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妹妹好!”白芊雨有些不自然地喚了一聲。
劉?莫安生立馬想到了劉倩兒,難道這小姑娘是她的妹妹不成?
“呸!”劉玉兒大聲呸了一聲,一把扯掉頭上被風吹得晃動不停的帽帷,大聲道:“你個賤人,誰是你妹妹?
我姐姐被你害成那樣,我劉家被你害得在錢陵擡不起頭,你居然有心思在這裡遊玩?你良心何在?”
她這一大聲,不少來這裡遊玩的人便齊齊看了過來。
“咦,那不是白大小姐嗎?這未婚夫剛死沒多久,就跑出來遊玩,也太不成體統了吧?”
莫安生從未將連傾當成是白芊雨的未婚夫,夏三音更是一心想替白芊雨退了這門糟心的親事。
白大常親眼目睹連傾的荒唐後,已向連家提出了退親,只是還沒有最後向外公佈時,連傾便已經死了。
因此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連傾還是白芊雨的未婚夫,未婚夫死了沒多久,她就出來遊玩,確實容易成爲那些道德衛士們口誅筆伐的抨擊對象。
“對啊,這白家的家教也太差了吧!”
“我跟你說,聽說白家的夫人跟人偷情被休了,被送去了廟裡!”
“不是吧?不是吧?”
“千真萬確,我還聽說白家二小姐和小少爺,都不是白都司親生的!這事啊,還是白大小姐親自揭穿的!”
“哇,白家這麼亂啊!”
“所以這白大小姐嘛,呵呵,可以想象這品行能好得到哪去?指不定也跟白夫人一樣,有了相好,根本沒將連三公子放在心上。
所以纔在連三公子去世後這麼短的時間內,一個人跑出來遊玩。”
一旁的劉玉兒得意洋洋。
這些難聽又傷人的誣衊,讓白芊雨面色瞬間慘白,眼眶發紅,大眼裡盛滿了淚水。
眼看着不遠處的幾個婦人,越說越離譜,連白芊雨說不定早與人苟且之類的話都說了出來,莫安生氣得渾身顫抖,對着小胖子壓着聲道:“阿遠,將那幾人扔到湖裡去。”
“好!”小胖子聽到那些話,也是氣得不行,本來還強忍着,如今莫安生一命令,立馬毫不猶豫地衝向那幾個胡說八道的婦人。
只聽得幾聲尖叫連連後,接着便是撲通撲通的落水聲,先前幾個婦人,被小胖子眨眼的時間內,便扔到了湖裡。
“啊!救命啊…”那幾個婦人在水裡不停撲騰,尖聲大叫,被驚呆的衆人回過神,立馬有人跳下水,游到幾人身邊,將人救了上來。
看那統一的裝扮,應該是山莊裡的僕婦,以防萬一有女眷落水,專門負責營救。
莫安生先前也留意到了,所以才讓小胖子出手,教訓下那羣口無遮攔的婦人。
一旁的劉玉兒煞白着小臉,不敢置信地看着莫安生,伸出一根細嫩的小手指,“你。你。你好大的膽子!”
“我。我。我還可以將你扔下去!”莫安生仗着自己現在也是小姑娘,衝着劉玉兒一吐舌,挑釁道:“要不要試試?”
劉玉兒面頰氣的通紅,卻不敢再開口大罵。
“阿兮,芊雨,小師哥!”不遠處,封嵐聽到這邊有人落水了,高興跑過來打算看熱鬧,看到莫安生和白芊雨,忍不住大叫揮揮手。
她這一高喊,將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了過去。
劉玉兒趁着小胖子還沒回來,莫安生和白芊雨又轉過身的空檔,招呼她的丫鬟,兩人快速朝白芊雨衝過去。
“小心!”跑過來的封嵐大聲驚呼。
莫安生聽到身後白芊雨一聲尖叫,只見那個劉玉兒和她的丫鬟正在使命推着她,想將她推下湖中。
劉玉兒兩人衝過來的時候,正好是算準了位置,站在了白芊雨與莫安生的中間。
白芊雨不得已,只得向後跑了兩步,結果被兩人抓住,幾人推搡躲閃中,白芊雨整個人順着欄杆向前滑去,眼看就要撞到身後的人。
“芊雨!”莫安生一轉身,立馬朝她跑過去。
白芊雨要撞到的人,本來是打算閃開的,聽到莫安生的聲音,擡頭看了一眼,微楞之下一停頓,白芊雨已撞到了他的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到了這邊的打鬧上。
然後,定格在了那名不知何時到來的男子身上。
半透明的肌膚不染塵埃,精緻如畫的眉眼,溫潤悲憫,修長而立的身姿如蔥蔥青竹,月牙色長袍衣袂飄飄,好一個謫仙似的人物!
