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半大小子圍着八仙桌坐成一圈,白楊站在他們身後,也在全神貫注的看着八仙桌正中間那個坐着的人。
“這次去投軍,自己學着機靈點,我不可能面面俱到的照顧你們。”凌無雙道。龐東秀與元彪元武都道:“那是當然。”阿大叫元彪,阿二叫元武。這兩個小子拍着胸脯,打下了保票。凌無雙又看了看小五和小四,道:“灰雀,我走之後,渡邊武會照顧你們。”
灰雀缺一隻手,兵中不會收他。而看他的樣子,卻也不像是願意當兵的,灰雀點了點頭,道:“知道了。”他自己其實能活,可白楊和燕小五就不行了。渡邊武與凌無雙交情不錯,凌無雙從懷裡掏出一包銀子道:“這裡裝着二十兩,你們先拿着。”阿四沒有推辭,收下了。
接着,他又掏出三張銀票道:“這是三百兩,交給渡邊武,如果他不要,就留着以待急用。”灰雀點了點頭,也被這三張銀票收了起來。
一番繁瑣之事囑託完畢,金烏已經西落,凌無雙讓他們早點休息,自己則要出去轉轉。說是轉轉,實際上他不把路長通說的這個事情弄明白,實在是無法安心去投軍,況且他要用另一個身份去參軍,也需要一個保舉。
永安城佈局巧妙,南北對稱。然而因爲這裡是地處盆地,在八閩之北,所以東西也是絕對不可以對稱,甚至連相似都不可以有的。一條東西大道,隔開了永安的城東與城西,翻越鐵線山而來的洋人不多,但從萼江朔遊直上的洋人卻不少,只因爲涼州盛產別的州沒有的穀物,名曰傲來米。用這種米釀製的酒,口感極爲辛辣,而且比起那種白酒力道還要足。一口喝下去好像無數把刀子在腹中切割,這酒雖然不討別國人喜歡,但涼國人卻甘之若殆。而那些洋人們,也都喜好這種烈酒,每次都是要帶回去細細品嚐、。這樣一來,涼國的傲來米出口更是在大運河的開鑿下如魚得水,與西方人建立了商貿。
而法蘭克商貿聯盟,則就駐紮在永安大運河西碼頭旁邊,凌無雙經過第二趟街,風一樣的掠過無數庸庸碌碌的芸芸衆生。快步走向了這裡,法蘭克商貿聯盟守衛森嚴,大院子外面幾乎沒有什麼人,抑或者是根本不讓人靠近。大運河碼頭在永安西南,這裡在冬天一直是門可羅雀,現在這裡新近成立了法蘭克專屬的商貿聯盟,門外則是已經停滿了馬車,用腳想也知道,這些都是些投機倒把的商人與一些和洋人走得很近的人。
這個商貿聯盟佔地上千平米,一邊挨着御龍班直的總長所,一邊挨着西郊。裡面金碧輝煌裝飾華麗,鱗次櫛比的高樓此起彼伏的羅列其中。而在那之前則是青蔥的草地,這是充滿着洋人風格的碩大聯盟。凌無雙走進大門,透過鑲金戴玉,裝飾華麗的大門,目光穿透重重看不見的迷霧,落在了這大面積聯盟的正中央的一處高大建築。
這一座建築又高又大,通體呈現白色。和其他周圍的建築全部相同,不管是從風格還是從裝飾,都是中州風格,飛檐愣瓦,蟾角鷹旋。朱門紅窗,紅磚綠瓦,上面掛着塊匾牌,寫着“法蘭克商貿聯盟”左右門柱上貼着對聯,上聯是“來東西南北客”下聯是“發春夏秋冬財”。橫批呢,則是個財運亨通。下面則是斗拱石獅,門廊亭閣,百轉千回。凌無雙看着這個建築,點了點頭,顯然是對這個法蘭克商貿同盟很讚賞。
“唉,你是誰?這可是公家的地界,速速報名身份!”正看着,兩個彪形大漢已經走了過來,他們一個拿刀,一個拿叉。長得都是凶神惡煞,腳大手粗,倒像是兩個種田的。不過凌無雙眼看着他們胸前掛着假洋鬼子的勳章,知道這兩個人應該是看門的那一類人。見凌無雙久久不答話,其中一個顯然有些不耐煩,揮舞着手裡的鋼刀威嚇道:“再不說,爺爺我一刀砍了你的頭!”
