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禮儀課,午時初刻,衆學子結伴去饗院用晝食,四人仍然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姚心蘿在其他人面前,還是想給羅素約留點顏面的。先前馬瑤英與她不對付,書堂裡除了馬家人和秦繡瑩,其他人都遠着馬瑤英。她雖然生了羅素約的氣,但也不想因爲她的原因,讓旁人擠兌羅素約。
羅素約在位置坐下,暗鬆了口氣,姚心蘿果然還是要臉面的,若真與她撕扯起來,旁人必會覺得姚心蘿仗着太后的勢,欺負太后的孃家人。
姑娘們在位置上坐下沒多久,府中的婢女提着食盒就進來了,姚家今天來送來的菜是四個婢女,一人提着一個食盒。
姚心蘿笑問道:“今天是做了什麼好吃?這麼多人來送。”各家裡若做了新鮮的吃食,就會給另外三位姑娘也做上一份的。
“姑娘,上午直郡王妃命人送了一簍香潭花魚、新鮮瓜果和一些野味過來。”冬枝從食盒捧出湯盅放在姚心蘿面前,“這是花魚湯。”
“湯不必給羅姑娘了,免得腥了她的嘴。”姚心蘿捏着湯匙,似笑非笑地道。
冬枝捧湯盅的手停頓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放回了食盒去。羅素約道:“心兒人長大了,這心眼反倒變小了,一盅湯都捨不得給我喝。”
姚心蘿面沉如水,目光冷如寒霜看着她,道:“羅姑娘,這麼些年了,你對我的性子多少也該知曉的,我是不耐煩與人計較,但我真要跟人計較起來,是不輕饒的。你別再惹我,要不然,那就真如你所言,有我在地方,不許你出現。”
羅素約臉色微變,眼神也變得凜冽起來,“心兒當真不……”
“閉嘴,從今往後,不許你再喚我的名字。你記清楚了,我是姚家四姑娘,是當今聖上親封的昭和縣主。”姚心蘿打斷她的話道。
羅素約抿緊了脣角,面帶薄怒。
姚心蘿再不理會她,喝了湯,優雅地用餐。蕭詠絮和高樂靈安靜的吃着,沒出聲。
等用晝食,姑娘們漱口了,去回形樓歇午覺。蕭詠絮進了她的隔間,拿剪刀把帕子剪出一個小口子,捏着帕子進了羅素約的隔間。
“絮兒,你過來找我有什麼事嗎?”羅素約笑問道。
蕭詠絮拿出那塊帕子,當着她的面,將帕子一撕爲二,道:“羅素約,我和你撕帕斷義。”
羅素約看着落下的帕子,道:“絮兒,是不是姚心蘿跟你說了我的壞話?絮兒,這麼多年,我……”
“你閉嘴,心兒說了不準叫她的名字,你以後也不能叫我的名字,我是顯恪郡王府的端柔縣主。”蕭詠絮小時候淘氣愛惹事,還欺負過姚心蘿,被姚心蘿整治過兩回後,就成了姚心蘿的小跟班。她是宗室女,原本是可以去宮學的,但姚心蘿要來德馨書堂,她就跟了來。姚心蘿跟羅素約交好,她就跟羅素約交好。姚心蘿要和羅素約斷交,她就立刻與羅素約斷交,根本不問原由。
羅素約是跟姚心蘿結交後,被姚心蘿帶進這個小圈子的,她並不知道蕭詠絮和姚心蘿過往的事,以爲她們是身份相近,才交好的,這麼些年,她與蕭詠絮相處的也不錯,她以爲她們之間的情意並不比她們與姚心蘿少,卻沒想,姚心蘿一翻臉,蕭詠絮立馬就翻臉了。
蕭詠絮翻了個白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羅素約盯着落在地上的半截帕子發呆,高樂靈進來了,劈頭問道:“羅素約,你爲什麼要欺負心兒?”
