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領頭舞姬的話,王旭頓時爽朗地笑了起來。“哈哈哈!一點都不過,你們當得起這樣的稱讚,此等技藝,也算世間少有了。今後若是有機會,一定……”
話剛說到這裡,其目光卻是陡然一凝,怔怔地看着那張素美的面容。
此時,那舞姬已經沒有亂動,靜靜地站在原地,再加上隔得也比較近,所以王旭能看得很清晰。發愣也不是因爲對方的美貌,而是因爲那張臉帶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可奇怪地卻是,認真回憶的話,又完全想不起在哪裡看到過。按理說,像對方這樣氣質出衆的女子會給人非常深刻的印象,若真是見過,必然會有極深刻的印象,不然也不會感到熟悉了。
就在王旭陷入迷惑之中的時候,那舞姬卻是有些羞澀地側過了頭。“將軍!”
“嗯?噢!對不起!”王旭被對方那柔柔的聲音喚回了神來,有些尷尬地搖了搖頭。
他這番失態也被衆人注意到了,文臣武將們皆是露出了一絲笑容,倒是徐淑等人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白眼,只是如今在公衆場合,也不好說什麼。
王旭倒也沒有去注意這些,對眼前這舞姬實在是有些好奇,想了想,仍是忍不住問道:“不知閣下芳名可否告知?”
那舞姬頓時遲疑起來,似乎在猶豫該不該說出來。
因爲對這女子很有好感,見對方實在不想說,王旭也是順勢笑道:“既然不願說就……”
可他話還沒說完,對方卻已是微微欠身。“民女崔瑩!”
“崔瑩?崔瑩!”王旭跌跌唸叨了幾句,也是笑道:“呵呵,這名字好,人如其名啊!”
“多謝將軍擡愛!”
“嗯!”笑着點點頭,王旭倒也不像真的調戲人家,旋即揮手道:“好吧,那你就再表演幾曲,讓我等也開開眼界。”
“諾!”
隨着崔瑩柔柔地應命之聲,絲竹之音很快便再次響起,其中幾女緩緩退到門邊,拿着樂器伴奏,而中間的女子則再次翩翩起舞,動人的舞姿很快就讓廳中的氣氛再次活絡起來。衆人或飲酒作樂、或行酒令、或唱誦詩詞歌賦,頗爲快意。
趁着這鬧騰騰的時候,徐淑也是緩步挪到王旭身邊,嗔怪道:“你看那麼入神幹什麼?家裡都有這麼幾個,河北也吊着一個,你還不滿足嗎?是不是又起賊心了?”
“嗯?”王旭一愣,隨即笑着搖搖頭,輕聲道:“老婆,你說哪兒去了,我還沒那麼急色。只是看着這女孩兒,感覺有些奇怪,似乎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一般。”
“切!你就瞎掰吧!還哪兒見過,起了貪心就承認算了,何必這麼找藉口?”徐淑翻着白眼道。
“不是!”王旭見徐淑不信,不由皺起了眉頭,認真地道:“老婆,我是說真的。確實覺得在哪兒見過!”
“真的?”
“真的。”
看了看王旭此刻的臉色,徐淑也是信了幾分。因爲他一般鄭重起來,就不會騙人。“那你是不是以前出去的時候,碰巧撞見過?”
“不可能!”王旭當即搖搖頭,肯定地道:“以他那種獨特的氣質,若是撞見過,我一定會有印象。”
徐淑瞥眼道:“那還能是爲什麼?你別給我說,你對這女孩兒有眼緣!”
“嘿,這還真就說不定。反正看着她,總覺得熟悉,不過與其它不沾邊。”王旭也是笑道。
“哼!你就美得吧你,我告訴你,不準亂打主意。不得不娶的也就算了,如果你見個人就要,這天下那麼多美人,你豈不是都要攬盡?”