因爲他的出現,周圍一切黯然失色,曾經讓人流連忘返的湖面風光,突然間變得俗不可耐!
劉玉兒兩主僕停止了對白芊雨的糾纏,癡癡望着含笑而立的風澈,失了魂。
白芊雨因爲背對着風澈,意識到撞了人之後,在劉玉兒兩人鬆開手後,快速轉過身,正想賠禮。
待眼角餘光發現是那個讓她見之便臉紅心跳的人,手腳一軟,臉紅得如天邊的彩霞,聲若蚊蟻,“多謝慕先生!”
風澈不過一楞神的時間,已發生了這些變故,他不着痕跡地向邊上一閃,“白小姐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此時莫安生和封嵐已跑到白芊雨身邊,莫安生緊張地將白芊雨上下打量,“芊雨,你沒事吧?”
封嵐則兇狠地對着劉玉兒兩主僕一揮拳頭,嚇得兩人從沉醉中驚醒,後退兩步。
白芊雨紅着臉搖搖頭,表示沒事。
小胖子迅速跑了回來,“阿兮,白小姐,你們沒事吧?”
莫安生搖搖頭,然後眼尖地看到,剛剛被小胖子扔下水的婦人們帶在身邊的僕婦,正四處張望,似在尋找什麼。
“阿遠,剛剛那些人來找你麻煩了,你找個地方躲一躲,暫時先別起爭執。”
小胖子回頭一看,只見那些僕婦們看到他,面露兇光,就要衝過來。
他點點頭,然後對着封嵐道:“小師妹,這裡就交給你了。”
這邊風澈的眼神,不自覺地就停留在了莫安生身上,同那個讓他有着熟悉感的少年一樣,這個少女身上讓他有着同樣莫名的熟悉感。
聽說兩人是兄妹,是這樣的緣故嗎?
當日派去暗殺她兄長的人,被人扛着回來後,找了數位名醫看過均搖頭表示,那迷藥太過厲害,他們無能爲力。
風澈平靜無波的心,在那一刻,突然間狂跳了起來。
這世上若有人制的迷藥,令所有人束手無策的話,那個人,一定是毒醫楊。
那個少年的身上既然有毒醫楊特製的迷藥,那麼兩人一定關係匪淺!
這樣一來,是不是代表着,或許,他也認識那個救了他性命的醜丫頭安笙?
風澈迅速下令暫停暗殺令,他決定要通過那個少年,找到醜丫頭安笙!
“這位小姐有些眼熟。”風澈微笑着,眉宇間仿似聚集了天下所有美好的風光,令人目光流連不捨離去,他問的是莫安生,卻是對着白芊雨。
那溫柔目光掃過,白芊雨的心跳得更厲害了,“這是莫小姐,先前陪芊雨去過兩次學院。”
“難怪如此,莫小姐好。”風澈看似純淨的眸子,終於名正言順地轉到了莫安生身上。
他的眸光好似帶着魔力,他望着你時,你會欣喜若狂,甚至願意爲此放棄所有的一切;
當他離開你時,你會悵然若失,哪怕傾其所有,只願換他溫柔一眼的片刻停留。
白芊雨此時,便是有着這樣的心情。
然而對於莫安生來說,她在他純淨得沒有雜質的雙眼背後,看到了冰涼和淡漠。
正是那種冷意,即使眼前的男子,有着不輸夜九歌的容貌與氣度,她卻一直保持着清明的狀態,而不是如同面對夜九歌時,時常被他絕美的容顏誘惑到大腦空白。
“慕公子好!”莫安生淺笑回禮,客氣,溫和,分寸把握得極好,卻疏遠。
她避開他的眼,極其自然,不似其他人那般,或是因爲嬌羞,或是因爲自慚形穢。
風澈敏感地意識到,那是一種下意識地抗拒。
有趣!風澈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沒有人注意到的淺笑,眼睛裡突然間就多了一絲光芒。
他從未見過哪個女子,在見過他現在的容顏後,特別是在他溫柔相視時,能有這位莫小姐這般的淡然與從容。
這兩兄妹,倒是真有些不一般。
正在這時,忽然有陣騷動由遠而近,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喘着氣,驚呼道:“少爺,那邊危險,別過去!”
