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亭間, 孟嫵與公子喬開誠公佈地進行着合作談判。
“熊喬,我有一個條件。若你不應,我寧永爲庶民, 也不與你合作。”
“且說。”
“即然傳言中我乃男扮女裝之亡晉公孫, 往後我便以亡晉公孫之名助你, 爲你謀士。待你成爲天下霸主, 你必須授我相印, 封我爲七國大丞相,由我成立聯合國,主持一切事務。”孟嫵開出條件來。
七國乃指戰國七雄, 韓、魏、趙、秦、楚、齊、燕,此時天下已隱隱七分。
當七國大丞相的想法, 是受前世所讀歷史小故事中蘇秦六國拜相的啓示, 聯合國自然是以前世的那個聯合國爲模式而定的。想想聯合國是多拉風的組織, 而且可以在決議下調動聯合國所有會員國的軍隊人員,組成多國部隊進行一切軍事行動。
若是這聯合國真能成, 她孟嫵再也不用擔心被韓、魏、南趙等國對她和她的家人屬臣不利了,而燕國那個害死聶大哥的,至今仍活着很滋潤的貴爲王太后的兇手,她也有能力將其打入十八層地獄,徹底地爲聶大哥復了仇。
如果真能如此, 那她孟嫵不在乎一生孤寂, 永爲男子……
“何謂聯合國?莫非數國結盟之意?”公子喬第一次聽過這名詞, 但仔細揣磨一下, 還是能從字面上理解一二。
“有些此意, 聯合國乃結盟國間所締結成盟約國。諸結盟國需供給聯合國維持日常事務之幣糧,當聯合國提出有關世間重大事務需決策時, 由主事人召集諸結盟國商談,共同表決具體決策。表決以多勝少,一旦形成決策,諸結盟國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諉,必須無條件參於決策行動,該出兵將時便出兵將,該出幣時便出幣。”孟嫵努力地用公子喬所能聽懂的詞彙解釋着聯合國,眼光亮灼灼,談着這些與前世有關的事物,彷彿又回到了原來的世界中。
公子喬似笑非笑地聽着孟嫵解釋,眸光一閃,便插了一句,指出一點尚存疑慮之處:“那聯合國國君等同於往昔周天子乎?”
孟嫵一怔,忙又解釋:“非也,聯合國並無國君,只有類似長老般的主事人,但凡這天下有事,主事人便會發出召集令,召集諸結盟國共同商談天下事,以多數國家的意願爲基準來定下所談事務提案其是非、方略。”
“如此。”公子喬明白過來,這聯合國不似周朝鼎盛時那般號令天下的周國,實乃各結盟國會盟間需得一個約束形式而已,如此便無妨了。
“你想以七國丞相之名爲聯合國主事人。“公子喬金屬般的嗓音低沉淳厚。
“諾。”孟嫵坦然答。
“也善。”公子喬點頭認可,只要不妨礙他的霸業,應允便是,何況孟嫵只要與他合作也就算是他的人了,由他的人擔任七國丞相爲聯合國主事人,那麼這聯合國還不就是以他楚國的意願爲主嗎。
只是……
“待得這霸業成功時,我可立你爲後。”公子喬重新將這項承諾說了出來。
孟嫵看了他一眼,淡淡而疏離,“無需,往後我只會是一名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說畢,不再理睬公子喬驚愕的眼神,輕哼一聲,轉身甩袖,大踏步離開,她討厭這個男人拿後位來做合作談判的砝碼,以爲她會如這世間婦人一般,聽到自己能爲一國王后定會欣喜若狂,放棄一定的原則。這世間的男人均以爲婦人非得圍着他們轉才能活下去,轉個正封個後便可輕輕將一切所建功勞抵過……哼!她偏不,既然有人傳言她是男扮女裝的公孫,今後便趁了這些人的心意成爲公孫姬嫵吧。
噲率着這羣遺老遺少們緊跟着孟嫵下了山坡。
公子喬並未阻她離去,立在山亭間默默地注視着孟嫵離去的身影后,繼而又將玉笛橫在脣邊吹了起來。
此時吹奏的不再是先前的古樸悠揚曲子了,卻是纏綿委婉的蒹葭。
快下了山坡的孟嫵忍不住傾耳一聽,覺得這曲調溫柔地滴水,讓人柔腸百結,於是忍不住問詢身後緊隨過來的噲:“此乃何曲。”
噲回答:“秦風蒹葭。”
孟嫵腳一崴,疼得直咧牙,前世不學無術的她沒讀過詩經,但這則蒹葭,拜前世瓊瑤奶奶所賜到是耳聞能詳。
“噲,速速扶我離開此地。”孟嫵可經受不了那個公子喬的厚愛,嚇得趕緊跑路。