“哎呀!你說哪兒去了,有你們我已經知足,再說,如果真有那麼多女人,我也照顧不過來啊!是吧?”說着,王旭還對徐淑眨了眨眼。
“你這壞蛋,懶得和你說。”見王旭又耍無賴,徐淑翻翻白眼,趕緊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其實,不只是王旭,就連張靖也已經仔細地端詳了那舞姬良久,眉頭緊皺。猶豫了好半天,才忍不住微微向左邊挪了挪,拉着正興高采烈地周智道:“周智,問你個事兒!”
“什麼事兒?”周智本來正和別人遙遙敬酒來勁,被這麼一拉,不由奇怪地問道。
“嗯……就是……”張靖想說,可又覺得有些不好開口。
“你別吞吞吐吐,要說就快說啊!”周智急道。
張靖咬了咬牙,也是大着膽子道:“就是那個舞姬崔瑩,你有沒有覺得熟悉?”
“沒有!”周智毫不遲疑地吐出了兩個字,但隨即便狐疑地看了看張靖,突然來了興趣。“嘿!張靖,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這可是稀罕事兒,你不守着你家那倆寶貝疙瘩了?”
就知道周智會這麼說,張靖無奈地搖了搖頭,罵道:“你以爲我像你嗎?我是說真的,我總覺得這女的有些熟悉,可是又實在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你確定?”
“確定!”
見張靖這麼鄭重,周智倒也是皺起了眉頭,看了看場中正偏偏起舞地舞姬,好一會兒才突然開口問道:“張靖,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偶然在哪裡遇到過,或許只是匆匆一瞥!”
聽周智這麼說,張靖也是細細地回憶了片刻,但最終還是搖搖頭,肯定地道:“沒有!”
“那這事兒可就不簡單啊,說不定……”周智臉色一緊,突然將聲音壓得很低。
“說不定什麼?”張靖奇道。
“說不定就是你真的喜歡她啦!好啦,喜歡就喜歡,別找那麼多借口,我想老大應該不會和你搶。別囉嗦了,等會兒我就去給老大說一聲,免得大家都看上一個。”
“滾!”張靖鐵青着臉喝了一句,再也懶得和周智多說,徑自坐了回去。
“我看你呀,就是有賊心,沒賊膽!”周智笑着調侃了一句,也不計較,隨即又把注意力轉到手上的酒杯去了。
晚宴在衆人爽朗的笑聲中漸進高潮,場中表演的舞姬們也跳了足足三支舞,按照通常的慣例,這時候,她們也可以歇息一會兒了。
當絲竹之音漸漸低下去,王旭看着那羣微微有些氣喘的女子,也是慷慨地道:“你們累了的話,就先休息片刻吧!有什麼需要,可以吩咐府中女僕。”
“多謝將軍。”衆女齊身一禮,皆是緩緩退下,可那崔瑩卻是絲毫未動,反而緩緩上前一步道:“將軍仁德遍佈四方,今日有幸爲將軍表演,是我等的福分。觀將軍興致正高,民女實在不忍掃了諸位雅興,雖然姐妹們已經勞累,但民女還有幾分體力,不如爲將軍獨舞一曲如何?”
“噢?”王旭眉毛一挑,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但隨即還是點了點頭。“也好,不知你欲表演什麼?這獨舞難度可更高啊!”
“呵呵!將軍放心,民女定不會讓將軍失望!”微微一笑,崔瑩低下頭去想了想,才遲疑着道:“將軍長年征戰沙場,不如爲將軍獻上一曲劍舞如何?”
“你會舞劍?”
“會一點點,不過,只是花招式罷了,好看而不實用!”崔瑩柔聲笑道。
可聽到她這話,王旭卻陡然沉默了,緩緩低下了頭去。好一會兒後纔再次擡了起來,微笑着看向崔瑩,久久都沒有說話,雙目清澈有神。
崔瑩被那雙眼睛看得有些心慌,不由出聲笑道:“將軍可是不喜劍舞?”
王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沒有,你舞吧!可帶劍否?”
