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眠的黑夜總是過的極度緩慢,那人走後,再無人來過,一室安靜的有些恐怖,卻也讓我清淨了不少。
因爲莫習凜的到來,叫我早前還有些擔憂的心也一併平靜了下來,我暗自忖度着太后應該熬不了幾日,她在宮內,只能採取速戰速決的方案,否則即便有楚言在外接應,她也支撐不了多久時間。
我坐在椅子上,摸了摸飢腸轆轆的肚子,哀怨的嘆了一口氣,他們已經一日沒給我送吃的了,是想餓死我嗎?
無力的趴在桌上,想要緩解飢餓帶來的不適,只是顯然沒有多大效果,肚子依舊泛着苦水,噁心至極。幾杯水喝下去,方纔好了一些。
夜深深,孤獨一人的滋味實在不好受,只是想到希望就在眼前,便將那心酸之氣收了起來。
渾渾噩噩之際趴在桌上睡了過去,只大約是滿懷心事的緣故,睡的極不踏實,終是在夜半時分被凍醒了,眼眸睜開,所見之處一片漆黑,燈燭早已熄滅。外頭隱隱約約傳來鳥鳴的聲音,我起身至窗前,擡眼往外看去,月亮高掛在天空,皎潔的餘輝灑滿一地,看似一片祥和。
默嘆了一口氣,復又走了回去,往牀上躺去,仰面看着流蘇墜子,意識昏昏沉沉,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大約才入夢,便聽到許多嘈雜的聲響,我皺了皺眉,睜眼看去,外頭朦朦朧朧,人影攢動,附帶着講話的聲音此起彼伏。大腦一個激靈,忙翻起身來,快步往門口去。
毫無意外,大門砰的被推開,來人不是榮霜也不是太后,而是個陌生的侍衛,他橫眉看了我一眼,爾後伸手往後頭一揮,“來人,帶走。”
沒有一句解釋,甚至也沒有管我現今是什麼狀態,不由分說的出現兩個人來,左右拉住我,徑直往外去。
“你們帶我去哪?放開我!放開我!”一面掙扎,一面大聲呵斥,只是顯然這些對他們根本沒什麼用。
我聰明的閉了嘴,知道再喊下去也是徒勞,心裡不禁有些納悶,難道安景涼攻入城了?又或者,那個真正的蘇羽歌又在和我玩什麼把戲?她是恨不得我死的,不會暗地裡偷偷想害死我吧?
有了這個想法,心裡不覺有些恐慌,正要再次開口發問,擡眼卻見已至城樓下。
侍衛粗魯的將我往樓上帶去,直至到了城樓,我才赫然發現不知何時這裡的騎衛兵弓箭手多了好幾倍,而城門外,烏壓壓的一片,甚至那隔着一扇城門的地方,橫七豎八的躺着無數個屍體,我眼眸大睜,直直盯着城樓下,到底這裡發生了什麼?何時發生的?太后如今又將我帶到城樓上做什麼?難道她想……
我這廂還在猜度着,那邊太后現了身,她的身後跟着榮霜和‘蘇羽歌’,我被侍衛壓住了手臂,動彈不得半分,只能怒眼看向太后,“太后娘娘想要做什麼?放開我!”
太后冷眼看着我,爾後別了眼,轉頭對向身後的‘蘇羽歌’,握上她的手,輕拍道:“記住姑媽和你說的話了嗎?這一次,就看你的了!”
她點頭道:“是,姑媽放心,羽歌一切都明白。”
我不明所以,急着發問,“太后到底要做什麼?”
“你急什麼?”太后怒眼瞪向我,復又朝了一旁侍衛道,“將他們二人捆綁起來,吊至城樓上。”
“什麼?”
