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生微笑道:“娘娘,當日民女曾對梅姑說過,她若想走,民女不強留,她若想留,民女定要護她保她!請娘娘體諒!”
蘭妃心裡很清楚,軒轅戰最看中的是梅姑。
若不答應的是薔薇,她可能就這麼算了,但現在不答應的是梅姑,蘭妃可以想像到時候軒轅戰會是多麼失望,連帶她這個曾經出主意,給了他希望的人,也會一併受到牽連。
蘭妃呵了一聲,“莫小姐,好大的口氣!若本宮非要帶人走,你如何護她?”
莫安生十分淡定,“娘娘,民女明白您的爲難。但強扭的瓜不甜,梅姑不願意,若您強行將她帶入宮,萬一到時候出了什麼亂子,您怕是擔當不起!”
蘭妃面色陰沉,“你威脅本宮?”
莫安生道:“民女不敢!民女只是醜話說在前頭,而且紅樓的規矩揚北人人皆知,若梅姑願意,無人敢說什麼,可現在她不願意,到時候傳出去,只怕對大王名聲不好。”
蘭妃咬牙不出聲。
軒轅戰是個不懼什麼名聲的人,他想做什麼,沒人攔得住。
但他不懼名聲,跟她讓他的名聲有污,完全是兩回事。
蘭妃霍地站起身,冷笑道:“既然如此,先前協議一筆勾銷!”
她說的是她拿紅樓兩成乾股,替紅樓撐腰一事。
蘭妃以爲她這麼說之後,莫安生會猶豫不決,哪知眼前的少女面不改色,恭敬行禮:“恭送娘娘回宮!”
蘭妃拂袖而去。
薔薇失望不已,雙眼恨恨瞟向梅姑,她不想進宮就不進,幹嘛害得她也沒機會了?
蘭妃走到門口,咬牙扔下一句,“收拾一下,明早接你進宮。”
這話分明是對着薔薇說的,薔薇一喜,響亮應道:“是,娘娘!”
蘭妃走後,薔薇嬌聲道:“小姐,薔薇得回去收拾行李,今晚的表演…”
薔薇並非真的不想表演,畢竟表演時間馬上到,而表演一場不過片刻時間,根本不會影響她回去收拾行李。
但她難得有機會讓兩人求她,她不想放過。
莫安生淡淡一笑,“薔薇,咱們賓主一場,既然你選了你要走的路,我不強求,你回去收拾行李,表演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薔薇愕然,她本來還想着盡全力最後表演一場,在紅樓留下她最燦爛的舞姿,讓所有人都記住她,讓她成爲紅樓傳奇!
結果就這樣結束了?薔薇面色變了又變,想開口服軟。
莫安生與梅姑兩人已不再理她,“梅姑,今晚將小鹿那隻青春舞提到前面來,改爲開場舞…”
兩人輕聲談論着今晚的表演,完全將一旁的薔薇忘記了。
薔薇心裡,突然很不是滋味。
原來她這個所謂的臺柱子,根本就一點份量也沒有嗎?
她握緊拳頭,眼裡露出不服輸的光芒,等她獲得軒轅戰的寵愛,定要回來紅樓裡,讓所有瞧不起她的人,好好瞧瞧!
——
星雲國秦王府,風澈即將代表星雲,前往大雍,賀軒轅戰四十二萬壽。
巨衛送來書信:“王爺,大明國最新消息。”
風澈接過,展開一看,眉頭緊蹙,“大明前往祝壽的使臣,由寧王突然改成魏王?爲什麼?”
“屬下不知。”
此次前往大雍,表面爲賀壽,實則爲結盟。
寧王深知大雍之行的重要性,怎會在這緊要關頭,出這樣的岔子?
風澈心裡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感覺他好像漏掉了什麼事情,而導致事情的進展脫離了他的預估範圍。
他壓下心頭的不安,“巨衛,最近可有哪裡的消息未準時回傳?”
巨衛眸光閃動,“大雍莫宅,白小姐那邊最後一次傳回消息,是五月初一,至此再沒有任何消息傳回!”
風澈雙眸緊閉,揉揉眉心,“你再仔細想一想!”