然後見到有個八九歲的少年,朝着莫安生幾人所在的欄杆邊跑過來,對身後丫鬟的呼喊制止聲置若罔聞。
他粗魯地往白芊雨和風澈中間一擠,白芊雨一個趔趄,撞到了莫安生身上。
兩人齊齊後退幾步才站穩,莫安生忍不住翻個白眼:哪裡來的熊孩子!
“昕兒!”一道熟悉慈祥又略帶威嚴的聲音傳來,“快回來!”
熊孩子撇撇嘴,十分硬氣,“我不!”
莫安生幾人巡着聲音望過去,只見一位約四十的婦人,一身暗紫色華貴綢緞,所配帶的配飾極少,卻仍給人說不出的氣派感。
她面容祥和,此時正微微皺眉,看向莫安生幾人的方向。
不只聲音熟,樣貌身形好像也有熟悉,莫安生正思索間,白芊雨低聲道了句:“阿兮,是安平侯夫人,要不要去行個禮?”
原來是安平侯夫人,怪不得有些熟悉感!那日莫安生隨着白芊雨去安平侯府,並未拜見過安平侯夫人,在捉姦現場,也只是在她離開的時候,略略看了個側面和背影。
不過白芊雨的問題,讓莫安生也覺得挺爲難的,當日安平侯夫人邀請白芊雨,是以連家遠房姑母的身份相邀,結果後來出了沈太平和劉倩兒之事。
雖說兩人被當場捉姦,但只要腦子明白些的人,便能從劉倩兒被拖走前的話語裡,明白她原本想陷害的是白芊雨,結果不知爲何反害了自己。
至於是陰差陽錯害了她自己,還是被對方識破,將計就計害了她,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白芊雨現在要不要上前去問安,還真是個問題,本來是基於禮貌,可若讓對方尷尬,那就不好了。
兩人還在猶豫間,卻見安平侯夫人的眼光突然掃了過來,而後面色大變!
用得着這麼誇張嗎?莫安生愕然,她以爲安平侯夫人是看到白芊雨在此,纔會如此。
直到安平侯夫人盯着她們所在的方向,快速走過來,走得近了,能看清她看的人不是白芊雨,而是那個小少爺身邊的風澈。
擠在白芊雨和風澈中間的熊孩子衛昕,看到這平侯夫人快步走來,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他雖爲安平侯府裡唯一的男丁,備受寵愛,對於這個看似溫和的嫡母,卻是打心眼裡有幾分敬畏的。
安平侯夫人同樣沒看他,而是盯着風澈,一臉震驚,“你…你…”
“安平侯夫人,好久不見,我回來了。”風澈含笑道。
輕飄飄的一句話,像座山一樣,壓在安平侯夫人的身上,若不是她見慣世面,只怕會當場癱軟在地。
身後的嬤嬤及時地、緊緊地扶住了她的手腕,安平侯夫人微斂心神,行了大禮,“見過…公子!”
“太子”兩個字差點衝口而出,可如今皇位早已更迭多年,這個太子的稱呼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喊的,安平侯夫人急轉之下,便用了公子的稱呼!
風澈的那一聲安平侯夫人,讓所有人都驚住了,這位打扮樸素的婦人,就是當今皇后的大嫂?
而安平侯夫人的這一行禮,更是驚呆了所有人的下巴。
讓皇后的大嫂,二品侯夫人行如此大禮的,這星雲能有幾人?
除了皇室中人!但現在的皇室,哪有這般歲數的俊美皇子或王爺?
不,現在是沒有,以前…。
圍觀的人羣中,有不少歲數都是二十以上的,對於十一年前星雲皇室的那場變故,仍然記憶猶新!
然後,有人想到了最近的謠傳:有皇室子弟流落民間!
不少人突然間恍然大悟:原來那個皇室子弟,說的不是長樂侯家的小公子陸辰年,而是十一年前失蹤的前太子,風澈!
再一細看,這般絕代的風華,確實只有傳聞中星雲第一美女的前皇后,才能生下這麼出衆的孩兒!
