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味道蔓延開來, 賀琛看着一張皺黃的皮被緩緩剝起,低沉的嗓音淡淡敘述,“質子躲在侍童的身後看到了一切, 卻叫人死死捂住了嘴巴, 他看見侍童因此走火入魔雙腿殘廢……可那不是侍童, 是兄弟……”
矮角小案上的薰爐青煙嫋嫋升起, 價值千金的龍延香混着混着愈發濃重的血腥味, 混合成一種糜爛的味道,卻莫名刺激地人興奮,賀琛靠在引枕上, 銀灰色的的狐裘的皮毛鬆軟,輕輕地撫着他如玉的面頰。
一旁的翎衛奉上茶水蜜餞, 賀琛擡手拈過一片果脯方進嘴裡, 幽幽的眸子看着中央那一團的血肉模糊, 仿若是在戲園子裡冷眼看着一場不怎麼有趣兒的摺子戲,似是看進去了, 又似什麼也沒有看見。
“主子。”
一炷香的時辰後,新榮將一物什放在托盤上恭敬遞到賀琛面前,仔細一瞧,竟然是二十四支方成雛形的煙花筒子,再細細一瞧, 這煙花筒子外頭包的, 竟是一層薄薄的人皮。
“這二十四支是最好, 裡頭取的是二十四根肋骨壓的粉, 其餘的次些, 做些炮仗也是好的。”新榮道。
賀琛淡淡道:“還是煙花好些,瞧着比炮仗喜慶, 躥得也高,便都做成煙花吧。”
“是。”
鞭炮聲中一歲除,雖今年的起始是在朝中的一片血雨腥風中過去的,可京中的百姓又是什麼沒見過的?只是除夕那晚上,聽說城外的蒼山上燃起了煙花,足足二百零六響,據說每一響的煙花與形狀上都是不帶重樣的,比皇宮裡放的還要好看,足足映亮了半邊天,只是時辰短了些。
北程的制,官員自正月初一至正月十五休沐,是以楚月同賀琛自正月初一起便都歇在了府中,成日的調情笑鬧,楚月都覺着自己成了後宅中的女人了,而且還時不時教賀琛哄得穿了女裝,結果自那一件月白色的襖裙後,賀府蟾光樓裡的女裝便一件件多了起來。
“阿琛,不許鬧。”楚月側過頭去,躲開賀琛如小雞啄米一般在自己的臉上上下左右的胡親亂啃。
“阿月……”賀琛的長臂自楚月的脖頸下穿過,將人攬進自己的懷裡,“你可得補償我……”
好不容易正大光明地都能休沐十五天,卻叫月事攪和了一半的日子,他豈能不怨。
“走開……”楚月一掌推在他身上,卻是沒有什麼力氣。
“阿月……”大清早地方來“興致”就叫逼着蔫了下去,他這心中着實怨氣難消,結果就與楚月一起躺在了牀上,好似也來了月事……
下腹的疼痛越來越重,一陣陣地擴撒開來,叫楚月不由得白了臉色,“你自己找事去做,別吵我。”
“休沐呢,你叫我去哪裡?”賀琛擡手將楚月的頭從自己的胸口裡挖出來,“你這樣當心悶死……”
話音未落,賀琛面色倏然一頓,手上抹去楚月額頭上冒出的一層細細冷汗,眉心終是蹙起,“這回怎麼比上回還要厲害?”
轉過頭,賀琛就要喚新榮進來,卻叫楚月一把抓住手,“沒事,哪個女子沒有這幾日。”
“可以前我從未見過你痛成這樣……”雖不瞭解女人的那點子私事,可他老早就與她比鄰而居,回想起之前每月的這幾日,她還能上躥下跳飛檐走壁,後來他同她在一起後也遇上過兩三回她月事的時候,從未有這樣直冒冷汗的時候,想起上一會和這一回,竟是愈發厲害了,難道下回要疼死不成?
