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隱月閣,他才放了我,只讓我先進去,我知他是爲了避嫌,便也不作停留,先他一步往裡走去。
閣內一片歡聲笑語,似氣氛不錯,我才坐定,便聽到安景涼朝我問道:“你出去那麼久,可是去哪兒了?”
我見大傢伙的目光都朝我望過來,忙起身應道:“臣妾吃了酒,稍有些醉,便是出去吹了吹風,並未走遠。”
“現下可還暈嗎?”
“回陛下,已無大礙了。”
“既是不會喝,那就換了吧。”安景涼喚了身旁的內侍,“吳庸,給蘇美人換上溫奶,再端些花生乳糖給她。”
低垂的雙眸微微一顫,他竟知道我最愛吃花生乳糖?平日裡他從未問過我一星半點,他能知道這個,當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宮人們麻利的換上了溫熱的牛奶,我也不敢擡頭看,只服身謝了恩。
這廂才坐回位置上,那廂便是響起了一聲不懷好意的調侃,“想不到蘇妹妹這麼大了還只喝溫奶,這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爲妹妹仍是個孩子呢。”
我一時之間被羞紅了臉,也不知該要回什麼,只能緊咬着雙脣低着頭不語,一旁的杜涵月擔憂的望了我一眼,本能的想要開口爲我說話,我忙擡眼朝她微搖了搖頭,她方纔將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昭儀娘娘恐怕是有所不知,羽歌妹妹自小身子弱,大夫說了不宜食辛寒之物,這才習慣了只吃甜食,她在家中之時,卻也是日日要喝溫奶的,倒也不爲別的,只是其它的都吃不得,今日她才喝了兩口小酒就抵不住了,看來是當真不能喝的,昭儀娘娘可萬別誤會了。”
我擡眼望去,卻是對面大着肚子的沈蓉出的聲,眼見着楚世吟臉色微微變了變,她又笑道,“我如今大着肚子,倒也不便喝酒,便是沾了羽歌妹妹的光,也向陛下討一碗溫奶喝吧。”
早已有宮人上前來替她撤去了桌上的酒杯,不消片刻,便換上了一碗冒着熱氣的牛奶。
“王妃這麼一說,本宮也算知道了,自然不會誤會,不過……是說笑罷了,想必,蘇妹妹也不會不開心吧?”她換上一副笑臉,轉而朝我問道。
被盯的難受,我只得開口應道:“姐姐過濾了,玩笑罷了,我自不會當真。”
沈蓉復又笑道:“倒是陛下還記得羽歌妹妹的喜好,當真是別人比不得的。”沈蓉雖是替我說話,只這話我自己聽了無礙,別人卻未必能聽出沈蓉的本意,眼看着周遭的人各各隱了笑意,我尷尬的笑道:“都是我挑剔,倒是叫陛下爲難了。”
“蘇妹妹哪裡的話,陛下寵着你,什麼不能爲你做,倒是妹妹你想多了。”楚世吟輕笑着回道,順便附送了我一記白眼。
我看情況不妙,怎麼我又成了箭靶了,早知如此,我就該等宴席散了再回來。
安景涼沉默了許久,終是在我們結束了對峙之後淡然開口道:“愛妃,你剛剛那一曲劍舞勞心勞肺,如今就安靜的坐着吃酒吧,哪來那麼多話的?”語氣輕淡,聽不出半分喜怒,只楚世吟卻是臉色一變,下一秒便是閉了嘴,坐了下來,再不敢開口。
我突然發現了安景涼的一個小秘密,但凡他
越是冷靜越是平淡,他身邊的女人就越怕他,就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他那樣的表情絕對不是能讓人放鬆的暗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所以每當這個時候,沒人敢說半句話,就算是在他身邊很久的榮霜,亦或楚世吟,也不敢輕易惹毛這頭老虎。
所以他剛剛這話雲淡風輕,卻還是讓楚世吟嚇破了膽,她就算再厲害,可一旦失去了安景涼的寵愛,她這隻獅子就如同被拔去了利爪和尖牙,便是連只病貓都比不上。有時候我也替她可憐,尤其是她在別人面前裝厲害的時候。
因着安景涼的話,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尷尬,因此事是因我而起,我心裡有些內疚,只是也插不上什麼話來調和氣氛,總不能像個小丑一樣耍活寶惹大家高興吧?
到最後還是榮霜開口打破了沉寂,“陛下,如今天色已晚,該是皓月當空了,倒不如大家出去賞月可好?”
也是,早前我出去之時就已經看到滿月了,如今這個時候正是賞月的好時機呢,況且,這一日我也累得慌,早點看完早點散,我也好早些回去睡覺。
安景涼唔了一聲,卻是不起身,酌了口清茶,朝了一旁的太后道,“母后方纔不是還問六弟何時來嗎?這個時候,他應是已在外頭了。”
太后似乎很是厭惡公子,安景涼只是提到他的名諱,太后就不覺皺眉,如今更是臉色難看,只冷着聲音道:“那還不讓他進來。”
安景涼無視太后臉上的不悅,只朝了一旁的吳庸道:“傳淮南王。”
不多時,一身素白錦衣,戴着面具的公子便是款款入內,輕掀衣袍,俯身道:“臣參見陛下,參見太后。臣因有事耽擱,故而來晚了,還望陛下和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斂眉輕哼道:“你這何止是來晚啊,這都快散了纔來,你倒是跟哀家說說看,你這閒散王爺有什麼火急火燎的事兒,連着家宴都趕不上了?”
