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站在黑褐色的商業聯盟建築前,這裡春夏是草皮,秋冬卻是光禿禿的土地了。冷風陡然吹過,卻沒有讓任何一個人發抖。楚紅鑲穿着盔甲,細碎的頭髮捋在鬢角,一張冷峻的臉看着凌無雙,對唐康生道:“唐公子,此人乃是前任典武都統,我想,他應該不是內奸吧。”
“前任典武都統?”唐康生冷笑一聲,故作不知的道:“這是個什麼小官,有我爹的大將軍大嗎?”
楚紅鑲拱手道:“沒有。”
唐康生笑了笑,面目朝天,凜然道:“況且,還是個前任的。我看此人之所以被貶成白身,十有八九就是與唐國勾結!聖上念其往日之功才免你一死,沒想到你竟然和這些奸商混在一起,今天小爺還就非抓你不可了!”
“楚將軍,還不給我拿下!”看着楚紅鑲依然沒有動作,他凜然道:“楚將軍,你敢違抗我的意思!?”他眼中冷意更甚,像是萬載不化的堅冰,顯然,他對這一套運用的很熟練。矛盾始於利益,這自始至終都是亙古不變的真理,但自己和這小子沒什麼過節,卻要如此對付自己,凌無雙真是躺着也中槍。
楚紅鑲臉色一變,握緊長槍,緩步走到唐康生身前,對凌無雙拱手道:“淩統制,楚紅鑲得罪了。”
凌無雙有要事在身,自然不會被這個莫須有的罪名乖乖就縛,看來今天這一戰是無法避免了。凌無雙挽了挽袖子,冷道:“紅鑲,你真的要和我動手?”楚紅鑲原先是凌無雙的手下,此刻卻也十分矛盾的道:“君命不敢不受。”
“君命?他算哪個君?”凌無雙愴然一笑,“之前在滸山我就想和你一戰,此時此刻,雖然名不正言不順。但也了卻我一樁心事吧。”
楚紅鑲道:“槍還是刀。”
“你的想讓我用什麼?”
楚紅鑲淡淡笑了笑,道:“世人皆知統制用刀如神,未聞敵手。但紅鑲素知當日在舊城槍挑數十人的偉績。想來相比於用刀,統制用槍更強一些。”
凌無雙點了點頭道:“紅鑲,你真的挺了解我,不錯,我喜歡用刀,但槍法卻也不差,甚至猶有過之。也罷,就隨你的意,給我把槍吧。”楚紅鑲點了點頭,接過士卒手中的一把槍,隨之扔了過來,看到凌無雙接住,道:“非是我趁兵器之利,實在是統制神武,若沒有手中這寶槍,恐怕實難取勝。”凌無雙摸了摸自己手裡的長槍,這是白蠟杆槍,槍身用藤竹製成。柔軟輕盈,入門的新手,多數都用這種槍。
而這些上陣廝殺的士兵則是用一種加長版的硬木杆長槍,平時用的也就是這種槍。凌無雙掂量掂量這個長槍,倒是和自己的虎尾槍一般重量,想來也不需要適應了,便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出手吧!”