楚月勉強扯了笑容,“睡會兒就好……”
真的?賀琛險些問出口,想了想道:“我陪你。”
“你去忙自己的事吧……”錦衣衛不必其他衙門,特務機關哪裡能真歇下來。
“別說話,好好歇着,我叫人去廚房給你煮紅糖水。”賀琛將楚月的頭擺在枕頭上,除了她髻上的簪子順手放在枕邊,卻摸見軟軟的牀鋪下有一物凸起,不由得掀開牀鋪的一角將壓在牀鋪下的東西拿了出來,卻見是一瓷制的小藥瓶。
“這是什麼?”賀琛問道。
楚月瞥見那藥瓶,泛白的面色不由得一頓,別開眸光,道:“避子藥。”
他們都是健康的男女,有□□就會有孩子,何況還那麼頻繁,但他們又不可以有孩子,至少現在不可以,至少不能未婚先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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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相信他也能理解,所以他既然看見了,便沒什麼好瞞的。
賀琛的眸光一黯,如玉的面色亦隨之微微沉下。
良久。
“阿月,”賀琛幽深的眸光一轉,看向垂着眸子看着被褥的楚月,字字清晰,“我會娶你,風光大娶。”
楚月的睫毛微顫,卻是沒有擡頭,身邊的牀鋪一鬆,賀琛已拿了她的藥瓶下了牀大步朝外邊走去。
又過了幾日,楚月的手從那一角被褥拂過的時候,那藥瓶又回來了,裡頭的藥丸卻是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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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正月裡頭,可這回正月裡的朝中卻並不清靜,閹黨的肅清便是一件大事兒,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因是正月裡頭,倒是沒再有過斬立決的事情,但刑部大理寺的牢房算是滿了,錦衣衛也是忙的不亦樂乎。
但到底除了閹黨的事情,朝中其他的事情還算是清閒,一晃便過了十五,然後二月二龍擡頭的時候,屛州的捷報終於傳來,平亂大軍凱旋班師,一應賊首押赴京中處決。
朝裡的事情兀自紛亂忙碌,但楚月那裡卻是一盞清茶悠閒,劉節已除,多年夙願已了,好像一下子便沒了目標。
入仕以來,她做得一切事情都是已除掉劉節爲目標,原本她以爲這條路可能會很長,卻是如此突兀又迅速地結束了,叫她毫無準備,也突然失了方向,悠悠徘徊於原地。
按最初的計劃,她本應重回江湖的,可如今卻是不能,她有如賀琛說的一般想過辭官,但是辭官以後她算什麼?如今她是錦衣衛副指揮使,五品的驍騎尉,如果辭官,那她便只能是賀琛身邊的女人,叫賀琛養在後宅,也許會過得比以前都舒服,但是她不知爲什麼就是清楚,賀琛起碼不會馬上娶她。
說她貪戀權勢也好,說她不想叫賀琛包養也好,反正官她是不會辭的,哪怕是佔個位置,她也得佔住了。
對了,佔着茅坑不拉屎,她就是要茅坑不要屎……
這般佔坑的行爲大約持續了月餘,朝中又發生了一件大事,楚月看到情報的時候,阿昌侍衛,正叫自己的主子指派着到衙門送湯來。
邊關守將、車騎將軍張佶在勝州招兵買馬,意圖謀反。
瞧見這一行字的時候,楚月的心情並沒有什麼波動,有人造反,那是皇帝該擔心的事情,反正戶部不缺錢兵部不缺人,皇帝該怎麼辦怎麼辦,調兵遣將抓人還是招安,都沒有她的事情。
“阿琛知道了麼?皇上這回應該不會派錦衣衛的人去吧?畢竟閹黨的人還沒查完呢,錦衣衛可騰不出手往那麼遠去抓人。”
作爲一個戀愛中的女人,楚月比較擔心的是賀琛或者自己會不會被派出京去,這纔是她的重點。
阿昌黑着臉,心中滿滿的鬱卒,道:“大人在宮裡,想必已是知道了。”就是因爲賀琛在皇宮他跟不來,於是就成了送湯的小廝。
“也是。”楚月抱着湯婆子縮在書案後寬大的椅子上,到底是太子遞到皇帝案頭的奏摺,除了她這一位天天窩在屋裡抱湯婆子的錦衣衛副指揮使,大概全天下人都知道了。
拉了拉蓋在腿上的毯子,楚月對旁邊的張斯道:“今兒個早些回府吧,我得問問阿琛皇帝什麼意思,邊關苦寒,可不能往那裡去,若是正指派到我們頭上,可得想法子推了。”
忤逆皇帝的意思,不是誤前程麼?阿昌看了眼窩在椅子上的楚月,覺着自己主子真是瞎了眼,纔會覺着這種頭髮長見識短的女人好。
“大人,”張斯的眉心皺了皺,終於道:“這張佶,以前似乎是勳國公府的門客,後來轉爲宣王府的門客,是宣王爺一手提拔上來的人。”
心腹,臂膀?楚月面上的神色一頓,宋景暄的人被指預謀造反,這是要出大事兒啊!
“大人。”驚瀾走進門來,遞上一枚蠟丸,低聲道,“宣王府的侍衛楊義親自送到茶樓的,讓您往宣王府去。”
楚月捏碎了蠟封將裡頭的小字條展開,上邊寫着是一個時辰與宣王府中的一處院子——酉時,玉璣閣。
眸中的波光微動,楚月將字條收攏手心捏碎,瞧了眼一旁站着的阿昌,道:“本官有要事,若今晚回得完了,叫阿琛不必等我用膳。”
語畢起身,朝阿昌做了個“走好”的表情,往內室而去,“驚瀾,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