她沒有給我時間問出所有的話,在我大驚失色地時候已經讓人將我捆綁了起來,一併的還有她的親侄女,我方纔發現我和她二人所穿的衣服一模一樣。
我被人矇住了雙眼,雙手反綁在身後,黑暗帶來的恐懼遍佈全身。在還未適應
之前,身子已被繩索綁住,當雙腳騰空地面時,我驚的差點喊出聲來。
太后果真將我懸吊在城樓上了嗎?她想做什麼?她想要殺死我嗎?不……不能……我不能這樣就死,不能!
身子不斷扭曲,隨之而來的是繩索摩擦皮膚帶來的刺痛感。因着雙眼被矇住,以至於我根本看不清現今到底是什麼狀況。安景涼在城門外嗎?他看到我了嗎?還有安景塵呢?莫習凜把話帶到了嗎?他平安脫險了嗎?
腦中有無數個問話在激盪,然身子卻由不得自己。
“皇帝,你不是想要見皇后嗎?今日哀家就讓你見一見……只是你可想好了,到底……哪個纔是你真正的皇后。”
太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還未等我反應過來,眼前登時一亮,隨之而來的是身子快速往下掉去。
當我回過神來看向周遭,才發現我和‘蘇羽歌’兩人被繩索懸空在城門兩側,長長的繩索一端在城樓上,一端系在我身上,而我所面對的是安景涼帶領的千軍萬馬。
一眼就看清了在人羣最前方的安景涼,他身着玄色外袍,面色冷峻,大約是並不曾想到會有兩個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出現,他登時有些吃驚,不斷來回掃視我們兩個。
在他的身側,是一身白衣的寧玄曦,他緊抿着雙脣,雙眉緊皺,眉間的那點硃砂痣在日光的印襯下越發鮮紅。
回想當初他的處境,如今看到他安然無恙的和安景涼並肩作戰,我着實替他高興,畢竟他們是兄弟,能冰釋前嫌是再好不過的。阿曦,你是最瞭解我的,這一次,你能一眼就認出我來嗎?
欲哭無淚,只覺眼睛酸澀難耐,緩緩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氣,不願再看他們,只因每一眼,都讓我的心如針扎般難受。
“皇帝,哀家知道,你的兵力不足,想要同哀家硬碰硬,恐怕連着榮家軍這一關也難過,如今哀家給你選擇,只要你交出玉璽,主動退位,哀家可以饒你這一命,也不會多加爲難淮南王和你心愛的皇后,否則……不說哀家會讓皇后死在你面前,便是你們這些人,今日也難逃出去。”
“別做夢了,憑你,也想當武后嗎?那也得掂量掂量你有沒有這個能耐,朕的江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交到你這妖婦的手上。”安景涼清冷的聲音傳來,我微微睜開眼,見他上前了一步,衝着城樓上的太后大喊道。
“妖婦?哈哈哈哈哈……”太后狂妄的笑聲在風中飄零,“皇帝也不必與哀家逞口舌之快,你若有本事,也不至於被哀家關在城外了,如今你身後有楚尚書等人的攔截,前方有哀家的兵馬,你現在可是被夾在縫中,上下不能啊,如此還囂張什麼?”
我只知道楚言這麼多年來勾結了不少勢力,只說太史局那幫子人成爲他的同僚就已經很不簡單,更何況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員,必然都不敢輕易得罪他,且他如今還有太后在後支持,那朝堂上的人個個都是縮頭烏龜,臨到這般關鍵的時刻哪裡還有人敢出來多說一個字,只怕就是不想支持也無法了吧。
說起來,從前效忠安景涼的那些人,不是被他遣散回鄉了,就是已經死了,算下來,剩下能幫他的寥寥無幾,加之他的母妃洛子衿又不過只是商賈之女,背景哪裡有太后來的殷實,如今還能與他站在同一條戰線的除了他早前培養的死士以外就只有御劍山莊和安景塵,可那畢竟有限,這一場戰役,安景涼明顯處於劣勢,太后的話雖刺耳,卻也是事實。
而我不知的是,既然太后已經有了萬全的把握,那爲什麼還要拿我來當人質,且不顧她自己真正的侄女的性命,拿她一併與我做人質,我實
在是很費解!