巨衛沉默不語。
風澈突然睜眼,凌厲掃他一眼。
巨衛渾身一顫,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說吧,隱瞞了什麼信息?”風澈平靜道。
“半月前,大明傳來消息,寧王私下給大雍大王去了一封信,信中同意結盟,並願意在攻破北夜後,讓出五座城池,只是提出了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要求大雍大王將紅樓主人莫安生,即寧王府二十三逃妾安全完好交給他!”
書房裡的空氣,突然間下降數度。
巨衛苦口婆心道:“王爺,屬下自知有罪,甘願受罰!可屬下不願看到王爺您爲了莫安生,親手破壞掉您費盡心思一手促成的結盟!”
“所以你就自做主張?”風澈的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巨衛倔強跪在地上,“屬下甘願受罰!”
風澈突然疲憊,整個人放鬆靠在太師椅上,“巨衛,本王能知道的消息,夜九歌一樣能知道!不管是爲了北夜,還是爲了莫安生,他一定會不遺餘力破壞結盟!
若本王估計得沒錯的話,這次大明突然換成魏王前來,背後一定會是夜九歌在搞鬼!若本王早些知道的話…”
風澈脣邊露出一絲苦笑,早些知道又如何,就像巨衛所說,他或許會忍不住親手破壞這次的結盟!
巨衛不知他心裡的想法,渾身出了一身冷汗,自責不已,“王爺,是屬下愚昧,若王爺早些知道,定能想辦法阻止北夜國君的破壞!”
“或許吧…”風澈輕嘆一聲,“下去吧,明早得趕路前往大雍。”
“王爺!”巨衛後悔萬分,爲自己的眼光短淺,若是因爲他的隱瞞誤了王爺在事,他百死都不足以謝罪!
“下去吧。” ——
安月眉是個耐不住寂寞的女人,楚暮頭七一過,她便迫不急待想找軒轅庭重修舊好。
軒轅庭此時正躺在那名神似梅姑的女子媚娘牀上。
他的貼身侍從將安月眉的信息送到時,媚娘哼了一聲,扭過身子。
“怎麼了,小寶貝,吃醋了?”軒轅庭將手放在媚娘腰上摩挲。
“太子爺,媚娘身份低微,不敢有非份之想。”媚娘幽幽道:“媚娘不求與太子您天長地久,只求跟您在一起的時候,您眼裡心裡只有媚娘一人,若不是,就請您放手,讓媚娘離開,媚娘絕不會有半點怨言。”
不吵不鬧不索要,只求短暫的一心一意,軒轅庭心裡有愧,“媚娘,本太子答應你。”
他提高音量喚道:“來人!”
“太子爺,有何吩咐?”
“去回了安大當家,說本太子沒空!”
“是,太子爺!”
軒轅庭走後,一名相貌平凡的男子從外面走進來,讚道:“媚娘,剛剛表現不錯,我會向上面如實報告。”
媚娘嫵媚一笑,完全沒了剛纔的冷豔幽麗,“謝公子,都是公子手藝好,可以將奴家變成另一個人。”
她眼睛滴溜溜轉,“奴家好奇公子的長相。”
男子平靜道:“知道我真實長相的人,都已經死了,你還要看嗎?”
媚娘打個冷噤,乾笑,“公子真愛開玩笑!”
安月眉在第一次收到軒轅庭派人傳來的消息時,還沒覺得有什麼問題,等過兩天再約,得到同樣的答案時,安月眉意識到,軒轅庭似乎厭倦她了。
她不甘心的再約第三次,得到的是軒轅庭不耐煩的回覆,來回話的小太監,活靈活現地轉述軒轅庭的話:“本太子最近事務繁忙,且安大當家剛剛新寡,私下相見恐惹人閒話,以後再說吧。”
安月眉氣得咬牙,惹人閒話?以前天天粘在她身上的時候,不擔心人閒話?如今拿個這樣的藉口來糊弄她?