白芊雨和莫安生幾人歲數小,自然不知道。
但莫安生從安平侯夫人的態度中,隱約察覺到眼前男子身份非同尋常,而當她的眸光無意間瞟到站在離風澈不遠處的巨衛身上時,突然間知道了眼前男子是誰!
風澈!那個曾幫她躲過追捕,而後她又讓毒醫楊救了他一命的風澈!
當日在睛蓮樓,她看到巨衛時,就覺得有些眼熟,不過當時陸辰年和沈太平兩人正在撕打,她來不及細想。
剛剛再看到,她才認出來,巨衛是當日那個駕車的車伕。
這個世界,還真小啊!
莫安生想起水果鋪丁老闆告訴她的一些五國傳聞:十一年前星雲國宮廷劇變,年僅九歲的小太子不知所蹤。
而毒醫楊給他解毒時,曾說過風澈所中的毒,是一種星雲皇室纔有的秘藥。
綜合一分析,那麼眼前的男子風澈,就是星雲前太子風澈!
突然間,莫安生之前所有想不明白的事情,瞬間清晰了起來。
假設當今星雲皇上風淳光,真如傳聞是弒兄上位,甚至想殺了當時年僅九歲的風澈,斬草除根,那麼風澈逃離星雲國後,定會想辦法自保,甚至復仇!
而除了籠絡星雲官員外,最有效的辦法,便是藉助其他國家的力量。
風澈出現在大明國,也許是爲了與大明皇室合作。
大明皇室對皇位心存覬覦的,在莫安生看來,非寧王莫屬,而周氏商行又已與寧王爺聯姻,所以如果風澈幫周氏商行,實際是爲了幫他自己。
這短暫的片刻,莫安生想到了安平侯府的醜聞,沈凌如冒着風險想陷害白芊雨,成與不成,最大的受益人都是風澈。
成了,夏三音很可能在這次副會長選舉中落敗,而周老爺子獲勝,風澈與寧王的合作,定能順利進行。
不成,安平侯礙於面子,定會與沈氏商行決裂,一個沒了源源不斷銀子支持的二皇子外家,其對二皇子的支持定會被削弱,無形中風澈便少了一個對手。
還有先前陸辰年的事情,最後的結果,成與不成,最大的受益者仍是風澈!
成了,陸辰年一命填一命,大皇子與連家得罪了長樂侯府不說,關鍵是無形中得罪了星雲皇帝,等於間接斬斷了大皇子將來的儲君之路。
不成,星雲皇帝便知道了這事有他,還有皇后在背後搞鬼,不得不對連家公佈陸辰年的身世,讓他們避免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而他只需要將那消息稍微隱晦地傳開,在星雲造成輿論影響,那他就可以擇日現身!好比現在!
莫安生相信,今日他與安平侯夫人的這一相遇,絕對不可能是巧合!
熊孩子衛昕看着自己的嫡母安平侯夫人,居然對一名陌生的男子卑躬屈膝,忍不住好奇問道:“你是誰?”
“昕兒!”安平侯夫人一皺眉,對着身後的嬤嬤丫鬟道:“將少爺帶下去。”
衛昕在侯府一直備受寵愛,也因爲如此,安平侯將其拘得緊,生怕他哪裡磕了碰了,出了意外。
今日難得出來,衛昕自然不願意只能待在房間裡,或是被丫鬟嬤嬤們跟着,哪裡也去不了。
眼看着安平侯夫人身後的嬤嬤要來抓他,衛昕一把推開莫安生和白芊雨,從兩人中間跑了出去。
衛昕歲數雖不大,生得卻十分壯實,這一衝撞之下,力氣不小,莫安生和白芊雨兩人都沒有防備,被衝得後退幾步,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是風澈的呼聲,他伸着手向她這邊衝過來,想要拉住她。
身後有雙強壯的手臂摟住了她的腰身,十分熟悉的觸感,她的後背撞上一堵結實的胸膛,耳邊傳來戲謔的動聽聲音,帶着磁性,“小丫頭,怎麼這麼不小心?”
那聲小丫頭,就像當初在大明時,他常常喚她的語調。
莫安生一回頭,果不其然,夜九歌那張天怒人怨的俊顏,放大在她面前,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不知因何事染上驚喜的神采,恍若鑽石般璀璨。
咚咚,咚咚,心跳快了幾分。
莫安生咽咽口水,滋潤突然間乾涸的喉嚨,發覺聲音仍是乾巴巴的,“謝謝九哥!”