太后語氣不善,我不覺替公子捏了一把汗,也不知他是否已想好了對策,太后整晚憋着這股氣,恐是不撒乾淨不罷休的。
公子仍舊以同個姿勢站着,低垂着雙眸,語氣不卑不吭,應道:“太后也知臣是閒散慣了,素來沒什麼規矩,不過今日倒並未臣怠慢,卻是因爲……因爲……”
“因爲什麼?”太后見他支支吾吾,冷聲打斷道。
一旁的安景涼卻是輕笑了一聲,朝了太后道:“朕來替淮南王說吧,母后,您出去看看便是知道了。”
太后本欲甩袖不理,下座的安景逸適時的接道:“母后就聽皇上的,出去瞧瞧吧,興許,是六弟安排了什麼意想不到的節目呢?”
有了安景逸的勸說,太后自是給了安景涼一個面子,起身往外去。
其餘衆人自也不會幹坐着,各自揣了一份好奇心往隱月閣外去。
我走在最後方,心想着公子之前同我說的話,難道他當真是安排了什麼好玩的嗎?只是,卻是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衆人都聚在了隱月閣的廣場上,只見外頭依舊是漆黑一片,只餘了星光與月色溫柔的灑在地上。
“王爺就不用故弄玄虛了,到底有什麼好玩的,快點都拿出來叫大
家瞧瞧啊。”榮霜輕笑着說道。
人聲嘈雜,我站在人羣后方,也聽不甚清前方談話的內容,只等了片刻,卻見周遭一下子亮堂起來,擡眼望去,原是周圍的亭臺水榭處排排紅耀耀的宮燈全部點燃了,兩邊的彩條在夜色中翩翩起舞,直將整座亭廊打造成了一條鵲橋。
這樣好看的場景是我不曾見過的,甚至是想都不曾想過的,整個人呆愣在原地,連着身旁之人的驚歎聲都聽不見,也不知是在何時,我竟已經站到了蘇景涼身邊,與他置身在一片大紅宮燈包圍的七彩鵲橋之上,他指着周遭美景同我說道:“蘇卿,可好看?”
從前他只在私下喊我‘蘇卿’,今日卻當着後宮所有人的面這麼喚我,我自是知道這句愛稱昭示了什麼,因着除了太后,後宮中所有人的面色都有了變化,他毫不避諱的在衆人面前待我如此深情,聰明如他,又怎會不知這樣的行爲會給我帶來什麼,只是,我卻什麼都不能做,唯有朝他微笑。
“母后,這一切都是六弟安排的,您如今可是不責怪六弟的姍姍來遲了吧?朕早前交代了他替朕安排這些,是因爲朕今夜還有件事情要告訴大家。”
我臉上的笑容一滯,擡眸與公子的眼神相撞,他眼神中一晃而過的竟是幾分落寞,爾後匆匆移了目光,再不看我,我身子一僵,思維有些渙散,那股惴惴不安感越發強烈。
安景涼此言一出,四下皆靜,太后有些意外的朝他望去,“皇帝有什麼事情需要宣佈的?”
如若我沒想錯的話,難道安景涼是想在今日……
“蘇羽歌聽旨。”猛地一聲威言將我的思緒打亂,我忙不迭的站至他跟前,跪拜在地。
“蘇氏羽歌,蕙質蘭心,和睦宮闈,婉順賢良,懿德嘉行,足以母儀天下,即立爲後,擇日冊封。”
突然而來的立後聖旨,讓在場所有的人都驚呆了,自然包括我在內。我知道安景涼有這個想法,只是沒想到他會選擇在元宵佳節,在這樣的場合公佈於衆,我該高興呢還是該無奈,其實這後位,我壓根就不想坐,況且,他立我爲後,不過就是做給太后看的,太后興許還真的以爲我已經住進了安景涼的心裡,可是我卻很明白,我若當真坐上帝后的寶座,那麼將來等待我的定不只是榮華富貴。
本能的不想接受,跪在地上,雙膝擱在冰冷的石板上,冷徹心扉,尤其是,如今公子也在場,我如何能當着他的面笑着叩謝隆恩。
“皇后,還不謝恩嗎?難道是高興過頭了?”安景涼端着一副無害的笑顏朝我伸出了手,我的雙手絞着裙襬,怎麼都提不起來。
“蘇卿若是再不起身,豈不辜負了六弟的一片苦心啊。”安景涼淺笑道,我猛然擡頭,原來公子早就知道了?那他又如何能緊緊牽着我的手帶我回隱月閣的?心中不覺一陣酸楚,我,到底該相信什麼?
安景涼對上我有些驚愕的眸子,嘴角一彎,“皇后。”
我露出一絲苦笑,伸手覆上他的手,緩緩起身,“臣妾,謝陛下。”
“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萬福金安。”衆人齊齊跪下,這聲萬福卻是那樣諷刺,帝后之位,當真能萬福金安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