她氣得胸口疼,又無可奈何。
不過安月眉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一個男人而已,換一個就是了。
只是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安月眉失寵的消息,不知何時傳遍坊間。
她自己對此毫不在意,但與安氏合作的一些商行,卻在此時提出了毀約。
安氏錢莊的一些大主顧,突然大批兌換現銀,很快安氏錢莊現銀被兌換一空。
安氏胭脂鋪的供應商,突然表示成本上漲,要求提高供貨價,一提就是三成。
主管安氏成衣鋪二十年的大掌櫃,以年事太高爲由提出辭呈。
安氏名下的不少商鋪業主,紛紛以各種理由要求加價,否則寧可賠銀子,也要收回鋪子。
與此同時,坊間突然傳言安氏錢莊里根本沒有現銀,不過是個空殼子,一時間,安氏錢莊門前擠滿了人,紛紛要將存在裡面的銀子取出來。
安月眉不得已,向另一家老字號餘氏錢莊,以高出市場價三成的利息,借了五百萬兩現銀,勉強將安氏錢莊眼前的難關捱了過去。
她不知道的是,餘氏錢莊早在半年前,就已經易了主。
錢莊的危機,以安月眉果斷借銀應對的方式,暫且過去了。
但安氏另外兩大支柱產業,胭脂與成衣生意,包括那些鋪子的問題,卻遲遲無法解決。
沒了軒轅庭的支持,原本安氏的一些朝廷關係,也突然間態度模棱兩可起來。
不得已,安月眉親自上門,然而幾家大的原材料供應商,紛紛以有事婉拒了,成衣坊大管事幹脆留下書信,道已在歸鄉途中。
沒有原材料的供應,便沒有成品胭脂水粉供給下游的零售商,包括安氏自己的胭脂鋪,不能準時交貨,按照合約,必須二倍賠償。
若是以往,晚交貨就晚交貨,雙方本着生意互利原則,都不會輕易將此事鬧大。
但這一次,安月眉敏感地意識到,有人在背後,專門針對她安氏商行搞鬼,若不能準時交貨,那些零售商絕不會像以前那般好說話!
她被迫接受了原材料供應商加價的條件。
安月眉開始抵押自己的私人產業,包括安氏名下的一些鋪子,向餘氏錢莊借出約二百萬兩的貸款。
此時的安月眉,已經被安氏商行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措手不及,即使知道有人在背後搞鬼,無精力也無能力去查清楚到底是誰!
胭脂水粉的事情剛剛搞定,成衣坊那邊又爆出貨不對版的事情,各下游零售商紛紛退貨。
安月眉有苦難言。
訂貨時的樣衣,都是用染房織坊新出的最好的樣布製成,但在實際大批量生產過程中,因各種各樣不可抗拒之因素,總會出現偏差。
這是成衣行業的現狀,所有成衣商行都如此,只要不是太過份,基本上是大家都默認的。
但同樣的,這些默認的行規,一旦撕破臉擺到檯面上,吃虧的一定是成衣商行。
店大欺客,客大欺主。
如今這些大小零售商這樣做,無異於是吹毛求疵,落井下石。
一向心高氣傲的安月眉,不得已包下揚北城中最氣派的天香樓,邀請這些大小零售商到此一聚,期望他們看在多年合作的交情上,這次就當幫幫她安月眉,不要生事了。
結果安月眉從早上等到中午,從中午等到晚上,一個人都沒來。
她獨自一人坐在天香樓中,望着空蕩蕩的天香樓,神情呆滯。
直到天色變黑,天香樓裡裡外外點上燈,她才站起身,“走吧。”
那一瞬,跟在她身邊的管事,突然覺得一向年輕貌美的安大當家,瞬間少了十歲不止。
同成衣零售商的談判不了了之,安月眉按照雙方協議,必須收回他們手中那些貨不對版的成衣,或退回銀子,或用其他樣式代替。
所有的成衣零售商,全部選擇了要銀子。
安氏錢莊以及安氏胭脂水粉兩件事,已經讓安月眉將包括安氏名下的所有產業都抵押給了餘氏錢莊。
如今哪有多餘銀兩支付給那些叫囂的成衣零售商?
安月眉焦頭爛額,她如今可以動用的產業,都已經抵押給了餘氏錢莊,再想借銀,根本不可能!
身旁大管事建議:“大當家,不如讓鋪子折價銷售,先將資金回籠再說!”
