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很危險……你又不是武將出身, 一直養尊處優……”也不知經不經得住關外的風沙。
楚月真是越想越擔心,賀琛雖然武功高強,但是在京中, 能有幾個人和他打?而且這細皮嫩肉的, 這京城外頭的風沙還沒她吃得多, 知道怎麼打羣架嗎?知道什麼時候該跑路嗎?而且還同宋景暄在一起, 他手下的人肯定會使絆子, 這……
楚月雙手抓着賀琛的衣襟,眉心皺起,“你要必須和我些家書, 半個月一封……不對,三天一封, 不僅要報平安, 還要把軍中的事情都告訴我……”
“要不要告訴你我每天吃了什麼?”賀琛戲謔道, 脣角卻是高高揚起,失笑。
楚月的眼睛一瞪, “說正經的!還有你那個翎衛,平日裡作威作福,這回倒要看看到底有什麼本事!你總說暗堂人是蠢貨,這回要是你少一根頭髮,我就端了他們!”
賀琛看着楚月, 幽眸中流淌着暖暖的笑意, 輕輕撫上楚月的面頰, “一個月一封家書, 這戰事一旦繁忙, 飯都來不及吃,哪裡能三日一封家書, 你總不能叫我日日不吃不喝就爲了寫家書,倒時候沒死在契丹人手裡,卻……”
“閉嘴。”楚月一把捂住賀琛的嘴,然後把頭埋進他的懷中,緊緊抱住他,“從現在起,我不許你說任何一句不吉利的話!不然我就是爬,也要跟你去戰場!”
賀琛擡手環住楚月,脣邊勾起的笑容寵溺,“好,不說,這兩天你說什麼是什麼,我就在府裡陪着你,把將來幾個月是溫存都先交給你怎麼樣?”
楚月擡手一下捶在他的肩膀,“不許貧!”
“好,不貧……”
…………………………
萬般不捨,千般留戀,三日之期終究彈指過,德勝門誓師,送別十萬兵甲,十萬兒郎提槍束甲,奔赴邊關。
灰色的天幕低垂,雲層涌動,有潔白晶瑩的細細雪花飄搖落下,雲京今年冬日的初雪在這出征的日子裡終於落下。
楚月沒有在德勝門看軍隊出城,也沒有藉着職位之便偷偷登上城門的角落目送賀琛離去,而是一早便到了城外。
她沒有等在路邊的十里亭,因爲她沒有臉見宋景暄,只能騎馬上那高高的山坡,遠遠的,看着那十萬大軍如長龍一般緩緩走來,看那軍旗獵獵,聽那鐵甲錚錚。
凜冽的寒風裹着雪花迎面撲來,吹得楚月的眼睛微眯。
距離太遠,她看不清賀琛的模樣,但是她知道他在哪裡。
新榮與阿昌都跟着去了,翎衛也混在了軍隊裡,可只有她,唯獨她被堅決地留在的雲京,爲防她偷偷跟隨,他甚至明晃晃的派人盯了她的梢,還真是……
白色的雪花落在髮梢肩膀間,短短一會兒,楚月的身上便積了一層薄薄的白色,中軍走過,楚月終於走上山頭,看着那遠去的背影,心中惆悵又複雜。
“楚大人,該回去了,大人說您的傷還沒好,特別是頭上的傷,得好好養着。”翎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知道了。”楚月道,擡手去牽自己的馬。
“楚大人。”那翎衛又道,“您的傷還沒好,還是用這個吧。”
楚月這才轉頭看去只見身後不知何時停了一輛馬車,正是賀琛平日出入的那一輛。
“好。”楚月愣了一下,然後點頭。
雪花飄揚,寒風如刀,楚月踩了矮凳登上車轅,鑽入車內之時身形一頓,似是要回首,卻終是握緊了手心,沒有再看。
……………………
雲京冬日的天氣陰沉,總是像壓着厚厚的雪意,賀琛走後,那本就清靜的賀府中愈發冷清,寒風吹落枝頭殘葉,總有一種冷寂。
大約是自相識後就沒有分離過這般久這般遠,賀琛乍一離去,楚月的心中彷彿少了什麼,原來真的一日不見,思之若狂這種事情。
楚月不禁在心中嘲笑自己,可是也無法阻止思念在心底蔓延。
楚月回過鎮撫司,在衙門裡晃悠了一天,最後叫白婁將她留下的唯一一點子東西統統偷偷搬走,這北鎮撫司衙門,想來她是不會再回來了。
當初堅持固執的東西,其實放棄起來,也不過是一瞬間。
…………
“小翎,你說這繩子是從這裡穿過去吧。”
屋中的爐子暖暖,楚月坐在桌邊,手邊的一個竹編的小筐子裡是一團紅色的繩子。
翎白的眉心緊皺,看着手中那兩根繩子,覺着這世間大約沒有這麼難的事情。
如意結,那不是街邊隨手兩個銅板就能抓來一把的玩意兒嗎?爲什麼要自己編?
而且小楚什麼時候喜歡這種女人的玩意兒了?
