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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日,朱琴中考結束。她報了中專,填了衛校、郵電、師範好幾個志願。朱琴對自己的考試成績相當有信心,我也對她絕對放心。這兩學期我們師生並肩作戰,花了多少時間,下過多少苦功啊!緊張,有序,步步爭取主動,絲毫不敢懈怠。我終於可以籲口長氣了。完成任務了,放鬆了,解脫了。真有點重獲自由的感覺。

我在國慶路日雜店買了張寬大的繃子牀,把苗姐借給我的牀板用明寬的三輪車送了回去。全家人拉住我不讓走,硬是在附近的小飯館擺了一桌,請朱琴的小舅舅和附近的兩個熟人來陪我。席間說了許多感激的話。朱琴中考過後,恨不得把書本全扔了,整日介地瘋玩,酒桌上嬌憨賴皮地偎着我坐。第一次看她穿裙裝,雖然長得白胖豐滿,可又是另一種勻稱,青春可愛。是的,走出緊張學習壓力的她比以前更加活潑,像個快樂天使。朱琴附在我耳朵上說,等她拿到錄取通知書時家裡要到大飯店擺正規酒席,到時候要像今天這樣請我坐主賓位置,而她還要陪在我身旁。我笑眯眯地聽着,連連點頭:“好,好。”

我在往回騎的路上不無幽默地想:在應試教育一切唯“分”是舉的大背景下,偏科的孩子,個性散漫的孩子,興趣廣泛導致功課落後的孩子,往往被很多大人視爲問題孩子。如果這樣定義的話,我和朱琴其實就是兩個年齡相差五歲的問題孩子。但是,在特定的情境和條件下,這兩個問題孩子竟然鬼使神差結成一個緊密默契的組合,向外面打出一記結結實實的拳頭,這是多麼富有意味啊!

從解放橋到備戰橋,揚州城東西向最繁華的主街,兩邊花木蔥蘢,新舊建築高低雜陳,鱗次櫛比,古蹟遺物比比皆是,正應了唐詩人張祜的詩句“十里長街市井連”和“唐宋元明清,從古看到今”這句民諺。酒酣耳熱的我蹬着空空的三輪車飛馳在大街上,沉浸在無邊的思緒中,簡直有着駕駛“卡迪拉克”或“美洲獅”穿行在廣漠的美國西部荒原上的目空一切和壯懷激烈。突然一個旋轉的數字從腦海裡跳了出來,如電影慢鏡頭在我眼前旋轉滾動——

“1000”。

一千元,這是我在月城水果店拿到的十個月的報酬。說少真不少,說多也不多。天可憐見,讓我無可奈何流浪揚州之初進入這個陌生的城市家庭,繼之產生了林林總總的關係,卻不是這一千元錢可以概括的,它對雙方都產生了極爲重要和意味深長的意義。而現在,我拿完這一千元錢,跟這個家庭可以說基本上“拜拜”了。

一種輕微的茫然若失雲絲般地悄悄地染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