折價銷售不僅對安氏名聲有損,對安氏下游的批發零售商同樣有損,但如今,安月眉手中的籌碼,便是安氏所有鋪子和倉庫裡的存貨。
只要將那些存貨變成銀子,讓整個安氏的資金鍊重新運作起來,安氏纔有重振旗鼓的一天。
雖然如同飲鴆止渴,卻是安氏現在最有效且唯一的一條路。
第二天,安氏商行名下所有的鋪子,胭脂鋪,成衣鋪,包括一些不大成氣候的玉石珠釵等鋪子,紛紛掛出了折價售賣的牌子。
一時間,安氏商行鋪子裡,人頭攢動。
一天的銷售業績,比以往提升了三倍左右,利潤也有以往的兩倍多。
安月眉放下心來,重新信心滿滿。
只要這樣的情形保持半月一月左右,安氏商行將會重新走上正軌,很快就會重現過往的輝煌!
然而這樣的幻想,在第二天早上迅速被擊碎。
坊間突然傳出安氏即將倒閉的消息,有鼻子有眼的,將安氏近期的舉動說得一清二楚,讓人不得不信。
此消息一出,購買的人潮迅速減少。
坊間百姓對安氏要倒閉一事甚爲唏噓,畢竟安生是揚北百年老字號,經營數代,纔有今日的安氏。
但空閒時感慨,抵不過他們心裡的小九九。
老百姓的精明,讓他們意識到,既然安氏要倒閉了,它現在鋪子裡的貨,肯定還會再降價,那不如等它降到最低的時候再去買。
安氏名下所有的生意,一下子跌到比降價前還差。
在安月眉再次焦頭爛額的這天,也就是六月十五軒轅戰萬壽的三天前,紅樓裡一早收到來自宮中的旨意:今日申時,宮中有貴人前來!
莫安生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蘭妃,看來蘭妃對將梅姑作爲壽禮,獻給軒轅戰一事還未死心。
莫安生聳聳肩,兵來降擋,水來土掩,來就來吧。
她將這個消息告訴梅姑,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小姐,對不起,我給紅樓添麻煩了。”
梅姑近來越發瘦得厲害,那種迷離如煙霧,隨時會隨風而散的氣質,在舞臺上更加讓所有人瘋狂。
然而當莫安生站在她身旁,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樣子,心裡卻是憐惜,“梅姑,你又瘦了,要不我放你幾天假,你好好休息一下。”
梅姑眸子看向地面,“不用了小姐,梅姑一到夏天就會如此,等過幾月就會好了。”
她這般堅持,莫安生不好強求,“哪天你想休息了告訴我一聲。”
“謝謝小姐。”
申時快至,莫安生和梅姑提前候在大門處。
因爲不是營業時間,不需要怕其他人衝撞貴人而從側門直上二樓。
宮裡的貴人遲遲不現身。
兩人足足等了近半個時辰,直到申時過半,才見一輛寬闊的青篷馬車,慢悠悠地駛來。
馬車停穩後,莫安生和梅姑矮身行禮,“參見…”
“哎喲,實在對不住,本宮來晚了一點點!這都怪大王,本宮已經跟他說了要出宮,可他偏偏膩在本宮宮裡不肯走!小姐,梅姑,讓你們久等了!”
莫安生站起身,看向眼前一身嬌媚桃紅色宮裝的女子。
面容更加豔麗,神彩飛揚,眼角眉稍裡掩藏不住的春色與得色。
“參見麗嬪娘娘!”
女子是麗嬪,原來紅樓裡的薔薇。
她進宮當晚,在蘭妃宮裡聽訓的時候,恰好軒轅戰那晚去蘭妃處,見到薔薇,認出她是紅樓裡他第一眼看中的豔麗女子,於是當夜便寵幸了薔薇,第二天薔薇被封麗嬪。
這幾日來,聽說軒轅戰接連幾晚都在麗嬪宮裡,在宮裡的風頭一時無人能與之相比。
莫安生面上寵辱不驚,微笑道:“麗嬪娘娘裡面請!”
麗嬪面上的得色一掃而過,“小姐,哎喲,瞧本宮這記性!”
麗嬪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現在還稱小姐,實在不妥當!若是小姐不介意,本宮喚你安生如何?”