羅素約擡頭看着高樂靈,“我沒有欺負她。”
高樂靈瞪着她,道:“心兒的性……”
“小樂出來,我有話跟你說。”姚心蘿隔着屏風喊道。
“哦。”高樂靈應了一聲,又瞪了瞪羅素約,才扭身出去。
羅素約泄了氣似的癱倒下去,雙眼茫然地盯着帳頂,她真得沒想會這樣,也不知道姚心蘿餵了什麼迷藥給蕭詠絮和高樂靈吃,讓兩人這麼偏幫着她。
羅素約的心裡有那一絲絲的後悔,不過轉念想到,日後她嫁給蕭浚,一個親王妃肯定是跑不了,若是蕭浚再爭氣一些,她就能入主中宮,到那時,姚心蘿、蕭詠絮、高樂靈,她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此時斷了交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羅素約想得很美好,但卻沒往深處想,她做親王妃或許還有機會,但是絕對無法入主中宮爲後,皇族是不可能讓一家出兩位皇后,羅家也未必願意繼續當外戚。
這邊羅素約暢想着日後得了勢,如何拿捏姚心蘿等人,那邊高樂靈隨姚心蘿進了隔間。姚心蘿遞給她一張花樣子,上面是一個像字又像花的“花”字。
高樂靈疑惑地問道:“心兒,你給我這個做什麼?”
“六月六,你報得是什麼?”姚心蘿笑問道。
“針線。”高樂靈想哭,她的針線活是拿不出去手,教針線活的繡娘,都在背後說她朽木不可雕也,可她母親卻逼着她報針線。
“去年六月六,繡得是什麼?”姚心蘿笑問道。
“牡丹。”高樂靈打聽過,想猜出今年會繡什麼,好挑個簡單的花樣子,多繡繡,來個熟能生巧。
“前年六月六呢?”姚心蘿繼續問道。
“海棠。”高樂靈道。
“大前年呢?”姚心蘿循循誘導
高樂靈眨眨眼睛,“木芙蓉。”
“它們都是什麼?”姚心蘿笑問道。
“花。”高樂靈明白過來了,開心地撲了過去抱住姚心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給我想出法子來的,心兒心兒你最好了。”
“哎呀,你起開,你個胖丫頭,我要被你壓死了,你以後不許吃那麼多糕點了。”姚心蘿推了推高樂靈。
高樂靈吐吐舌頭,笑嘻嘻地放開了姚心蘿,“心兒,謝謝你喲。”
“小事啦,有什麼好謝的。”姚心蘿幫她把垂上的碎髮挽到耳後,“小樂,不要去找羅素約的麻煩。”
“爲什麼不要?”高樂靈嘟嘴道。
“小樂,你乖乖聽話。這是我和她的事,你和絮兒不要參合進來。”姚心蘿正顏道。
高樂靈對着手指道:“可是絮兒已經參合進去了,絮兒比我還先進去找她呢。”
姚心蘿剛纔去淨房了,還不知道這事,蹙眉道:“我知道了,我會找絮兒說的。”
姚心蘿打發走高樂靈,就去了蕭詠絮的隔間。蕭詠絮還沒睡,看姚心蘿進來,表功似地道:“心兒,我和羅素約撕帕斷義了。”
撕帕斷義?
姚心蘿一愣,笑了起來,明白她這是效仿割袍斷義,也只有她纔想會想到這麼做,道:“既然斷了義,就不要再找她麻煩了。”
“心兒,她欺負你,你還要護着她。”蕭詠絮不樂意地道。
“她沒有欺負我,只是說話難聽。我也不是要護着她,我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不想與她計較太多。懂了嗎?”姚心蘿不能不顧及到羅太后,羅素約畢竟是羅太后的侄孫女。
“我懂了。”蕭詠絮點頭。
“絮兒真乖。”姚心蘿拍拍她的臉,笑道。
姚心蘿勸過兩人就回房歇着去了,下午上了課,徑直回家,方知今日送東西過來的,不止崔悅菱,還有李恆。崔悅菱送的是吃的,李恆送的是一盒寶石。
李恆送東西過來的原因,老國公和姚訓錚是知道的,但兩人還是把姚心蘿找去問話。
“囡囡知道李家那小子爲何送寶石給你嗎?”老國公溫和地問道。
“知道,我昨天幫了他,這是謝禮。”姚心蘿笑道。
“囡囡爲什麼要幫他?”老國公問道。
“不能看着好人被人誣陷。”姚心蘿認真地道。
“囡囡怎麼知道他是被人誣陷的?”老國公問道。
姚心蘿眸光閃了閃,把去年李老夫人壽辰那天發生的事說了出來,那天因韓嘉緗的事打了岔,姚心蘿就沒跟家人說了。
老國公面色凝重,問道:“囡囡,你覺得爲何他會被人誣陷?”
