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不辭而別
吃過晚飯,在店內坐了半個時辰,柳寧軒仍未下來,只有芸兒將飯盤端送歸還。
這丫頭對二人態度一如既往惡劣,揚拳齜牙,與先前喊着‘少俠,幫我們教訓這幫惡徒’簡直判若兩人。
在墨乞看來,芸兒是蠻橫無理,但於墨羽眼中,其不失爲一種真性情,憨態可掬。
昏黃時,店裡來了幾波打尖江湖人士,衣着齊整,舉止不似那羣糙漢不雅,落座靠門位置。
叫了酒水與吃食,有一搭沒一搭聊着閒常,眼睛頻頻瞟向外面街道。
店內尋常百姓都是有眼力見的,先後起座離開客店,店老闆眼睜睜目送客人消失卻又無可奈何,低頭嘆氣,叫小二好生伺候那幾桌‘貴客’。
墨羽心思縝密,將店內異常情形收於眼底,不動聲色拿起幽泣,衝墨乞平靜道:“累了一天,回房歇着走。”
墨乞眼神一閃,配合聳肩揉臂,拉着疲憊長音回道:“哎呀,大哥等等我,趕了那麼多路,我都腰痠背痛了。”
二人面色如常,步伐平穩朝後院走去,那幾桌江湖人士只是皺眉掃了一眼,不疑其他,只當是兩個出來見世面的後生小子,繼續各自心思。
回到後院,墨羽下意識朝對面客房上望,看見的還是灰衣老者,此人倒也恪盡職守,一直守在門外,就連晚上休息也是就地打坐。
雖知對方是名深藏不露的高手,但墨羽還是有些躊躇,猶豫片刻,轉頭對墨乞道:“你先回房,我還有點事。”
墨乞瞟了一眼對面客房,似懂非懂點頭,轉身上樓去了。
待聽見墨乞關門聲,墨羽這才理了理衣袍,信步朝對面二樓踱去。
腳步一踏一踏,並未刻意壓低放輕,柳寧軒對自己也算是幫了一個大忙,於情於理都該去提醒一下,不論是多此一舉,還是錦上添花,心裡無憾就行。
殺樓情報一般人不會知道的這麼詳細,白舟月與孫祥義混跡江湖多年,知道的也僅限於殺樓分爲殺組與刺組,二者衣着有所不同,傳言有八重天大能殞命其手這些。
柳寧軒身份神秘顯貴,斷不會平白與別人講述這般清楚,其氣質透着一股清冷,卻又令自己有種莫名安定感覺。
幾個呼吸功夫,墨羽來到灰衣老者面前,抱拳道:“叨擾了,前輩。”
老者眉頭一挑,莫名盯着墨羽,溫聲回道:“小少爺已經歇了,有何話便說與老朽。”
墨羽站直身體,方纔上來時分明聽見房內傳出柳寧軒與芸兒交談聲音,自己說話時屋內才一片噤聲。
這些他自然不能計較,直接說明來意:“方纔外面來了幾波江湖人士,言談舉止有異,怕是會有是非發生,晚輩特來告知一聲。”
墨羽話落,灰衣老者神情依舊面無波瀾,點了點頭:“你小子倒是有心,放心,老朽會多加註意的,代少爺謝過。”
老者雙手一直互插袖裡,衝墨羽拱手,墨羽趕緊回禮:“既是如此,晚輩便不打擾了,告辭。”
走的乾脆,絲毫沒有拖沓猶豫。
老者自後一直注目,墨羽下樓、上樓、推門、關門,視線始終不離,自其面色很難看出何意,只有眼底,露出淡淡欣賞。
老者準備重新閉目養神時,身後房門“吱呀~”被拉開,柳寧軒絕美容顏露出,淡淡問:“何事?”
老者臉皮扯了扯,微笑回:“小姐關心此子?”
一語中的,柳寧軒果然是女子之身!正如墨羽推測那般,喉結與身形都是經過處理的。
聽見老者喚自己小姐,柳寧軒眉頭一蹙,壓嗓道:“柳爺爺,下次記得稱呼公子,或者少爺。”
話落便將門關上,裡面傳出芸兒嬉笑聲音。
灰衣老者搖了搖頭,無奈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回到房間,墨乞正盤膝於牀打坐,聽到動靜收功睜眼,看向正倒茶的墨羽,起身過來:“大哥,告訴他們了?”
墨羽擡頭瞅了墨乞一眼,這小子跟自己久了,心思與心智都今非昔比,很多時候只靠一個眼神,就知道是什麼意思。
呷了一口茶水,回道:“今晚可能不太平,別睡得太沉。”
墨乞凜然,想起先前那幾波人,正色點頭:“知道了。”
“嗯。”墨羽深思皺眉,偌大一個客棧,先經殺樓殺手,現又來了幾波來歷不明的江湖人士,是巧合,還是有所圖謀?
