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擂臺上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揪着衣襟一把將對方推到了牆上, “秘術呢?說好的秘術呢?爲何那人用了你們所給的東西后會死的屍骨無存?!那我呢?我也吃了你們給的東西,我會不會也……”
“你若是再碰我一下,或許下一刻便會變得同那人一樣。”被摁在牆上的女子淡淡地說道, 望着男子驚恐地鬆開了手臂, 她拍着身上衣物的褶皺, 鄙夷地笑了, “呵, 秘籍?秘術?貪得無厭想不勞而獲?做夢去吧。送你一句話,自己的選擇便要自己去承擔後果。”擡腳繞過男子,頭也不回地將那恐慌着的人兒留在了院子的一角。
女子踏着輕巧的步伐離開了那可笑的男子與那偏僻的院子, 她抿了抿脣,將臉上的嘲諷表情換回了與這張臉相配的謙遜與樸實。她微微低着頭, 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縮小了每一步的間距,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進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沒想到當真是你, ”本應空無一人的房間內所發出的聲音將她嚇得腳步一頓,她擡起頭,只見身着雪色長裙的柳雁雪邊從簾子後走了出來,邊走邊繼續道,“竟當真是你, 雪玲。不, 你不是雪玲吧?雪玲早便被你害死了, 你是那日刺殺逸哥哥的兇手。”不是疑問, 而是陳述。
見“雪玲”並未有接自己的話的意思, 柳雁雪只得繼續說道:“那日被關在地窖裡的黑骨,纔是真正的雪玲吧?你趁她送飯之際, 用某種手段忽悠她替你打開了門,之後便又用某種方法將她燒死,用她的屍體代替你自己,而你自己則變成了她的樣貌。這便是爲何那食盒會倒在骨架的旁便,而不是在雪玲的手中。畢竟若事實當真如你所述的那樣,犯人在雪玲出現之前便自燃了,那雪玲根本不會完全進入地窖,而那食盒也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屍體的一側。”
“雪玲”的嘴角聞言翹了翹,柳雁雪嘆了口氣,道:“況且,那具骨架,旁人或許看不出,我卻是一眼便能發現那是具女子的骨架,而當時的兇手是男子。我那時或許還抱着種兇手女扮男裝手段高超的僥倖,但今日在目睹了你的所作所爲後,便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了。說吧,你是如何變成了雪玲的模樣?是用了你們燚教近些日子來所殺的幻靈族的幻術?你們的目的又是什麼?又有多少無辜之人被你們強行植入了靈羽?要如何才能阻止他們身上靈力的暴走?”
“呵。”“雪玲”只是笑了笑,並未回答柳雁雪的任何問題。
“莫要以爲今日你還能向那日一樣逃脫天際,使迷藥就別想了,你們燚教教醫製出的藥是鬥不過雪茗谷的;而使那些奪來的靈力也是無用的,畢竟在此處埋伏着你的人,都是些真正的靈族。”寧源從房間的另一角走出。
“既已被你們發現,我本就沒打算逃了,左右我的目的都已達到。”“雪玲”從懷裡掏出一顆豆大的圓形物件,看着那東西在她的手中慢慢變成了灰燼,而與此同時,“雪玲”的臉與“雪玲”的身型也在隨着這物件的消散而消散,待一切都消散盡了,站在房間中央的“雪玲”便成了一個眼熟的男子。男子意味深長地對着柳雁雪笑了,“雪少主,不知你可還記得我?”
最後一塊碎片拼接上了那謎團缺失的一角,謎團變得清晰,變得明瞭,一切都說通了,可真相卻是充滿了諷刺的。柳雁雪藏在袖內的指尖抖了抖,“竟然是你。那當初在京城……”
“沒錯,是我,要奪你性命的人便是我。至於我爲何要奪你性命,雪少主可別說你不曉得。本以爲京城的那一次是必然得手的,怎想到雪少主您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得到了未婚夫冀王殿下的心,讓他能捨身救你,日後還將你護了個毫無縫隙。”雙手負在身後,“呵,爲何在這世上,像你這等人總會如此受到老天的青睞?你又有何德何能?雪茗谷又有何德何能?不就是一羣無用的庸醫?”
“我當時便說過,你阿孃之事怪不得雪茗谷。且不論你阿孃當時是早已病入膏肓,單論當時那治療方子只有六成的成功率之事,也是你曉得之後做出了選擇的。對於你阿孃的死,對於結果遺憾地位於那六成之外,我很抱歉,但……”
“抱歉?一句抱歉便有用?那抱歉是能讓我阿孃死而復生,還是能讓時間倒流?果真行走在這江湖上的人,都盡是些虛情假意的東西。若不是他們,阿孃當初也不會病;若不是你們,阿孃當初也不會死!各個自詡武功高強,卻各個都貪圖着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呵,你說那些被植入靈羽的人無辜?想要秘術的是他們,所求靈羽的也是他們,難道那反噬不是他們自找的?這世上又怎會真的天上掉餡餅?他們想要靈力,那我便給了他們,只不過得到靈力的代價是向火神獻上他們自己的命而已,這有錯嗎?”
