖子,“爺爺有給我看你的畫像啦,就怕我把你的樣子忘了,嘻嘻!還是人比畫好看。”
嬴謹十分欣慰,摟着小小的身子不知說什麼纔好,以往每年他都會回來幾趟,但是連續兩年沒回還是頭一次,他對雪蘇和父親實在是虧欠太多了。
雪蘇嘟着嘴問:“你還會丟下我和爺爺不管嗎?”
嬴謹無奈苦笑,他何時不管他們了?於是說道:“爹再也不離開你了。”
雪蘇“哦”了一聲,又指着潮鳶道:“她是你在外頭養的小狐狸?”
此話一出,在場的能有幾個不笑的?卻都忍着,但怕小少爺再多說幾句,他們就頂不住了。
小狐狸?嬴謹的笑意瞬間僵住,這小子是跟誰學的?
潮鳶則一臉好笑的看着他們,心道這小傢伙真有趣!
不待嬴謹說話,雪蘇又滿意的點點頭,“長得美是美啦,就是比孃親差了點兒,不過這回他們再也不敢說我有爹生沒娘養了。”
所有人的笑意都被他這句話嚇住了,紛紛低下頭,背後冷汗直流,這小祖宗別動不動就語出驚人呀!
“誰說的?”嬴謹臉色僵硬,抱着雪蘇的手收緊了些,就連潮鳶也能感受得到他隱含的怒氣。
稚童心性天真,哪裡知道父親已經勃然大怒?雪蘇只是如實回道:“阮家的那幾個臭小子唄!成天圍着我炫耀,他們的親孃每天都會送他們到學堂,可得意了!”
阮家!潮鳶心中一怔,即便已經做足了準備,可是每當想起太師府,心中的感覺都如一座萬噸巨石砸下,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阮子胥,她的親生父親!當年寧遠帝還是寧王時,他就已經是華蓋殿大學士了。當年他選對了陣營決定幫助寧遠帝,寧遠帝上位後,他先是由內閣華蓋殿大學士晉級爲一品太師,
後又被加封爲左柱國,既是顧命大臣又是文官之首,這樣顯赫的身份,可謂是權傾朝野。
在天朝,百官之中能與之抗衡的也就只有定山王。於公於私,寧遠帝定也不想二人有太多衝突,畢竟都是他的左膀右臂。可惜自古文武兩相輕,他們互看不爽是註定的事,如今定山王回來,看來百官的位置也要重新選站了。
即便雪蘇不說,嬴謹也猜到是阮家,朝廷裡有幾個人敢招惹他嬴家的?就是阮子胥!縱容兒子胡言亂語,也虧他還是當朝太師!
看來他定山王真是離京太久了,那廝興風作浪的日子也該到時候了。
“爹,你要幫我報仇嗎?”雪蘇睜大雙瞳,一臉期待的模樣讓人不忍拒絕。
嬴謹劍眉一皺,把他放下,“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爹幫你解決了第一次還會有第二、第三次,你每次都找爹?我定山王的兒子怎能如此窩囊?”
潮鳶也是第一次見定山王如此嚴肅,看着他身前那抹小身板,心中有些不忍,畢竟還是個五歲的孩子呀。
雪蘇只是眨巴着眼睛,又跑到潮鳶腳下,“那新娘親幫我報仇好了。”
潮鳶愕然,一時不知如何迴應。
而嬴謹的嚴肅也在瞬間崩潰了,實在是哭笑不得,這小子究竟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耳裡?
潮鳶蹲下身子,撫摸他的小臉,“你叫雪蘇是嗎?”以前聽定山王說過,她還有一個弟弟,名叫“雪蘇”。
“對呀,孃親快幫我生幾個哥哥,有了哥哥就不怕阮小子欺負我了。”
這樣的話從一個孩子嘴裡說出,旁人聽了多少都會有些心酸,潮鳶正欲再說什麼,兩道飄逸的身影已往她這邊走來。
ωwш_ ttKan_ C O
“別理這小子,吃虧就從來沒有他的份。”男子來到潮鳶身前,他蒼白着一張臉,身上着的是白色的直裰,外罩着一件灰色的紗制襌衣,沒用帶子束腰,使他看起來儒氣十足,也很虛弱。
被他一說,雪蘇已經原形畢露,立即躲到潮鳶身後衝他做鬼臉。
“臭小子!”俊美虛弱的男子白了他一眼,也不與他計較,對着嬴謹先行一禮,“姐夫,一路安好?”
“還好,倒是你,看起來與兩年前無異,身子虛弱還要幫我帶着這臭小子,爲難你了。”嬴謹歉意道。
“我都習慣了。”男子笑言,又對潮鳶說道:“寶扇,我是你小舅舅彥嵐,兒時你也沒見過我,今日也算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了。”
“寶扇見過舅舅。”寶扇福禮,兩張年輕柔美的臉相視一笑。
嬴謹對彥嵐身旁的老者恭敬一拜,“父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