“既然會劍舞,自然有帶劍,不過將軍放心,長劍並沒有開鋒,乃是鈍劍。”
“哈哈哈!你此話何意,莫非我還懷疑你起歹心不成,無妨,不管什麼劍,你儘管拿來舞便是。”
“諾!”崔瑩輕輕應了一聲,隨即便轉身呼喚其同伴將劍給拿進來。
只是,恐怕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此刻的話音隱隱有些顫抖。
當然,大多數人都沉浸在晚宴愉快的氛圍之中,並沒有注意到,只有少數文臣武將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這種微小的舉動也說明不了什麼,就沒有多說,只是條件反射地提高了一些警惕。
心裡早就已經有底的王旭,更是察覺到了這轉瞬即逝的異常,但微微一笑,也是什麼都沒說。
片刻之後,那崔瑩的同伴便抱着一把裝飾華麗的長劍走了進來,門外稍遠的守衛或許也聽到之前的話,所以並未檢查是否開鋒,任由其走了進來。
那女子倒是頗爲沉靜,在將劍遞給崔瑩之後,一句話都沒說,對着衆人欠身一禮,便再次退了出去。崔瑩在衆人的注目之中,緩緩將劍從劍鞘裡拔了出來,並且還主動先拿到衆人面前,查看其是否開鋒。
當她拿到王旭身前的時候,王旭卻是突然揮手道:“算了,不用給我看,你直接舞劍吧!”
聞言,崔瑩似乎陡然一愣,似乎頗爲意外。但隨即還是迅速笑了笑,緩緩退了兩步。“既然如此,那民女就獻醜了!”
隨着她那柔美的聲音,其身上的氣勢卻是瞬間一變,一股英氣噴薄而出,騰挪縱躍間,襦裙飄飛,頗有巾幗不讓鬚眉的架勢,那種美態與之前截然相反,但也顯得極有味道。其手中長劍柔中帶鋼,一招一式之間舞得頗有章法,只是也確實如她所說,只可觀看,並沒有什麼實戰價值。
劍鋒不時在文臣武將身前極近之處劃過,卻並沒有任何威脅,只是平添了此番劍舞的意境。衆人對此也是淡然一笑,不以爲意。
不多一會兒,劍舞的主要對象已是換成了王旭。剛開始,衆將還稍微有些警惕,但隨着幾番繞過,衆人也是逐漸放鬆下來,盡情地欣賞着這別樣的劍舞,只以爲她是特別照顧王旭這個主人而已。
但就在衆人鬆懈的時候,她卻剛好第五次縱到王旭身前,長劍也仍如之前一般迅速劃過。只是這次已經很不一樣,在她出劍的一瞬間,衆將已是陡然驚地站了起來,因爲那嘶嘶風聲,濃烈的殺氣,與剛纔完全不同。最關鍵的是,在急速揮擊之中,那劍鋒竟然整個飛了出去,閃現在衆人眼前的,是一把泛着幽幽青光的薄薄劍刃。原來竟然是劍中藏劍!
沒等衆人反應過來,已在瞬間直刺王旭而去,只是崔瑩的臉色此刻也是異常複雜。
“鐺!”就當衆人都被這突然的襲殺嚇得半死的時候,一聲脆耳的激鳴突然震得人牙齒打顫。
一支高腳青銅酒樽不偏不倚,剛好罩住了劍中劍的尖端,王旭面色平靜,沒有絲毫的驚訝。
崔瑩臉色的複雜瞬間消失,驚駭萬分,完全沒料到王旭的武藝這麼強,竟然隨意地拿起一支酒樽,便擋住了她蓄勢已久的全力一擊。只是現在也已經顧不得那麼多,手腕一轉,奮力將王旭手中的酒樽挑飛,意圖再刺。
可惜王旭哪裡會給她就會,瞬間欺身而上,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將長劍往旁邊一帶,另一隻手則是順勢將掐住了崔瑩的脖子。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直到此時,衆臣的怒喝才適時傳來。
“大膽!”
“賊子敢爾!”
“休傷無主。”
只是這些聲音隨着崔瑩被迅速制服,也是逐漸消逝於無形。
崔瑩被王旭箍在懷裡,有些不甘心地掙扎起來,似乎想掙脫,雙目也是露出了仇恨的目光。
“別掙扎了,你已經敗了!張寧!你沒有第二次機會。”
隨着王旭淡淡的話音,崔瑩渾身一震,顫抖起來。片刻之後,渾身一軟,仿似認命地嘆了口氣。“想不到百般算計,還是被你識破了!”