然,她卻不知,此時的公子喬緩緩地揭下面具露出一張她熟悉的臉。
他眼光灼灼地望了一會兒孟嫵的消失方向,輕輕一笑,抿脣唿哨。
幾十位遊俠兒裝扮的大漢牽着馬匹從身後的山楂林裡衝出來。
“芮,嫵如何?”公子喬騰身躍上馬背,心情極好地與貼身近衛芮隨口詢道。
“聞所未聞。”芮甕聲答。
公子喬一怔,旋即又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直振山林,將林間的鳥雀驚飛一羣,原本金屬般的聲線赫然變得清朗起來,笑聲停下,他嘖嘖怪聲讚道:“善!此言甚善!聞所未聞甚善乎……”
那婦人當真是聞所未聞之婦人,聞所未聞的性情,聞所未聞的氣度,聞所未聞的智謀,言談間常冒出聞所未聞、隱含大道之語……讓人止不住生出想去深探此婦之心。
公子喬想着想着,不自覺地脣角一直一路微勾着,直到南趙國國都。
“什麼?讓我退位……前趙王趙服生竟還活着……”南趙王趙楚瞪大着不甘的眼,這楚國人竟讓他將王位讓出,扶立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兒趙服生爲趙王。
“是的。前趙王活着,這趙國王位必還,此番才符倫常大道。”公子喬彈彈袍服,帶着面具的臉雖然讓人瞧不出表情,但語氣中透出理所當然。
趙楚不豫,但也無法,此楚國公子掌握着他的命脈,他不得不從。
何況趙服生是生死不明的先王,如今重新復出現身於趙地,論理論情趙國人都要給個交代。
趙楚突然咧嘴一笑,這次前趙王趙服生出現了,他的宿敵身爲北趙王的趙穿,其坐北趙王位置的屁股也將不穩當了。這麼一想,趙楚心裡也舒暢了許多。
“諾。”趙楚同意讓位,只不過有條件,他希望趙國統一,至少趙服生重爲王時,必須向全國打出統一趙國的旗幟。還有,他趙楚必須至少屈尊任職於未來趙國的六卿以上。
六卿的官職在戰國時僅次於宰相、三公的高級大臣,相當於後世的六尚書之位,手握重權、叱吒風雲的重臣,將晉三分的趙、韓、魏四家先祖便是晉卿大夫出身。
公子喬答應他的條件,他向來絕不會薄待他的驛下忠犬,即使暫時無大用,也不會隨意拋棄的。凡事不可太過薄涼,不然,誰會爲他賣命做事。這是爲人主之道矣。
安排妥當,公子喬譴人前往衛地迎接小服入主王宮,同時讓趙楚召告天下,前趙王重現世間,將重爲趙王。
北趙國與南趙國原本就是同爲一國,消息不到一日便傳了過去,國都邯鄲城全城內外均得知前趙王趙服生重現趙地,南趙王前公子楚將歸政於趙王服生,以示正統。
一些尚在北趙國,忠於趙王室的道統老臣們聽聞消息,開始有了讓北趙歸於正統與南趙合二爲一的念頭。當然這只是一小撮人的想法,北趙國在趙穿這一、兩年來的恩威並重,竭力經營下,很有一番蒸蒸日上的景象。比之南趙,北趙富足了許多,北趙勳貴、豪強們欣然接受趙穿這爲王的事實。然,突然有人說要將南北歸一,讓現任北趙王退位,迎回復活過來的先趙王,正如一汪靜水中投入一枚小石子一般,掀起一片浪花。
那段驪姬之亂,邯鄲的勳貴、豪強們記憶猶新,連帶着不喜其子,何況那王庭兵禍,驪姬被絞身死,他們多多少少脫不了干係,所以不樂意讓原趙王趙服生回邯鄲城內重爲趙王。他們紛紛上諫,請北趙王莫要理會南趙地的召令,且將那些傳播雜音的一小撮人鎮壓下去。甚至道出老趙王之死,乃驪姬爲順利扶立其子服生爲王而鴆殺至死的,以此大做文章,添油加醋地宣稱這幼太子趙服生即位爲王時原本便名不正、言不正的,何來正統一說。
北趙王趙穿故做沉默,面對衆說紛紜,不做任何反應,在諸勳貴面前顯得高深莫測,揣摸不了君上心思的勳貴們開始着急了,他們真得很生怕,待先王趙服生復位後會清算一切。
於是,到處宣揚那段老趙王之死秘聞……
又過了一些時日,驪姬弒君,與其子趙服生竊取王位,非正統趙王的各種口誅討伐版本的故事傳遍了整個趙地,甚至連其他國度都有傳聞。
此時,北趙王趙穿終於有了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