“哪怕那死於靈力反噬之人是自找的,那靈族又何錯,你們又有何種理由剝奪了他們生存的權利?而雪師妹呢,你難道不是爲了自己而害了雪師妹的性命?”寧源很是看不下去這人的嘴臉。
“靈族無辜?他們怎會無辜?他們擁有了本應只有火神和教主大人才有權擁有的靈力,這本身便是一種罪!一種不可被神饒恕的罪!雪玲,呵呵,你們竟會覺得雪玲無辜?看來你們並不曉得她被雪茗谷收留之前的事啊?她生於焱國,長於虔誠的教徒之家,本就是神的僕人;可她卻違背神的意願,逃到了安國,背叛了火神。我替至高無上的火神懲戒了這卑鄙的背叛者,又有何不對?又怎輪得到你們這幫異教徒來說三道四?”
嘲諷地笑了笑。“雪少主你覺得她很無辜?那你可曉得當初你被關入大理寺大牢之事,本就是雪玲所導致的?你又可曉得你拿到的那個火棱,本就是雪玲爲了贖罪而在祭司大人要求下,從那丁駙馬身上偷來的?你又可曉得,她背叛了火神,我們給她的贖罪機會,便就是留在雪少主您的身邊,判斷您是否乃靈族,尋機會對您下手?而那日日留給孔逸的血圖,雪少主又以爲是何人所爲?又有誰才能夠有如此機會,從孔家到雪茗谷再到山莊,日日得手?”
“呵,那丫頭倒是膽子硬了,敢爲了你來尋我講條件了,那她既然不願珍惜這唯有的贖罪集會,不願完成祭司大人接下來的任務,我便來替她做。”
柳雁雪搖了搖頭,努力地試圖將自己從震驚與悲痛中抽出,她不願讓自己陷入了對方的思維,不願在這重要關頭被對方牽着鼻子走。她放冷了目光,略帶嘲笑地說道:“哦?你敢說你便是忠誠的?你現下將你們的計劃泄露處如此之多,難道便不是叛教?而你當初直接選擇刺殺身爲靈族的我,又豈不是違背了你們祭司的意願?”
“沒錯,我是背叛了,但我也已經做好了接受懲罰的準備。待我完成這一切之後,待我看着你們雪茗谷與那江湖各派人物得以同歸於盡之後,我便會將自己這條賤命獻給火神大人。”一屁股坐在了桌案上,“雪少主要是有空在此與我爭論,還不如去想想該如何讓你和你的雪茗谷全身而退吧。”
“要曉得,那秘術啊,那靈羽啊,我可都是頂着張雪茗谷雪玲的臉賣給了那些人的。雪少主不妨想想,當人們從擂臺上的一幕所帶來的震驚中清醒,當此事乃雪茗谷之人所爲的傳言被傳開,當那些靈羽一一將宿主反噬之後,你們,乃至住在此處的半個武林,又將會如何?”
一股濃煙從門縫中透入院子,染白了庭院也嗆白了這被衆人包圍的房間;各式的嘈雜喧囂從院外傳來,好似即將破門而入,讓人不難想象門外那刀劍相撞、火光四射的場面。衆人焦慮地對視了一眼,他們意識到,一切好似都按着那男子的敘述開始了。
柳雁雪的臉色有些蒼白,她擦了擦汗溼的手,給身旁的衆人使了個眼色;孔氏兄妹兩人聽令離開了房間,去往了韓灼所在之處;而一旁的寧源和衛氏兄妹等人則吞了吞口水,緊盯着通向院外的大門,一一將劍抽出了鞘,圍在了柳雁雪的左右。
“瞧,正說着呢,好戲便開始了。”男子翹起了二郎腿,袖中的手好似動了動,“這戲嘛,我便不摻和了,雪少主您和您的雪茗谷,就好好享受着吧。”一簇火苗從袖口冒出,卻還未及柳雁雪出手相救便將那男子燃成了一團煤球。
院外的危機,院內的壓抑;房外的擔憂,房內的煤球。事到如今,柳雁雪終是無奈地面對了這樣一個事實,她明白了賀昆槿的預知之夢,或許已經不再僅僅是夢了。不過還好,青兒已經離去,她沒有被自己牽扯在其中。上天是公平的,自己所埋下的隱患,自己所犯下的錯,終當是應讓自己自食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