夜幕很快四合,氣溫驟降,融雪天更是寒凍。
小二敲門送來炭盆,墨羽趁機觀察小二神色,發現對方除過一些慌亂,並未有恐懼之態,說明店內那羣人還在,只是還算安分守己。
“店家,問你個事可行?”墨羽讓墨乞撥弄炭盆,自己拉住想要出去的店小二。
小二不明所以,怯怯掃了一眼桌上幽泣,彎腰諾諾連聲:“少俠有何吩咐。”
墨羽儘量將表情放舒緩,收回手,隨口笑侃:“先前見店裡來了好些武林中人,持刀懸劍,可是你家老闆惹了是非不成?”
小二聞話連連擺手,壓低聲音解釋:“少俠說笑了,我們都是本分生意,和氣生財,焉敢主動招惹禍亂,躲還來不及吶。”
墨羽故作懷疑,小二不想言多卻又怕惹怒這兩位少俠,猶豫不決,最後牙齒一咬,湊到墨羽身前壓低聲音。
“小的那會兒給其中一桌客人送酒時,無意聽見一些‘交戰’、‘大亂’、‘幾方’之類字眼,時間過短,不敢逾越多聽。”
說完話,小二一臉爲難看向墨羽。
墨羽探手自懷中摸出一點碎銀,塞到小二手中:“放心,我什麼也沒問過你,你也什麼都沒說。”
身居市井,小二對這些人情世故自是心領神會,收起碎銀,更爲恭敬道:“兩位少俠且先歇息,有何需求儘管吩咐。”
墨羽擺手,小二躬身拉門出去。
“大哥,只是問了幾句話,給些銅板足矣,何必破費碎銀。”
墨乞添好炭火,起身將窗戶關好,對方纔墨羽給小二錢財多有不願,畢竟二人現在花的是自吳大寶身上搜的錢財,所剩無幾。
墨羽脫下外袍,手伸在炭盆上烤火,嘴中解釋着:“馬無夜草不肥,人無予利難動。他們這類人拼死拼活圖的就是錢財,略施小惠,一來可替咱們守口如瓶,二來可繼續打探消息。其嚐了甜頭,總會想得到更多。”
如是說,墨乞才明白大哥深意,沉目深思,又有所受教。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轉眼便是一個時辰,外面街道一片寂靜,通過門縫,清楚看見前堂仍未打烊,那羣人還在!
小二沒再過來,極大可能是那羣人未再繼續深談,聽不到什麼,既然如此,只能自那幾個字眼推敲。
‘交戰’,是謂有了衝突,嚴重到不可調解地步;‘大亂’,意思是秩序失衡,造成局勢崩潰;‘幾方’,多爲參與勢力之數。
綜合起來,就是多方勢力因爲某種矛盾,或者利益糾紛而交戰一起,不同尋常江湖恩怨,這次交戰很可能會造成一定範圍的混亂與失衡。
得此結論,墨羽心情沉重起來,那幾波人應是參與此次大戰的某方勢力,落腳卻不住店,明顯是在等後續力量。
這些都與自己無關,怕的是對方前進路線與自己相同,若是北上碰見,被殃及池魚豈不冤枉?
遑論參與者是多方勢力,有無那些大門大派亦不好說。
想到此處,墨羽腦海忽然浮現峰魔會詭異現象,周宥道放棄追殺,魔門各派星夜兼程回趕,無不與這次相符合。
若真被自己猜對了,那這潭渾水可就深了……
墨羽搖了搖頭,不敢繼續往下想,一切都是自己妄加推測,事實如何還根本無從說起。
小二是不會再來了,那幾波人亦非是來尋釁挑事,安穩睡覺就行,只有精力充沛,才能應對一切變故。
讓墨乞睡牀,墨羽拉過兩張椅子拼湊,二人熄燈入夢。
一夜平淡,並未有大的動靜響起,二人直接睡到翌日黎明,還是小二敲得門。
穿戴好衣服,拉開房門,小二端進熱水,然後自胸口摸出一封信遞給墨羽:“少俠,這是那位柳公子給你的。”
柳寧軒?墨羽接過信封,未急拆開,回問:“那位柳公子人呢?”
小二順答:“走了,天還沒亮三人便退了房,行色匆匆,應是有急事在身。”
答完話,小二面色尷尬,不好意思撓頭:“少俠,那幾桌客人昨晚沒坐多久也相繼離開了,並未談及其他,你看……”
這種結果墨羽並不意外,擺手示意小二無需自責:“好了,你做的不錯,先去忙吧。”
小二沒受責備很是高興,殷勤將炭盆端出,替二人關上房門。
墨羽皺眉來到窗前,拆開信紙,上面娟秀寫着四字:莫要北上。
看着這四字,本來失落的心略平。
寥寥幾字,說明北方正有是非,對自己二人有着生命危險,勸告同時也是一種關心,使己提前避免。
柳寧軒走的匆忙,是在昨夜那幾波人出現之後,這又間接證出柳寧軒已經知道事情內幕,其身後勢力很可能也會參與,或者受到波及。
若先前對自己猜測有六分肯定,那麼現在便有了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