然後轉過臉,站直身子,對伸到她面前的,透明如玉的修長美手的主人道:“謝謝慕公子。”
風澈收回手,微笑問道:“莫小姐沒事吧?”
夜九歌本在疑惑這小丫頭的觸感,怎麼跟阿安那麼像,連身上的香味都一模一樣時,突然聽到另一道動聽的聲音,立馬好像被人侵犯了領地的動物一般,寒毛一豎,懶洋洋又帶着幾分危險的道:“謝謝慕公子對我家阿兮的關心。”
我家阿兮?莫安生額頭一跳,誰是你家的?
慕公子幾個字,音調咬得甚是奇異,意有所指,莫安生留意到,風澈自然也聽到了。
“九。爺,好巧,在下風澈,曾名慕子玉。”你知道我的身份沒關係,反正這天下人馬上就要知道了,風澈一點也不介意在此明着說出自己的身份。
九爺中間的有意停頓,讓夜九歌知道,這位星雲前太子也找人查過他,知道了他的身份:北夜國的九王爺!
夜九歌切了一聲,他夜九歌素有北夜第一美男子之稱,一身黑衣,常年在外走動,知道他的身份有什麼好得意的?
兩名天下最出色的男子,視線交織,在外人看來,有如情人般的纏綿,是那麼驚心動魄令人神往的畫面。
只有對視的兩人,明白在這一眼中,交織了多少刀光劍影在其中。
風澈率先別開眼,脣邊的笑意更深了。
他曾經以爲,北夜國的九王爺夜九歌,是一個爲了親情甘願放棄一切的人。
可如今這一相見,他明白到,夜九歌或許願意退讓,但是卻是一個有底線的人,他所有的一切實力,深藏在底線之後。
風澈忍不住在心裡猜想,倘若有一天北夜國君夜冥觸到了夜九歌的底線,他會如何做呢?
還有,他的底線是什麼呢?
風澈的眼光,忍不住移到了正跑到白芊雨身邊的莫安生身上。
莫安生扶起倒在地上怔仲的白芊雨,擔憂道:“芊雨,你沒事吧?”
白芊雨怔怔地看着莫安生,那眼神,突然陌生。
剛剛快要摔倒時,明明風澈離她最近,可他沒有向她伸手,反而向更遠一些的莫安生伸了手。
那一刻的白芊雨,心臟處似被利刀插入。
她曾經以爲,她在風澈心中是不同的。
先前的琴藝課上,除了她,風澈沒有對任何女同學說過話,除了她,風澈沒有贊過任何人的琴藝。
可剛剛的那一幕,讓她產生了深深地懷疑,那些是她自己的錯覺嗎?
“芊雨,你怎麼啦?”莫安生擔心又不解。
“芊雨,阿兮,你們沒事吧?”封嵐拎着熊孩子衛昕過來了。
剛剛衛昕衝倒二人時,封嵐離得有些遠,她看到夜九歌伸手扶住了莫安生,看到風澈向白芊雨伸了手,從她的角度看,因爲白芊雨離得近,又與風澈相識,她自然以爲,風澈伸手是要拉住白芊雨。
所以她沒有猶豫,朝着衛昕追了過去。
哪知那小子滑溜得很,害她費了一些力氣才抓住。
“小子,剛剛撞了人,快道歉!”封嵐力氣大,僅管衛昕壯實,還是被她單手拎到了半空,嚇得劉玉兒主僕暗拍胸口,還好剛剛沒推倒這兩人,否則如今被拎到半空的就是她劉玉兒了。
“你個臭女人,敢拎着小爺,小爺讓人殺了你!”衛昕臉漲得通紅,雙腳亂蹬,嘴硬大吼道。
“女…女俠!”跟在後面追來的嬤嬤嚇得面色慘白,“快…快下我家少爺,莫…莫傷了他!”
一旁的安樂侯夫人驚愕過後,忙回過神道:“是本夫人管教無方,本夫人代他向白小姐和莫小姐,說聲對不起。”
白芊雨此時也顧不得心裡的痠痛,要知封嵐手中拎着的,可是安平侯府的寶貝,萬一不小心傷了磕了,安平侯肯定不會就此罷休。
“阿嵐,快放他下來,我沒事!”
封嵐看了眼莫安生,見她點頭,才放下衛昕,一腳踹向他的屁股,“臭小子,算你走運,滾邊去!”
