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丈懸崖之下?
初聽此言,歌木蓮竟是輕笑出了聲,隨即神情癲狂的朝着懸崖邊便是跑了過去——
人蕭條,樹蕭瑟,風無情,情無蹤。
她高仰頭,雙臂微張,衣抉紛飛之間,覽盡萬千蒼穹。
風動,衣舞,漸飄零,轉瞬之間彷彿那即將迎風而去的一縷薄煙,讓人空落了手,遺落了心。
此景如有一副畫,飄渺如仙,悲傷難卻。
慕容蘭溪見之,心頭一片震驚,急忙讓輕一弦上前去阻止。若是讓她死在自己跟前,曦兒豈不是要怪罪於她。
亦或,她終究不是那個狠心的,無法真正做到殘忍對待。
輕一弦如此言明,不過是想看看歌木蓮對於此事的態度。如今見到不免心驚,但着實心中仍舊無法確定一些事情。
雖然一直以來他都覺得歌木蓮聰穎過人,可她對於皇上,到底有無情意,誰也不知。
更何況,此女先前還是楚凌的人,如今皇上又是盛寵於她,他身爲臣子,心中又豈能不有所擔憂。
但,很快他便知自己的這種試探,是大錯特錯。
“此處懸崖險峻萬分,又深不見底。若是想下到崖底,怕是需要合我們幾人之力纔可做到。”輕一弦雙眉緊促,走到歌木蓮身後,如此道。
可誰知,歌木蓮聽聞此言,卻是淡漠的搖了搖頭。輕淺之聲恍若飄渺之音,“本宮就在此地等待皇上。”
煙雲嫋嫋,萬物蒼茫,我本無心,又豈敢上蒼憐憫。
她遙望世間,清麗的容顏冷落的猶如萬年寒冰,這一刻,靈魂彷彿已破體而出,逐漸遠去,唯剩下疲倦的肉體,孤零自處。
慕容蘭溪見之,心口處一陣沉悶,那是一個女人悲傷到絕境時的神情。
她驀地開口,“輕一弦,速速尋找入口,哀家要下到崖底。即便是死,哀家也要將皇上帶回錦國。”
沉穩而威嚴的聲音,陣陣敲擊人的心臟,輕一弦不敢有所怠慢,即刻轉身離去。
“歌木蓮!哀家希望在未找到皇上之前,你能夠完好如初,哀家不希望,待皇上回來之時,爲你而難過自處。”慕容蘭溪冷聲說完,轉身便是離去。
誰也不知,在轉身之際,這位一直高高在上的太后,位於身側的雙手,竟是在無聲息的顫抖。
女兒被辱,兒子生死不明,她這母親當真失責在前,日後她當該以何面目,面對天下萬民。
——
歌木蓮在懸崖邊一待就是三天三夜,這三天,她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
不吃、不喝、不睡,神情近乎癡呆的看着那懸崖之下的煙霧繚繞,雪白的衣裙蒙上了一層土黃,讓她看起來落魄不堪,然,又獨顯一分悽美,連那不算美麗的容顏,讓人見之,便不能隨意忘卻。
憐之,惜之,疼之。
赫連清嶽站在遠處,看着那孤獨自處,靠在岩石邊的女子,那份飄然,讓他心痛。
“莫不是要待在這裡,直到死去?”他忽然靠近,冷冷言道。
她卻仿若未曾聽見,一張容顏蒼白之中似乎已沒原本的知覺
,莫然地將自己困在那一方小角落內。
看不到,聽不見。
他氣憤之極,上前便是要抓起她。
她卻在這時開口道:“別碰我!”
空恫的讓人以爲是錯覺。
“真的有那麼重要嗎?你認識他纔多久?”
沉重的鐵面具,覆蓋了他臉上滿滿的苦澀。
他以爲她在乎的是楚凌,卻不想心中亦是有龍曦。
他以爲她聰明到不會傻傻去動心,面對那樣危險的男人。
可終究他是高估了她,也低估了龍曦。
“你不會明白的。”她卻道。
這是一種懲罰,對她無情的懲罰。
而這樣的話卻是激怒了眼前這個自尊心極大的男人,他驀地上前將人從地上抓起來,冷色的眸子惡狠狠的看着她。
出口便是讓人心驚的話語。“他已經死了!死了,你聽懂了沒有!”
他派人在懸崖之下尋找了多日,根本就連屍體都看不到。
“那懸崖之下野獸衆多,人掉下去即便不死,也會被野獸吞沒。”
他說着殘酷的事實,卻見她仍舊毫無反應,心頭倏地緊蹙,繼而道:“想知道這場暗殺是因誰而起嗎?”