“都是一個稱呼而已,娘娘高興就好。”
“安生啊,本宮不管怎麼說,也是從這紅樓裡出去的,做人不能忘本!”麗嬪玉手輕揚,幾個宮女太監從青篷馬車後面搬了幾大箱東西下來,“這是本宮的一點心意,特意從宮裡帶來的,送給樓裡的小姐妹們!”
“民女替紅樓的姑娘們謝謝麗嬪!”莫安生正想讓護衛收下,麗嬪道:“本宮親自賞下,還是讓姐妹們一一親自來挑選比較好。”
“如娘娘所願。”莫安生道:“梅姑,將姑娘們叫到一樓,就說麗嬪娘娘有賞,讓她們來挑選自己喜歡的。”
“是,小姐。”梅姑朝護衛一揮手,“先將麗嬪娘娘的賞賜搬進去。”
“麗嬪娘娘,裡面請。”莫安生伸手,“菊閣已經準備好了。”
麗嬪理理自己頭上精緻的鏤金點翠,“不慌,本宮幾日未見那幫小姐妹,心裡怪掛念的,先見見面再說。”
莫安生恭敬道:“是。”
麗嬪一伸手,一名宮女立馬上前扶住她,她昂着頭,高傲地走進紅樓裡,如當初開場舞上場時一樣的姿態。
莫安生跟在後面走進去。
樓裡的姑娘們已經聚在了一樓大廳,“見過麗嬪娘娘!”
“哎喲,都是自家姐妹,別這麼見外。”麗嬪鬆開宮女的手,走到姑娘們中間,笑語吟吟,“這是本宮從宮裡帶出來的,大家挑挑自己喜歡的,要是挑不中,告訴本宮,本宮明兒再讓人送些過來。”
她這話一出,姑娘們面上神色不一。
有嫉妒的,有羨慕的,也有不知所措的。
麗嬪心裡愈發得意,這纔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挽起其中一位樣貌妍麗的姑娘的手,“來,阿玉,以前咱們最要好,你先挑!”
阿玉是個性子溫和的姑娘,嚇得直襬手,“麗嬪娘娘,民女不敢!”
“別客氣,咱們是姐妹,本宮的就是你的。”
阿玉咬着脣,不安地看向莫安生和梅姑。
梅姑道:“阿玉,麗嬪娘娘讓人挑,你就放心大膽地挑,貴人賞賜不可推辭!”
阿玉福了福,“是。”
她隨手在箱子裡拿起一隻鐲子,對着麗嬪行禮,“謝娘娘賞賜!”
“姑娘們,都放心挑,別辜負了娘娘一番心意。”莫安生道:“酉時快到了。”
姑娘們一聽表演時間快到了,一個個輪流上前,從箱子裡快速取了一樣東西。
箱子很快見底了。
麗嬪聽着姑娘們一個個矮身向她道:“謝娘娘賞賜”,面上的驕傲,就一直未散去。
等到姑娘們選了禮物離開後,她纔好像突然想起一般,“哎呀,瞧本宮這事做的,應該讓安生和梅姑先挑纔是對的。”
她懊惱拍了一下自己腦門,對着一旁的宮女罵道:“你也不曉得提醒一下本宮,一點眼力見也沒有,今兒晚些回去後,本宮讓大王另外選兩個伶俐的來伺候。”
宮女面色發白,“求娘娘開恩。”
莫安生走上前,從箱子裡拿出一朵絹花,“只要娘娘的心意是好的,什麼時候挑都是一樣!謝娘娘賞賜!”
梅姑跟着走上前,認真選了一支釵,“謝娘娘賞賜。”
“梅姑瞧着清減了不少,可是這些日子姑娘們費心,壓力太大,抑或是心裡頭後悔了?”麗嬪意有所指。
梅姑淡淡道:“謝娘娘關心,紅樓一切安好,梅姑亦一切安好。”
麗嬪還想再出聲,紅樓的門突然開了。
莫安生微笑道:“娘娘,紅樓營業時間到,客人們馬上就要進來了!您現在身份不一般,有些人不適合見,請上二樓菊閣。”
麗嬪冷哼一聲,擡腳向二樓走去。
莫安生看着她消失在樓梯處的身影,轉頭向梅姑道:“去跟姑娘們通個氣,麗嬪今日擺明來炫耀和找碴,讓姑娘們平常心,莫要失了水準。”
“是,小姐。”
莫安生看着梅姑瘦弱的背影,“梅姑,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剛入後臺,大門入口處,突然進來一位絕代風華的男子。
半透明的肌膚,不染人間煙火的純淨,頎長的身形在一身月牙色長袍的映照下,如林中翠竹。
眸中流動的冷意,在看到紅樓裡的佈置時,欣賞和驚歎一閃而過。
帶他進來的小姑娘紅了臉,結結巴巴道:“公…公子,可…可有預定?”