她腳下並沒有用力,可被個女人踹到屁股的衛昕,深感奇恥大辱,轉身怒氣衝衝,又帶着羞惱,“臭女人,你居然敢踹小爺屁股?”
封嵐朝他做個鬼臉,不再理他。
她雖已十四,可這個樣子,分明就像個未長大的調皮小姑娘,和衛昕的一番追逐,就似小孩子之間的嬉戲打鬧一般。
安平侯夫人也不好追究,更何況,確實是衛昕有錯在先。
衛昕氣得滿臉通紅,掄着拳頭就想衝上去和封嵐大戰一回,卻被安平侯夫人威嚴的聲音制止了,“昕兒,不得胡鬧!”
安平侯夫人平時都很溫和,可若她真的沉下臉發怒時,衛昕還是很會看眼色,知道要避其鋒芒。
他不甘心地收回手,退到安平侯夫人身邊。
這一鬧,安平侯夫人沒了遊玩的興致,她對着風澈一行禮,“公子,老身先告退了。”
此時衛昕跟着很規矩地行了個禮,“昕兒告退了。”
臨走前,狠狠瞪了一眼封嵐,臭女人,今日的仇,小爺記下了!
夜九歌對着風澈微微一頷首,走到莫安生身邊,“阿兮,今兒九哥帶你們去吃好吃的可好?”
老實說,莫安生的心裡是拒絕的。
這個九爺,前幾天對自己突然間避之不及,今兒個又巴巴地貼上來,到底什麼意思?
雖然那時候她是阿安,今天她是阿兮。
但有白芊雨和封嵐在,她不好自己作主,便用眼神詢問兩人的意見。
封嵐對吃的,當然是沒有意見的,更何況上次夜九歌還搶了她的宵夜,正好今日狠宰他一頓。
白芊雨眼角餘光瞟到不遠處的風澈,想起剛纔那一幕,心口又無端發痛。
她低着頭,小聲道:“阿兮,阿嵐,我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去。”
莫安生趕緊接腔,“既然芊雨不舒服,那咱們就先回去吧。”
她轉頭,對着夜九歌抱歉一笑,“九哥,今兒個實在不巧,辜負九哥您的好意了。”
那笑容笑得那麼真心,哪有什麼抱歉?夜九歌磨磨牙,小丫頭片子!比你哥哥阿安還可惡!
一想到阿安,夜九歌心裡的煩悶又涌了上來,那晚陌生又奇特的感覺,彷彿瞬間回到了身體裡。
今日夜九歌出來,本來就是因爲莫安生,心裡煩悶得緊,想出來透透氣,結果又碰到了穿着女裝的莫安生。
夜九歌心裡對自己說,不要過去,不要過去,可他的腳,卻不自覺地,朝着莫安生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
本想着就在她身後看看就算了,哪知衛昕突然將她撞倒,夜九歌沒有猶豫地就伸出了手,扶住了她。
那熟悉的觸感與香味,刺激着夜九歌極力想埋藏的記憶,讓夜九歌更加迷惑了。
風澈的出現,讓他暫時分了心神,當他忍不住開口想同她一起遊玩,多呆一會時,居然又被拒絕了!
表面看來是迫不得已,可實際上那燦爛的笑臉,出賣了她真正的心思。
她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夜九歌心裡十分不舒服。
“阿兮,白小姐,小師妹。”小胖子不知何時回來了,因爲天熱的緣故,渾身是汗,“我回來了。”
“阿遠,正好,芊雨有些不舒服,咱們要回去了,走吧。”莫安生見到他,高興道。
這笑容落入夜九歌眼裡,越發刺眼緊。
更讓他看不順眼的是眼前的矮小子和醜丫頭,阿安一看到醜丫頭就笑得開懷,阿兮一見到矮小子,就眉開眼笑。
夜九歌的眼神,在兩人身上移來移去,如臨大敵。
看得小胖子和封嵐,渾身汗毛直豎,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幾人向着夜九歌微一行禮,向岸邊走去。
經過風澈身邊時,同樣一行禮。
風澈微笑着點頭。
夜九歌本就意興闌珊,莫安生幾人一走,更加沒了興致,對着身後的阿歸一招手,“走吧。”
幾人離開後,整個秋波山莊的人,一下子少了大半,所有知道風澈這個前太子存在的人,都急着將這個驚天的消息告訴家裡人。
莫安生幾人先將白芊雨送到了白府。
一路上,白芊雨沉默不語,莫安生也沒有主動多說話,只簡單問了兩句,見她神情懨懨的樣子,便不再開口,讓她休息。
莫安生沒能留意到白芊雨的異常到底是爲何,一直以爲是因爲聽了閒言閒語,又摔倒在地受了驚嚇所致。
連白芊雨都未料到自己,對風澈淡漠的反應會如此強烈,這讓她心痛之餘,又十分惶恐。
可是對着莫安生,她卻一個字也無法說出來。
——
第二天一大早,從京城前來的皇宮儀仗隊,驚到了錢陵所有人。
那是星雲皇帝風淳光,來接自己的親侄子風澈回宮的。
其聲勢之浩大,據說前所未聞,讓原本在心中懷疑風淳光謀害前太子之事的不少人,瞬間變了態度。
這中間,怕是有什麼誤會吧?