“爵位之爭。”姚心蘿毫不猶豫地答道。
老國公眼中閃過一抹讚許,女子不能上朝爲官,但後宅卻與前朝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要不然御史彈劾官員中,也不會一條管束家人不利。女子的眼界不能太低,勳貴世家的姑娘,更不能不通曉時事。
“囡囡覺得此事是李家二房所爲?”老國公繼續考問孫女。
姚心蘿也知道祖父是在考她,她雖是孫女兒,但她常進出宮闈,老國公把她當孫子在養,在祖父和父親面前,她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己想法如實說了出來,“囡囡覺得應該是李家二房所爲,李恆是嫡長房的嫡孫,可他父親不在了,這爵位承襲就出斷層。要知道李恆的叔父也是嫡子,他的兒子李愉在大排行是嫡長孫,李恆是嫡次孫。若是李恆的叔父成了世子,李愉就是世孫。就算先前李家二房沒有移爵的想法,可李侯爺遲遲沒有爲李恆請封世孫,那麼就表示他還沒決定由誰來承爵。這樣一來,李家二房又怎麼會不生出野心來呢?李恆漸漸長大,又立了戰功,爲了防止李侯爺把爵位給他,纔會這樣敗壞他的名聲,讓李侯爺對他失望,不把爵位傳給他。”
“爵位承繼是大事,連囡囡都知道不該懸而不決,李憲卻任由家中小輩謀算來謀算去,弄得骨肉相殘。李憲他在沙場上,果斷勇猛,處理家事,卻拖泥帶水,家宅不寧,是大忌。”老國爺長嘆口氣,“事當決而不決者,愚人也。”
“手心手背都是肉,李侯爺捨不得這兩塊肉。”姚訓錚見父親有點難過,說笑緩和氣氛。
“手心的肉要比手背上的肉厚,還是不一樣呀。”姚心蘿趴在老國公膝蓋上,仰面看着他,“祖父,我是您的手心肉,還是手背肉?”
老國公哈哈大笑,捏捏她的小鼻子,道:“囡囡不是祖父的手心肉,也不是手背肉,是祖父的心頭肉。”
姚心蘿滿意了,笑得眉眼彎彎。
李家的爵位之爭,是李家的事,感慨歸感慨,但也不會多事去管。聊完,就散了,各自回院子歇息。
經過這兩天的事,姚心蘿對羅素約的態度十分冷淡,蕭詠絮和高樂靈那是有樣學樣。羅素約暗恨不已,卻也不打算緩和彼此之間的關係。
五月二十七日,羅素約沒有來書堂,她隨秦曉雲進宮去了。姚心蘿三人不知道這件事,也沒讓人去探聽。
課間休息時,楊妙菁過來找三人,怯怯地看了看高樂靈,低頭道:“我知道素約是幫我說話,惹惱了你們。錯的人是我姑母,我可以承受你們的擠兌,但請你們不要因這個原因排擠素約,她是個好人。”
“你在說什麼呀?莫明其妙的。”高樂靈沒聽懂。
“楊姑娘,是誰告訴你,我們排擠羅素約了?是誰告訴你,我們是因爲你的原因,而排擠她的?”姚心蘿蹙眉問道。
“沒有人告訴我,是我看出來的。”楊妙菁怕姚心蘿誤會,連忙道。
“你眼睛瞎了,你看出什麼來了,羅素約什麼時候幫你說過話了,幫你說話的是心兒,是心兒勸小樂的好不好?”蕭詠絮沒好氣地道。
“是昭和縣主嗎?不是素約?”楊妙菁不太相信。
“當然是心兒,羅素約算個什麼東西?她說得話,我會聽嗎?只有小心心說得話,我纔會聽。”高樂靈傲驕地道。
“原來是我誤會了,抱歉,打擾了。”楊妙菁欠了欠身,就退開了。
姚心蘿看着她的背影,微眯起雙眸,若不是楊妙菁跑來說這番話,她還不知道羅素約背後做了這樣的事。雖說是件小事,可也看得出一個人的品行。
羅素約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又或者這纔是她的真面目?