“沒有,還有雅間嗎?”男子聲音溫潤如泉水。
小姑娘努力保持鎮定,“公子,您今兒…運氣好,蘭閣的客人不久…前取消預約。”
“請帶路。”
“公子這邊請。”小姑娘帶着男子和他身後的隨從上了樓。
沒多久,表演開始了。
還是那隻熱情狂野的卡門,高傲到不可一世的神情,魅惑的眼神,嬌豔的紅脣邊一朵盛開的薔薇,翩飛的黑紅裙滿場旋轉,底下的客人跟着瘋狂地打着節拍。
菊閣裡的麗嬪神情怔仲,這一切那麼的熟悉又陌生。
音樂停,舞姿定格,薔薇花離開姑娘們誘人的紅脣,從舞臺上飄飛下來。
驚呼聲,尖叫聲,悶哼聲,叫價聲,一如既往。
麗嬪記得,以往她嘴裡的那朵薔薇花是最多人搶的。
她以爲沒了她,這些瘋狂的舉動定會有所減輕。
但眼前她親眼所見到的這一切告訴她,在她離開後,客人們的狂熱只增未減。
麗嬪的拳頭不自覺握緊。
她深吸兩口氣,沒關係,接下來的打賞數額纔是人氣的體現!
“劉老爺,賞薔薇五百兩!”
“林公子,賞薔薇一千兩!”
麗嬪嘴角露出微笑,似回到往昔,但很快,她蹙起眉。
薔薇?她沒聽錯吧?
“陳公子,賞薔薇三百兩,賞小蘭一百兩!”
真的是薔薇!麗嬪猛地站起身,她都已經離開了,爲何還用她的名字?
還有,底下那些人是瞎的嗎?
那個領舞的分明不是她,是阿美!
隔得遠,麗嬪看不清阿美的神情。
或者說她剛剛其實根本沒用心欣賞表演,而是一直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將舞臺上那個跳得最出色的姑娘,想像成了曾經的自己!
這一回過神,麗嬪才意識到,什麼時候阿美的舞,跳得比她還好?
難道她以前一直在保持實力,只爲了有朝一日取代自己嗎?
哼!她薔薇是阿貓阿狗都能取代的嗎?
麗嬪冷哼一聲,對着身邊的宮女厲聲道:“去將莫安生叫上來!”
“是,娘娘!”
“公子,你沒事吧?”隔壁傳來驚呼聲,似乎有人打翻了茶盞。
底下的打賞還在繼續,莫安生已經來了菊閣。
“麗嬪娘娘,您找民女有何事?”
麗嬪面色陰寒,“莫安生,你好大的膽子!本宮如今已經離開紅樓,你居然敢讓人繼續用本宮的名字,來跳這出開場舞?你這是以下犯上,是欺詐!”
莫安生神情不變,“娘娘,薔薇這個名字,是這隻舞的領舞者的名字,誰是領舞者,誰就是薔薇!這是一開始就定下的規矩,何來用娘娘的名諱行事之說?”
麗嬪噎住,她從進來這紅樓開始,便被選爲開場舞的領舞,然後改名薔薇,因而她早就將薔薇當成了她自己,而忘了自己只是無數薔薇裡的一人!
麗嬪惱羞成怒,“你的意思是說,本宮的名諱不再是薔薇?”
莫安生道:“娘娘的名諱,民女無權私自更改。”
麗嬪本想指責她,結果反而羞辱了自己。
大怒之下,她高聲道:“剛剛那隻舞,比之先前,實在跳得過於差勁,本宮認爲紅樓裡的人,需要多多練習!”
