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王旭暫且拋下了其它事務,專心陪伴家人,講些奇聞趣事、風土人情的輕鬆話題,倒是讓家中老人高興不少。對於母親的眼睛,他也親自看過,確認還能治癒後才放下心來,千叮嚀萬囑咐,讓其今後務必要配合華佗、張仲景等人的治療。
此外,對於新過門的顏明和孫尚香,幾個長輩都非常滿意,不時出言誇讚。
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其樂融融,享盡了天倫之樂,直至深夜,王旭才帶着衆女和三個孩子返回將軍府。
此後的十日,他也並未急着召集衆臣議事,反而躲着不露面,還謝絕所有人上訪,若非徐盛等人以性命擔保王旭確實已經歸來,衆文臣武將恐怕都會以爲又是假消息。
這十日的平靜,可不是看起來那麼簡單,王旭在內府沒動,可是諜影部衆卻全面出動,不是調查別人,而是留意襄陽,特別是將軍府高、中、低各級官員的行動。
因爲那些心裡有鬼或者心虛的人,在知道他回來後,不得不頻繁走動聯繫,意圖尋找對策。
問心無愧的人,則必然天天守着將軍府,隨時準備應對在他歸來後,必然出現的繁忙工作。
事不關己、明哲保身的人,則會一切如常,毫無變化。
或許這些情況並不絕對,但可以明確大致的範圍,再配合諜影早前的調查信息,彼此對照,就能分辨出當初荊州內亂中。哪些人是核心挑動者。
雖然那次內亂的主因是失去領導人。從而產生派系權利之爭。但若是沒有極度活躍的人在其中挑撥,不可能會亂成那般模樣。
畢竟將軍府最高層,都是跟隨他很久,品行人格得到考驗的人,他們彼此間即便再如何有矛盾,也會盡量剋制,不可能爭到要分裂妄爲的地步,所以必定有人從中作梗。才導致高層之間產生重重誤會和矛盾。
當初徐淑執行郭嘉的建議,初步穩下局勢,乃是以強勢手段,將矛盾壓下,並未從源頭上解決。
郭嘉也只是逮住一些被慫恿出來拋頭露面的人,真正的核心挑動者,並未深查。
因爲那時候王旭不在,無人可以真正全面的鎮壓各方,而荊州中高層文武,誰不是心高氣傲。身具一技之長?
誰去查,怎麼查。查哪些人都成了大問題,一個不好,必會激化矛盾,導致派系分裂,各行其事。
在郭嘉當時的頭腦中,也是做着兩手打算。
若王旭能回來,那當然能很快解決,若王旭真的再也回不來,那徐淑暫時攝政,壓下矛盾,待過了那個坎,再暗中尋找挑事人,並以別的藉口處置,如此穩上幾年後,自可徐圖後事。
可如今王旭自己安全歸來,當然不可能那樣拖下去,所以他第一件事,就是要將內亂時候,最活躍的挑事人給找出來,這些害羣之馬留着是禍害,不剪除,何以威懾四方!
十日時光並不長,匆匆而過,看似平靜的將軍府,卻並不平靜,一道道調查信息傳到了王旭手中。
他的臉色也一天比天差,因爲結果比想象中要糟糕。
綜合前後證據,核心謀劃者多乃將軍府掾吏,這些人是挑起事端的最早發起人,多達二三十人,更重要的是,這些人還勾結了他的親族,也就是王家當年遷移過來的不少遠親,以及當下荊州的地方豪門。
這些人的目標倒不是要顛覆荊州勢力,而是要奪權,奪取最大權利和利益。
正因爲這些人從中作梗,挑撥離間,才導致更多的人蔘與其中,直至最後波及到荊州勢力的最高層,導致派系矛盾激化,彼此猜忌,失去了信任。
如今,難辦就難辦在,有不少荊州重臣被這些人拉下水,不知不覺陷得很深,若硬要揪出來,那牽連實在太廣,就連他也不敢輕動。
比如趙雲的親兄長趙風,就在不經意間迷迷糊糊地陷進去,隨後更曾牽連到趙雲也一度以爲,荊州本地有些家族要同謀造反,所以曾私自帶兵控制局面。
可事實上,恐怕趙雲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當時是被人當了槍使,但不管他知還是不知,此事若是全部拆穿,其罪責就落定,那時該怎麼處理。
殺?那怎麼可能?王旭怎麼也不會殺這個忠義無雙的愛將。
不殺,那這事又怎麼執行下去?