“呵呵,如果你不那麼善良,或許能瞞過!”王旭微微一笑,輕聲道:“本來我只是看你眼熟,但你變化很大,我根本不可能認出來。直到你在提出劍舞之後的遲疑,這才露出了破綻,再加上隨後又幾度猶豫,我才漸漸想起了那個曾發誓要殺了我的女孩兒。”
說着,王旭緩緩嘆了口氣,多年前的回憶也是緩緩在腦海裡閃現。“我當你曾答應你,等着你來殺我,但你現在是絕對殺不了我的。即便你從始至終都不猶豫,完全瞞過所有人,你也殺不了我,因爲你不夠強!我即便毫無準備,也能有至少五種方式躲過你那一擊,並實施反擊。”
張寧臉上悲憤之色一現,正要接話,堂下的張靖卻是突然激動地難以自制。“寧兒,你真的是寧兒嗎?”
被這既有些熟悉可又顯得無限陌生的聲音呼喚,張寧渾身一震,一滴眼淚緩緩從眼角滑落。良久之後,才深吸口氣,平復下起伏的心緒,冷冷地道:“不錯!就是我,只爲報父仇而來。今日既然失敗,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寧兒!”張靖一直把張寧當親妹妹看待,聽到她這番話,心裡頓時一陣揪心地疼。
廳中大多數人此時都莫名其妙,沒搞明白究竟怎麼回事兒。唯一知情的,恐怕就只有當年同伐黃巾的周智和徐晃了。但看到此刻這一幕,兩人皆是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王旭用力將張寧往前一推,使其脫離了自己的懷抱。“張寧,我記得你當年曾問我,爲什麼要殺人,對吧!不知道你現在還想不想知道答案?”
渾身無力的張寧此刻被衆將包圍,知道不可能再有機會,也絕了反抗的念頭,跌坐在地上,單薄的身軀顯得格外無助,就彷如又回到了當年那個哭泣着逃避的小女孩。
聽到王旭的問話,那充滿了茫然的眼眸裡總算有了一絲希冀,咬着牙道:“想!”
“好!”王旭重重地將手一揮,雙目坦然地正視着張寧的眼睛。“那我告訴你,我殺人,是爲了天下!爲了太平盛世!爲了今後能少一些殺戮!或許我不能讓每個人都衣食無憂,但至少,我能保證大多數人不死在屠刀之下。”
可現在的張寧顯然不明白,瞬間便聲嘶力竭地喊道:“難道就沒有其它辦法嘛?難道就一定要殺人嗎?爲什麼?爲什麼?”
“這個我沒有解釋的必要,你可以自己去想。當今天下,烽煙四起,如果不以殺止殺,如何能夠安定?你看這荊州百姓,不說豐衣足食,但至少有條活路,而且我會盡我所能,讓他們過得更好。這就是目的!”
張寧這些年漂泊他鄉,早已不是當年的單純小孩兒,當然已經明白了很多。只是心中的執念仍然讓其難以釋懷。對於王旭的話,她也沒有再辯駁,仰天長嘆:“算了,這些對我都沒有意義,殺了我吧!不管報不報仇,本來我就沒打算活着出去。”
“我不殺你!”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驚愕地看向了王旭。
但王旭卻絲毫不以爲意,徑自開口道:“你走吧!你是個善良的女子,好好想想,會明白的。當年你父親直接引發整個天下動亂,黃巾賊四處燒殺搶掠,不滅黃巾,又能如何?”
張寧此刻也是驚得呆住了,從未想過王旭會放她。
“主公!”躺下衆臣頓時紛紛出言,顯然想勸誡。
王旭不容置疑地揮了揮手,肯定地道:“放她走吧!”
陷入激動中的張寧頓時哭道:“你別以爲這樣的假仁假義,我就會原諒你。你不殺我,我遲早還會刺殺你的!”
聞言,王旭笑了,臉上露出了一絲溫和。“可以,還是那句話,我等你來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