她是不是還揹着她們,做了些什麼事?
姚心蘿對羅素約添了幾分厭惡,覺得與羅素約斷交,未必是件壞事。
次日,姚心蘿去雅筑居學武,進門就見梅香雪提着兩個重重的鐵球,哐當哐當地在院子裡繞圈圈。
“師姐,你在做什麼?”姚心蘿不解地問道。
“小師妹。”梅香雪帶着哭腔喊道。
“你這是怎麼了?”姚心蘿走過去,託了一下她左手提着的鐵球,“好重啊。”
“小師妹,小師妹,最好最好的小師妹,天下第一好的小師妹,你去幫我向師孃求求情好不好?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亂跑了,我一定乖乖呆在家裡,裝大家閨秀,保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梅香雪自從被黎若瀾從兵營抓回來後,除了睡覺時,就整天被鐵鏈子鎖着雙腳,手上還要提着各重達二十斤的鐵球。
“小師妹無須可憐她,她這是自作自受。”黎若瀾從遊廊那頭走了過來,一襲青衫,輕搖紙扇。
“師兄,你好狠得心啊,我好歹也是你唯二的師妹,你就不能講點情面嗎?”梅香雪哭喪着臉道。
“小師妹,去練功,你今日比往常晚到了一刻鐘。”黎若瀾嚴肅地道。
“路上人多,被堵了一下,我這就去。”姚心蘿對梅香雪笑了笑,“抱歉啊師姐,我幫不了你。”
“小師妹,小師妹,你別走啊。”梅香雪看着姚心蘿疾步離去,大聲喊道。
“不要再喊了,你別站着不動,趕緊走。”黎若瀾催促道。
“師兄啊,我是人啊,不是騾子,能不能讓我歇一下?喘口氣啊?”梅香雪哀怨地道。
黎若瀾頷首。
梅香雪大喜,彎腰剛把提着的鐵球放在地上,黎若瀾道:“一下,你已歇了,可以走了。”
梅香雪擡頭怒瞪着他,“師兄你耍我呢?”
黎若瀾挑眉,眼中帶笑地道:“是你自己說歇一下的。”
“我我我我。”梅香雪被他給氣結巴了,“那我再歇一千下可以不以?”
“可以,你自己數着。”黎若瀾淡笑道。
“那我可以歇一萬下嗎?”梅香雪涎着臉笑問道。
“你受得教訓還不夠?”黎若瀾看着那原本是十斤,後來被加到了二十斤的鐵球,問道。
“夠了,夠了,一千下就一千下。”梅香雪跟個小傻子似的,坐在鐵球上,從一開始數。
黎若瀾忍着笑,搖着紙扇轉去了練功場。
師兄妹仨各自練功,到了正午時分,才聞着飯香去飯廳。沈嘯和董若塵出門會友不在家中,只有三人一起用餐。梅香雪懷裡抱着兩個鐵球,被鐵鏈牽絆着,吃飯很不方便。
姚心蘿道:“冬桔,你去伺候梅姑娘用餐。”
梅香雪瞄了黎若瀾一眼,見他沒有動靜,放下心來,對姚心蘿抱怨道:“小師妹,多虧你過來,要不然今天我又得餓一頓,這些天我都沒吃飽過,我都餓瘦了。”
姚心蘿看了着她那張從越發圓潤的瓜子,眨眨眼睛,她哪裡瘦了?
“小師妹,你哪是什麼眼神?”梅香雪噘嘴問道。
姚心蘿笑了笑,拿公筷夾了些燕窩雞絲放在梅香雪碗裡,“師姐瘦了,多吃點菜。”
梅香雪有東西吃,也就不計較姚心蘿的眼神了。用過晝食,師兄妹仨在院子裡散步消食,突然黎若瀾身形一動,躍上了圍牆,提溜一個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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