她的聲音又高又尖,蓋住了底下的喧譁聲。
一樓瞬間安靜,不少人扭頭看向二樓。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聲本宮的自稱!不過因爲看不到人,沒人知道那是曾經的薔薇,如今的麗嬪!
宮時的娘娘跑來看歌舞表演,卻給了差評,底下一衆準備打賞的客人,默默收回手。
“本公子覺得這歌舞實在太妙,巨衛,賞領舞的姑娘一萬兩,其餘姑娘一人三千兩!”
“是,公子!”
菊閣旁邊的蘭閣突然傳出聲音,和煦如春風,又隱含着一絲殘冬的冷冽。
麗嬪面色大變,這是哪裡冒出來的不知死活的東西,居然敢跟她作對?
莫安生面色亦大變,她聽出了那聲音,是風澈。
軒轅戰萬壽各國前來賀壽的使臣,莫安生有所耳聞,她知道星雲來的是風澈,也知道他來的目的並不只是爲了賀壽。
她也曾想過風澈或許會來紅樓,但她沒想到,會這麼突然就見到他。
莫安生還沒出聲,麗嬪已氣得大叫,“是誰跟本宮作對?出來!”
隔壁的風澈慢條斯理,“娘娘此言差矣!娘娘覺得剛剛的歌舞不好看不打賞情理之中,本公子覺得好看打賞同樣是人之常情,哪來作對之說?”
麗嬪冷聲道:“既然知道本宮的身份,爲何不敢光明正大現身?”
“娘娘身份貴重,在下身爲男子,不便隨意相見,污了娘娘的眼。”
麗嬪衝出菊閣。
大雍男女之防不嚴,麗嬪民間出身,剛進宮就受寵,規矩並未學,所以現在一怒之下,什麼也顧不得,直接衝到隔壁的蘭閣。
裡面的男子正端着一杯茶,蒼白的手指尖,比那白玉茶盞還要瑩白溫潤,只看着,就能感受那指尖的冰涼。
精緻的眉眼,絕代的風華,如水晶般不染人間煙火的純淨,這是一個完全不應存在於世間的男子。
麗嬪怔怔看着他,如看到一幅絕美的畫卷,久久移不開眼。
風澈眼裡的冷意一閃而過,那種眼神,再熟悉不過。他垂下雙眸,繼續優雅地啜了一小口茶,放下茶盞,起身拱手,“見過娘娘!”
渾然天成的尊貴與風華,讓麗嬪的心怦怦跳得厲害。
她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她也忘了自己此時的身份。
麗嬪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男子,如她未進宮前一般,那般大膽熱情。
跟着她身後奔過來的宮女,心驚膽顫地出聲提醒,“娘娘,該回宮了,大王還等着您!”
麗嬪清醒過來,眼裡的熱烈散去,神色複雜地盯着風澈。
這樣的男子,爲什麼,爲什麼不早點出現?哪怕只是早十天,他今日欣賞的領舞薔薇就會是她!
她心裡突然間生出後悔,爲什麼要進宮?她爲什麼當初答應要進宮?
若是她不進宮,她就能在他面前,展露最美麗的舞姿,得到他青眼有加!
麗嬪的心情,從進入紅樓開始,一直高漲着,她覺得她成功將紅樓裡的所有姑娘都比了下去。
直到新的薔薇的出現,她開始對自己產生懷疑,她真的贏了嗎?
而到現在這位男子的現身,更讓麗嬪的心情跌到谷底,什麼皇宮嬪妃,大王的寵愛,跟眼前的男子一比,通通都是世間最庸俗的東西。
如果能在他身邊,哪怕只是做個最低賤的端茶倒水的丫鬟,她也心甘情願!
“娘娘!”宮女再次出聲提醒,身爲一宮之嬪,這樣盯着一個外男看,成何體統?雖然眼前的男子確實生得太過驚人。
麗嬪眼裡的光芒,在這一刻暗了下去。
“公子…”她張張嘴,只喚得出這兩個字,再也說不下去。
“娘娘若無事,請儘早離開,在下還要繼續欣賞歌舞!”風澈看也不看她,淡淡道。
宮女不得不僭越,上前抓住麗嬪的胳膊,暗中使出渾身力氣,試圖將麗嬪帶離現場。
“麗嬪娘娘好興致啊!”門外突然響起耳熟的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