驚瀾亦皺着眉在旁看着,伸手指了指,“好像是從這裡穿過去……”
“哎呀!”楚月嘆了一聲,結一滑,又變成了最原始的樣子。
“不玩了。”將手中的身子往籮筐裡一丟,楚月的心中升起無限挫敗感。
前兒在街上看到人買那些花花綠綠的結子的時候,她才驀然想起,賀琛出征,她除了憂憂愁愁依依不捨地黏了他兩天,似乎沒有做過任何一樣女人該做的“戰前準備”,比如去廟裡求個平安符,弄個什麼開光的吉祥物件,再比如說在賀琛的衣服上掛個她親手做的東西讓他帶走她的思念……
統統沒有,她甚至忘了給老天磕個頭乞求平安什麼的。
原本還想親手打個如意平安結什麼的讓人送過去,現在想想,估計賀琛也就是那個命了……
她還是在雲京管好她自己比較好。
“今兒去哪兒吃飯?”
瞧了眼屋角的漏刻,楚月面色闌珊地問道。
翎白的表情木然,顯然京中那一衆酒樓,最近都有些膩了。
楚月想了想,也覺着沒什麼大的食慾,託着腮道:“聽說關外的烤羊腿不錯。”
“唔。”翎白淡淡的應了一聲。
驚瀾的面色冷淡,道:“大人,賀大人說過,若我們讓您走出雲京一步,便是承認暗堂的都是些蠢物,叫他們統統自己進宮做太監去。”
“你是我的人,”楚月幽幽提醒道,“他永遠都不會是你的主子。”
“但都是爲了您好。”驚瀾不卑不亢,“天冥壇就剩那你一根獨苗了,還不得好好養着,您出事了,叫暗堂,叫賈仁祿下邊一大把商鋪怎麼辦?”
“呵呵。”楚月乾笑兩聲,“你就見你家主子這麼被養在府裡,將來同那些其他後宅女人一般,每天柴木油鹽加醋茶沒事嘮嗑挑事兒?一身十八般武藝盡費?那你們還跟着我做什麼,不如回家種白菜。”
驚瀾涼涼道:“那您還想怎麼着?”
“呃……”楚月的喉嚨一梗,快馬江湖?似乎是不可能的,朝堂奪利?她東西都已經收拾走了,貌似也只退居後宅,將來在雲京的婦人圈子裡打拼出一番天地了。
這麼想想,以後的日子還真是……顛覆。
“行了行了,出去吃飯。”
想到以後的婦人生活,楚月剎那間心情就不大好了,她堂堂海東青,就這麼成了金絲雀,真是不甘心吶!
又是找的最近的鼎翠樓,楚月坐在樓下的大堂角落裡,聽着周圍的人議論前方戰事,大多都是些不切實際的言論,或者一切早已傳遍大街小巷的消息,根本比不上隱星閣的情報與朝中的戰報,但每日出來聽着這些聲音吃飯,也成了楚月的一種習慣。
“大人,聽說花副閣主病了。”驚瀾道。
“哦。”楚月應了一聲,淡淡道:“大病小病?”
“風寒,聽說好是叫人擡回來的。”
擡回來的?
楚月嗤笑了一聲,“她同那南耀質子怎麼着了?好了?壞了?”
對於花媚玉和南耀質子的問題,楚月除了怒其不爭已經沒有其他的感想了,聽說羅慕生曾派人來抓過人,但鞭長莫及,讓花媚玉的人擋下了,據說花媚玉還寫了封信回去,大約是一通尋死覓活的諾言,反正據說羅慕生下了命令,不許北程地界的人給花媚玉行任何方便。
然而效果就是花媚玉依舊活蹦亂跳上躥下跳,該幹嘛幹嘛,絲毫不受任何影響。
“還是……那麼着吧……”驚瀾回憶平日從隱星閣人嘴裡聽到的那隻言片語,覺得不大好意思說出口。
楚月哼哼了兩聲,反正這輩子她聽到花媚玉三個字,估計都只有腦仁疼的份兒了。
“對了,賈仁祿的人又帶了一堆賬本回來,他叫我請示大人,要不要送來給你看看。”驚瀾道。
“不用。”楚月下意識十分乾脆地拒絕,但轉念一想自己似乎應該拓展一條新的道路,便又點了頭,“叫他揀幾本送來。”
“是。”
……………………
北風捲地,大雪飄揚,又是一場冬雪降下,不大,薄薄的一層,在灰色天地間緩緩消融。
賀琛出征,楚月想念歸想念,手上的事情卻是不停,之前被忽略的事情都提了上來,比如快年終了,正是她名下那些商鋪的賬本一股腦進京的時候,上回他都交給了賈仁祿,既然這回她有空,自是要履行一些主子的義務,每日在屋子了撥弄算盤,偶爾聽聽花媚玉那些光榮事蹟,日子倒也過得快。
期間,朝中前線的戰報不斷,都是捷報,賀琛的家書也有,都是些無關戰事的挑逗撩撥,還有綿綿的思念。
一晃之間,竟是幾個月過去,年關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