凌無雙暗笑一聲,心道果然是狗仗人勢,這洋人在涼國賺了不少錢,也是整個涼國能維持現在局面的重要合作對象。憑着韓由掣很倚仗他們,就以爲自己是個誰了,心中冷笑,臉上的顏色也不好看,淡淡的道:“我是李大衛的朋友,叫他來見我。”
“呵!”二人對視一眼,抗着刀的大漢輕蔑的看了凌無雙一眼,凌無雙當上殺手之後穿的都儘量普普通通平平常常,有的地方還打上了補丁。大漢猛地往凌無雙腳邊吐了口唾沫,咧着嘴笑道:“每天來見大衛先生的人可不少,若是連個扛大包擦破鞋的臭要飯也要稟報,別說我倆,大衛先生這活兒還幹不幹了!”另一個拿叉子的也幫腔道:“你是個什麼癩狗,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德行,也敢和大衛先生談朋友,口氣大到讓人家來見你,你配麼!”、
凌無雙髮質很好,烏黑濃密,除了有些打卷兒之外。皮膚雖然並不光滑,但也沒有生瘡,也不癩,更不是狗。狗兒總比他的主人更兇惡,凌無雙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他看着這個對他出言不遜的拿叉的大漢,眼中的冷厲之色頓現,那大漢剛纔還對凌無雙頤指氣使,此時被他這眼神所涉,竟是感覺一股凜冽的冷氣順着自己的腳心灌入了自己的天靈蓋,只是一瞬間,便好像如墜冰窟。他頓時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哈欠,再擡頭看時,眼前這個捲毛兒還是那樣,平平淡淡的看着自己。
可剛纔的感覺卻絕對不是自己的幻覺,而是真真切切存在,想到這兒,他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已經被冷汗浸透。二層厚的棉衣也溼漉漉的,起不到防寒的作用了,被冷風一吹,他陡然打了個寒顫,看着凌無雙那依舊平凡的身軀,彷彿剛纔的一瞬間,彷彿有一頭魔神藏在他的身體裡,竟是不敢直視了。
拿刀的大漢自然不知道剛纔一瞬間同伴的心理活動,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不出聲,但還是冷道:“臭小子,快走!別跟爺爺這兒添亂!”凌無雙現在已經二十四了,說起年紀雖然沒有這兩個混蛋大,但經歷過的種種卻恐怕是他們一輩子也沒有經歷過的。他見凌無雙依然站在原地沒有動彈,更是發怒,揮刀就要上前,然而他握刀的手剛剛擡起,卻被一隻手死死的抓住了,他疑惑的看去,卻是他的夥伴。
他疑惑道:“張三,你幹什麼?”張三嘴一咧,眼睛看了看後面,他回頭看去,一個金髮碧眼,足足高出他們一個腦袋的男人正一臉怒意的看着他們。他還沒等說話,這個人已經走了過來一巴掌抽了這個拿刀的人一嘴巴冷道:“真是當狗都當不好!”這人被抽了一個嘴巴,臉上卻依然是討好獻媚的笑:“您...這是....”
“這是我尊貴的朋友,你給我把眼睛擦亮些!”他狠聲道,彷彿像一把刀子在剜着他的肉。他噤若寒蟬的道:“是....是...”張三看着同伴捱打,暗自慶幸,自己也是眼尖及時發現了大衛,要不然自己也會落得個跟他一樣的下場。回想着剛纔那人的一瞥,簡直就像噩夢,想着,他偷偷的看了那捲毛兒一眼,卻發現他也正看着自己,急忙縮回頭去,不看再看。
這個金髮碧眼的洋人長相英俊,那人的大牙混着鮮血掉到地上,李大衛一揮手,那人急忙撿走自己的牙跑開了。這人卻正是李大衛,一見到凌無雙,張開雙臂與凌無雙擁抱了一下,接着又拱手道:“淩統制大駕光臨,怎麼不事先通報一聲,李正遠有失遠迎,真是罪過。”他穿着一身中州文士服裝,如果把頭髮染成黑的,還真象是個地地道道的涼州文士。只是皮改了,心卻永遠不會改。
凌無雙淡淡笑道,我也想叫你,可...。說着他把目光投向那人躲着的門衛室,咂了砸嘴。李大衛狠聲罵道:“您放心,之後我肯定會好好修理他!”雖然他說的不錯,也是在爲自己出氣,可一個涼國人被外國人狗一樣教訓,凌無雙不知怎地,只覺得一股氣堵在胸口,順也順不出來。
李大衛見他臉色有異,以爲剛纔真是氣到他了,連忙道:“淩統制,快請進!”凌無雙擺了擺手,苦笑道:“可別叫我統制了,現在我不過是一個白身而已。”
李大衛眉頭一皺,嘆道:“唉,可惜。”凌無雙知道他可惜什麼,也沒有說話,踩在掃好的方磚堆砌的地面上。和他一路閒聊,凌無雙卻也發現李大衛這些天着實在中州話上進步很大,說話不僅流暢,還會說一些成語來點綴。這可着實讓凌無雙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