“統制,得罪了!”這話剛剛說出口,楚紅鑲手裡的長槍已經如龍一樣吞吐而來,凌無雙也沒想到楚紅鑲竟然如此出招。他是單足點地,用一個犀牛望月,一隻手平平伸出,手裡長槍筆直劃成一條直線。明明未移寸步,槍尖卻已經直逼凌無雙面門。
凌無雙急忙一腳踢起槍尾,左手抓住,雙手高舉大槍,從底下往上兜,這招叫舉火燒天。一下崩開楚紅鑲直直伸出的大槍,凌無雙卻暗自一咧嘴,這一槍衝勁兒十足,自己犯了輕視的毛病,現在只是架開這一槍,自己的虎口就已經被震裂,鮮血汩汩流出,只把槍桿都染成了血紅一片。楚紅鑲可是統帥代表御龍班直最強戰力的金槍隊,凌無雙雖然可沒有輕視他,但也沒那麼重視,但這一槍,卻讓他付出了代價。
“扣龍七手!”唐康生驚異的看了楚紅鑲一眼,這可是失傳已久的絕學,楚紅鑲竟然能用處這一招,凌無雙想來不得不敗了。這扣龍七手專門是對付拿槍的對手的,楚紅鑲故意讓凌無雙用槍,卻是想着用這扣龍七手把凌無雙打敗。唐康生的父親是唐善長,對於這種武學招式也略知一二,眼看楚紅鑲用出這殺手鐗,心裡已經稍定。
第一招扣住了凌無雙,楚紅鑲右腿弓步,左腿緊繃,復來一槍,這一槍又快又急。如果說剛纔那一槍只是用蠻力,那麼這一槍卻極其險惡刁鑽,速度又奇快無比,正衝凌無雙面門。如果這一下被他扎到,凌無雙腦袋必然被透了窟窿、凌無雙知道此招兇險,也不敢怠慢,急忙鬆開發麻的右手,左手抓緊槍尾,卻是讓着白蠟杆槍往回蕩,白蠟杆平平拿着不覺得如何,如果是從高處墜落,其力量卻大的驚人。凌無雙隨機應變,也讓楚紅鑲暗挑大拇指。本來他這扣龍七手專打大槍,一環扣一環,凌無雙被第一下咬住,接下來想要脫身幾乎是難上加難,然而他如此一蕩,卻正好把自己手裡的一連串的攻勢完全化解。
耳輪只聽“砰”的一聲金鐵交鳴的聲音,兩把槍槍尖撞在一起,火星四濺。凌無雙不覺得如何,楚紅鑲卻手腕一抖,險些握不住鑌鐵大槍,楚紅鑲的槍不像路長通那種實心鐵頭定製的,而是軍中的制式長槍,特意做了加固。因此剛纔他說自己是神兵利器,卻是有些過謙了。也不管如何,剛纔凌無雙藉助的是勢,而以勢打力,楚紅鑲則完全陷入了被動,剛纔他還掌握着主動,現在卻別凌無雙藉着那一蕩之力完全把局面扭轉過來了。
凌無雙手中的槍極快,一如他的刀,快而且每一下必盡全力,這便是所說的勢大力沉。楚紅鑲左擋右拆,險些累出血來,他本以爲這種攻勢只會持續很短一段時間,可他低估了凌無雙。這槍法浩如煙海,連綿不絕,幾乎把楚紅鑲逼得連連後退,一退再退。
“還不投降!”凌無雙怒吼一聲,百亂之中,手裡槍尖猛地撥開楚紅鑲疲於奔命的抵擋,槍尖抵住他的咽喉,槍尖散發出的森森寒芒,似乎已經預示着到底誰纔是這場戰鬥的最終贏家。
楚紅鑲睜大眼睛,看着自己脫手而出的長槍,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他本來自信滿滿,雖然凌無雙武勇過人,可自己乃是神槍隊隊長,比起格爾丹之流也不呈多讓,就算贏不了也會打個平手。可他算盤打得很好,但見到凌無雙,他仍然心聲寒意,纔出言拒戰。後來讓凌無雙用槍,而自己準備着扣龍七手,無一不是一環扣一環,可他沒想到一個古往今來也沒多少人能破解的扣龍七手竟然就被凌無雙一個隨機應變化解了。更沒想到的是,因爲這一個失誤,自己瞬間由上風轉爲下風,到了現在,自己的生命權憑凌無雙一槍之間了。
“槍下留人!”大門口離這裡很遠,有個人影遠遠的喊着,還飛速的向這裡跑來。凌無雙本來也不想殺他,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放下大槍,幽幽的道:“若是你我身份對換,你這一槍會不會刺下去。”楚紅鑲剛從剛纔緊繃的氣氛緩和過來,聽到這話,眼中閃過一絲痛苦,道:“紅鑲不敢抗命。”
“即使這個命是個混蛋的命?是個敗家子的命!”這話說的極爲激動,顯然不是凌無雙的口氣。楚紅鑲回頭看去,卻是一個穿着青衫文士長衫的男子,此人三十左右,一縷精修細剪的山羊鬍,略微泛黃的皮膚,英武威嚴的五官,一對劍眉高高揚起,正肅然看着自己。楚紅鑲臉色一變,急忙單膝跪地,拱手道:“唐大人所言極是,末將罪該萬死。”凌無雙看了看楚紅鑲,和當初的自己何其相似?