莫安生沒有去看,大概有一半是因爲陸辰年的關係。
他不託人送口信過來,那件事,她也不好主動問,只能等着。
另一半的原因,則是五國商會副會長選舉的日子到了,作爲商會成員,她是要出席並投票的。
這一日內,五國商會錢陵分會的宅子裡,一次聚集了上百人。
地點不是先前選拔商會成員的院子裡,而在一個超大且豪華的亭子裡。
幾根圓滾滾的大紅柱子比人還粗,金碧輝煌的琉璃瓦,檐上雕着各種各樣的精美的花紋。
亭子三面環水,池面碧波盪漾,一張張翠綠色的荷葉鋪在上面,偶有水珠兒在其中滾動。
探出水面的荷花,有的白如玉,有的粉似霞,像少女嬌嫩的容顏,又像散開的衣裙。
走過一小段木拱橋進入亭中,一陣清涼感夾着荷的清香撲面而來,頓時讓人暑氣全消。
莫安生左右瞧了瞧,原來亭子的四周佈滿了冰,風一吹,送來絲絲涼意。
原本空蕩的亭子裡,全部鋪上了紅地毯,與幾根柱子相映成輝,裡面擺着一張張精緻的桌椅。
正前方搭着一座高臺,上面放着幾張太師椅。
莫安生尋了個最邊上的角落坐下。
不一會,人陸陸續續來了,幾乎都是莫安生從未見過的。
個個錦衣玉袍,富貴非凡,將自己收拾得十分妥當。
莫安生只聽到亭子裡打招呼的聲音不絕於耳,不時傳來陣陣爽朗大笑。
不少從她身旁經過的商會中人,都微笑着同她頷首致意,莫安生微笑着一一回應。
她猜想這些人對她友善的原因,一部分估計是因爲她是商會成立以來,第一個通過第三輪比賽勝出進入商會的成員。
另一方面,大概就是與夏三音合作的緣故了,倘若夏三音在此次的選舉中勝出,她在商會的地位,自然會跟着水漲船高。
這時,人羣裡突然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一些熟識的人,交頭接耳。
莫安生好奇站了起來,擡眼望去,只見人羣中站着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
身着華麗的竹青色長袍,五官端正英俊,面上神情志得意滿,樣貌瞧着有些眼熟。
“羅大當家好!”那男子脣邊含笑,拱手同身邊一人打招呼。
“沈大當家好!”旁邊人拱手回禮。
姓沈?
莫安生一細看,發現那男子與沈璋眉宇間有三分相似。
原來他就是現任的沈氏大當家,沈璋的弟弟沈瑋。
莫安生在看他的時候,沈瑋的目光,有意無意的,也朝這邊掃了過來。
眼裡的陰涼比沈璋沈太平更甚。
莫安生淺笑着回望,眼神淡然堅定,倒讓沈瑋愕然之下移開了眼。
她淡淡一笑,將目光移向了別處,這時亭中喧鬧的人羣,突然靜了下來。
所有人自動地讓一條路。
原本不少坐着的人,紛紛起身,莫安生隨着衆人眼光向前望去。
不遠處,一行人正踏上硃紅色的木拱橋,往亭中走來。
正中間打頭的,是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四十左右,八字須,天庭飽滿國字臉,滿面紅光,五官疏朗大氣,身量中等。
一身黛藍色長袍繡着暗花,那料子也不知是什麼做的,在陽光下看來好似會發光一樣,襯得那男子氣度非凡。
左右兩邊隨行的一行人,有幾個眼熟的,古副會長,朱子健,夏三音,周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