“太后勝券在握,當真以爲朕就不能奈你何了嗎?你且以爲楚尚書會爲你所用,可你不知的是他從來都是個左右逢源的人,他可沒有真正要效忠的人,有的只是共同利益罷了。”安景涼不慌不忙道。
我擡眼朝他看去,他伸手指上懸掛着的我們兩個,突然邪魅一笑道:“太后拿皇后來做人質顯然是太高估她在朕心裡的地位了,不管哪個是真的,朕都不會在意她的死活,比起來,江山才更重要,將太后你的計劃摧毀纔是朕的首要任務。”
我皺着眉頭看向他,沒有因爲他的話而又絲毫的心痛,相反,心底無比平靜。因爲我早已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在安景涼心裡,什麼都沒有江山重要,我……也不例外。我不怪他,因爲在我心裡,至始至終也沒有過他,所以今日他這樣待我,也是應該的。
想到這裡,不免低低笑了起來,就在同一時間,在我右側的‘蘇羽歌’卻突然大喊大罵了起來:“陛下怎麼能這麼無情,好歹我也是你的皇后,你怎麼能這麼對我?陛下趕快救我,快救我!”
聲嘶力竭的喊叫聲衝破了耳膜,我撇過眼看向她,她面上激動的神色難掩,倒並不似假。難道她對安景涼……
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不覺一愣,這麼說來,她對安景涼難道早就生了情愫?又是何時開始的?
不覺撇嘴一笑,若果然如此,那太后……就要失算了。
收回眼神,正欲擡眼看向城樓下,突然眼前閃過一團白影,在一片驚呼聲中,捆綁着我身體的繩索亦突然斷裂了開來,隨之而來的是我因重心關係急劇往下掉去,我大驚失色,纔要驚呼出聲,突的,眼前再次閃過一團紅色,將我一把抱在了懷裡,我驚魂未定,待睜眼看去,那張熟悉的妖媚面孔就出現在我面前,眼眸掠過周遭,才知方纔那團白色是爲何物,原是很久未見的小白。
再次感受到熟悉而溫暖的懷抱,再次聞到他身上濃郁的百花香味,我鼻子一酸,險些要哭出聲來,伸手緊緊攥住他的身子。
耳畔傳來兵刃相交的聲音,安景塵朝我妖媚一笑,爾後將我的頭埋在他胸口,輕拍着我的後背,“有我在,別怕。”
這樣的話比之其他甜言蜜語都要讓我感動,也讓我無比心安,是啊,他回來了,他回到我身邊了,他一眼就認出我了,他來救我了,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還有什麼可怕的。
我用力點頭,緊緊的抱住了他。
他雙腳找了地,卻依舊橫抱着我,耳畔的兵器聲越發的響亮起來,我自他懷中擡起頭來,眼前黃沙陣陣,迷霧茫茫,不遠處便是城門,原來我已經離開了皇宮。
安心的同時卻又想到彼時的處境,我拉了拉他的衣袖,“放我下來。”
他的面上雖還戴着面具,隻眼眸中的神色卻是溫柔無比,他聽聞如此,便將我放了下來。
我看着前方的狀況,忙說道:“你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他看着我,終是點了頭,只朝了一旁喚道:“香雪香巧……”
“公子。”熟悉的兩個人出現在了我面前。
“好好護着她,不能讓她受到一絲傷害,否則……提頭來見。”
香雪香巧兩人守護在我身側,點頭應道:“是,公子放心,我們二人會護好姑娘的。”
安景塵伸手輕撫了撫我的臉面,“等我回來。”爾後提了劍轉身衝進了混亂的隊伍中。
我遙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心情卻是有喜又驚。
有時候幸福來得太快,以至於連帶着痛苦都一併被衝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