此時她纔將眼神移向他,面對他眼中的奪定,她突感渾身一陣冰寒,猶如置身冰窖之中。
耳邊嗡鳴作響,某種認知,讓她疼痛到想要逃離。
可他又怎會放過她,不停頓道:“楚凌死了,楚卿爲了圓他心中遺憾,對各皇子下達了爲人不恥的號令,——得歌木蓮,得天下。”
“我不相信你!”她一把甩開他,無力的身體瞬間失去重心,差點跌落懸崖,還好被他即時抓住。
“滾開!我不相信你,我不會相信你的。”她對他大聲喊道。
說完,拖着無力的身體,神情恍惚的逃離。
看着那跌跌撞撞的身影,赫連清嶽眼中一紅,他又豈會讓她輕易逃開,這份殘酷是她失心所需要承受的代價。
以至於當西月拖着逐漸復原的身體來到懸崖邊時,早已沒有了歌木蓮的身影,她跪在懸崖邊痛哭流涕。
張青在四周找了一遍,也沒有看到歌木蓮的身影,神色緊張之中,道:“她在這裡坐了三天,當該是絕望之後才做的決定。”
此言猶如一把尖刀,西月急忙搖頭否定。“不會的,你們不瞭解小姐,她是不會尋死的。她只是暫時不見了,很快她就會回來的。”
她流着眼淚,眼裡的悲傷不亞於失去摯愛人的心痛。這種主僕情,不是親身體驗,誰能懂。
慕容蘭溪得知消息,悲痛的臉上越發難看起來,心中不免越發焦慮。
多日過去,曦兒仍舊毫無蹤跡,這當中到底是出了何事?
思緒輾轉之間,一旁的龍陌發出輕微的聲響,這幾日她昏睡的時間,一天比一天久,着實讓所有人擔憂至極,又束手無策。
“母后,陌兒餓了。”龍陌昏昏沉沉這麼說着,便又是睡了過去。
慕容蘭溪看着心痛的流下眼淚來,輕一弦立刻迎上去爲龍陌診脈。這
幾人當中或許只有他是最爲鎮定的,因爲他一直相信,龍曦絕對不會有事。
只是這樣的猜測,是否又是另一種自我安慰,便是無從知曉了。
“輕一弦,陌兒近日來一直昏睡,哀家該如何是好?”
看着輕一弦眉目緊蹙,慕容蘭溪心中苦澀蔓延。
輕一弦搭在龍陌手腕上的指尖輕微顫抖,若是早做處理便可無恙,可如今已爲時已晚。
毒素已經入侵龍陌腹中胎兒,並且已經蔓延到她身體的七經八脈。這樣的消息,要他怎麼說得出口。太后又怎麼承受得了。
許久,輕一弦才鬆開龍陌的手,難爲道:“恐怕這種昏睡會一直持續下去。倘若皇上能在此,或許會有一些辦法。”
“難道現在不能去除她腹中之胎?”慕容蘭溪追問。
輕一弦搖頭嘆息,“不可,如此行爲,不僅無效,更甚者會危急公主性命。”
原先皇上吩咐,先落胎,再用藥物控制毒素蔓延。唯有這樣做纔可保住龍陌性命,可如今已錯過最佳時刻,也沒想到毒素竟然會蔓延的如此之快。
或許正是因爲有了這腹中胎兒,纔會如此。
那下毒之人,果真是心狠手辣。
“不管付出任何代價,都要讓公主活下去。”慕容蘭溪下達最終命令。
這一刻,這個年輕美麗的太后,終是讓人看出了一絲蒼老,那無力之感,竟讓人悲傷。
氣氛沉悶異常,在場之人通通垂首站立,面對眼前之人,悲痛而不失恭敬。
——
“龍曦……龍曦……”
昏暗的地界,濃重的黃土氣息瀰漫在鼻尖。
石牀上女子雙目緊閉,粗重的喘息,雙手緊緊的揪着胸前的衣襟。滿頭的冷汗讓她看起來虛弱而不堪一擊。
遠遠望去,便知她是受夢魘所困。
突地,“砰!”地一聲重響,撕拉的鐵鏈摩擦聲伴隨着渾濁的刨地聲,嚴重的刺激着人的耳膜。
石牀之上,女子倏地的被驚醒,身子從牀上直了起來,恍惚的眼神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用力的開始呼吸。
眼神遊走之間,眼前景物從模糊漸顯清晰,卻在接觸到某一處時,驀地瞳孔放大,身子一顫,神色緊跟着一冷。
在她不遠處的地方,由簡易的木架子搭做的木板上,成橫列狀,並排躺着五六個人,由於位處較遠,看不出是死是活。
但聞着空氣之中的黃土味,雖潮溼,卻並未有腐臭之氣,如此來判斷,那些人應該還沒有死。
歌木蓮又觀察了一下那些人,猛然發現那些人居然均未穿着衣物,她急忙看了一眼自己,衣物完好,瞬間便是鬆了一口氣。
此時,赫連清嶽才從外面走進來,冷漠的看着一臉疑惑的歌木蓮,寒聲開口。
“醒了?”冰冷而沒有起伏。
聽言,歌木蓮身形一顫,望向黑暗中的他。
他站在黑暗之中,讓人看不清他的樣子,只是那熟悉的聲音,儘管刻意壓制,也不能逃過她的耳朵。
她看着他,驀地對着黑暗,冷冷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