只不過是一個跪天子,一個跪重臣罷了。
想要上升,就要厚着臉皮,逆來順受。可若是沒了脊樑,終究被人看輕,若是脊樑太直,也會被人貶斥。想要上升的人都要做出選擇,人生本來就是個選擇題,凌無雙選擇了下降,但脊樑卻直了起來。楚紅鑲選擇了上升,於是腰身便要彎下來。這是一個選擇,很難說對錯。
“大哥,你怎麼來了!”唐康生臉色一滯,怔怔的看着他,眼中滿是被抓到現形的驚慌。
“敗家子!我都聽大衛先生說了!”那個男人走過來猛地扇了唐康生一嘴巴,氣的直哆嗦罵道:“這可是人家法蘭克的地界,私自抓人並且殺人,鬧出兩國事端,你擔待得起嗎!”說着,他冷然道:“別說是你,就是我唐如意,咱爹唐善長都不行!”說着他又要給這個唐康生再來一嘴巴,這一嘴巴卻被楚紅鑲拉住了,嘴裡不停地說好話:“大人,別和他一般見識。再說這也是您的親弟弟,年幼無知,你就繞過他這一次吧。”
楚紅鑲不說還好,這一說唐如意的火氣又上來了,怒道:“年幼無知就是他整天闖禍的藉口嗎?老子告訴你,今天誰也別攔着我,我非要教訓教訓這個混小子!”
唐康生本來有一肚子壞水兒,可一看到他大哥唐如意就連個屁都不敢放。此刻見到唐如意怒氣衝衝的往自己這裡走,他竟是鬼使神差的藏到了凌無雙的背後,偷偷看着和楚紅鑲撕扯的唐如意。
凌無雙心中暗笑,轉頭道:“唐公子,你這是....”唐康生一看凌無雙那張臉,嚇得‘哎呦’叫了一聲,一屁股坐在乾硬的地上。又把他的屁股硌得生疼。剛纔凌無雙與楚紅鑲的決鬥可真是讓他開了眼界,也明白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那兩下子跟凌無雙比劃,無疑是自討苦吃。剛纔凌無雙沒有還手,分明是讓着自己,想到這,他的一腔熱血也冷卻下來了,被寒風一吹,他瑟瑟發抖起來。
自己不是凌無雙的對手,他自己清楚的很。連忙道:“凌無雙,不,淩統制,你幫我擋住我大哥。之前的賬一筆勾銷,小弟之後還會親自登門賠禮致歉。”他可真是被唐如意嚇破了膽,哪還有剛纔威風。凌無雙看了一眼躲在唐如意背後竊笑的李大衛,暗自嘆了口氣,道:“好,不過你要保證,以後不要騷擾大衛朱麗葉,也不準踏入法租界一步!”
唐康生急忙道:“好好,我答應你便是。”
“呵呵,唐公子你可不要食言啊。”說着,凌無雙眼中冷芒頓現,唐康生激靈靈的打個寒顫,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終究是個紈絝子弟,遇到狠的也得退避三舍。尤其是凌無雙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更是不會過多的招惹。他們自己的圈子裡也會排斥那些整天惹是生非的紈絝子弟,畢竟他們的宗旨是“玩”而不是給自己老子惹禍。
說起唐如意,凌無雙只記得他在政法司當了個不大不小,不痛不癢的官。他能力一般,但因爲其父是唐善長,平易近人,平素裡對這些官員都很不錯。
唐如意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把槍,冷然道:“凌無雙,你不要擋我。否則這槍下亡魂,就又多一個了!”
凌無雙說:“有膽子你就開槍!”
槍響,血流遍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