這樣的情況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片,最可笑的是,王旭曾在一份調查報告上,看到這樣一段。
是趙雲和南郡太守王獒領兵對峙,王獒大罵趙雲意圖奪權造反,趙雲則同樣以爲王獒是意圖不軌。
好在兩人都不傻,覺得疑點重重,最終沒有真正動手,可即便如此,這也是滑天下之大稽,自己帳下的兩位死忠將領,竟然彼此猜忌到兵戈相向,還好沒打起來,若真打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這也不能怪他們,在當時那種大規模混亂的情況下,彼此間信任極度缺失,矛盾重重,誰又分得清誰?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就是那批人在中間挑撥、離間、謊報消息、造僞證、欺上瞞下、攪渾水,實在是可恨至極……
隨着越來越多的詳細情報入手,王旭的心情糟糕透頂,甚至有點無從下手的感覺。
第十日,他仍舊苦思無果,在書房內看着堆積如山的證據,怔怔發呆。
“吱呀!”凌婉清打開房門,施施然地走了進來。“夫君,還在爲內亂之事煩惱?”
“哎!”王旭嘆口氣,苦笑道:“婉清,情況你也知道,我是實在不知該怎麼辦了!”
“其實,奴婢過來,就是因爲突然想到一個人。或許能爲夫君解憂!”凌婉清笑着說。
“誰?”王旭猛然轉頭望向她。
“將軍府賊曹掾。劉逸!”凌婉清一字一頓道。
“劉逸?”
“不錯!”凌婉清點點頭:“他老人家手中的證據恐怕比諜影還多。恆、靈二帝時期,他可是朝中的五官中郎將,對處理這種事,應該很有經驗。”
“對啊,我怎麼把他老人家給忘了。”王旭頓悟,這纔想起手下有個辦案高手。“快,快命人傳劉逸!”
凌婉清溫柔地看了他一眼,什麼話也沒再多說。悄然離去。
半個時辰後,劉逸匆匆而來,只是如今的他,已年近七十,雖然精神仍然很好,可還是有些老態,進到書房,立刻拱手行禮。“主公!”
“劉老不用多禮,快快請坐!”王旭揮手道。
劉逸笑笑,從容地坐到一旁。
“主公。今日喚屬下前來,可是欲問處理內亂之事?”
“嗯?婉清已經告訴你了?”王旭奇怪地問。
“淩統領並未告知。”劉逸搖搖頭。
“那你是如何知曉?”王旭驚奇地望了過去。
“主公回來十日。不集議,不見臣,明顯是欲擺脫羣臣的干擾,既然如此,除了內亂之事,又有何事能讓主公這般作爲?”劉逸笑着說。
王旭灑然一笑,歎服道:“終究還是瞞不過劉老!不錯,今日前來便是爲內亂之事,如今證據已齊,可就是不知從何下手,特向劉老請教!“
都是明白人,劉逸也不打啞謎,果斷接道:“主公可是擔心牽連太廣,不好落實主謀罪責?”
“正是!”王旭點頭。
“那主公目前手中的證據全無意義。”劉逸肯定地說。
“無意義?”
“對!”
劉逸坦然地與王旭對視,直言道:“主公手中的證據,應該全是內亂時候,大小官員武將的行爲,可那些證據錯綜複雜,彼此之間緊密聯繫在一起,很多人莫名其妙就犯下了殺身大罪,難道都全數定罪嗎?那豈非自毀根基?”
“這正是我所憂愁的!”王旭當即點頭認同。
劉逸看其明白,倒也不再多說事情的嚴重性,轉而道:“正因爲如此,所以主公手中的證據是不能用來定罪的,只需將這些證據所指之人中,主公決心要處死的主謀選出來便是。”
王旭疑惑:“這個核心主謀倒是好找,可查了他們,也會牽連出別人的死罪,那當如何?”
劉逸笑了,笑得有些高深莫測:“主公,屬下沒說要以那些證據來定罪啊!”
此刻王旭是真的有些糊塗了,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出言相詢:“還請劉老賜教!”
“主公!”劉逸突然壓低了聲音,意味深長地說:“內亂時候,屬下雖身爲賊曹,但實無力管束任何人,不過,雖然未能管束,但卻請諜影單統領幫忙,一起查到了很多人貪贓枉法、草菅人命、徇私舞弊的證據!”
“你是說……”王旭瞬間瞪大了眼睛。
“不錯!”劉逸點點頭。“主公只是想治那少數心懷叵測,挑撥事端,激化紛爭之人死罪,何須用內亂時期的證據?這些人權慾薰心,利字爲先,都有膽同謀做出這等大事,完全不顧己身職責與大局,怎會身家乾淨?僅是貪贓枉法、徇私舞弊、草菅人命等其它罪責,就足以置其死地!”
“自主公回到襄陽,屬下這十日來已經仔細覈對過,若無意外,內亂時那些挑撥者,個個都有其它證據使其致死,所以絕無差池。”
姜,果真還是老的辣!
王旭聽完這番話,當真是長舒口氣,總算是放下了心中大事,可仔細想想後,又不是特別滿意,忍不住出口問道:“可這樣一來,大家都不會知道,他們是因挑撥內亂而死,內亂的前前後後也沒公開,豈不是沒有了震懾和警醒的作用。”
“主公,當年宦官當政,捏造事實亦能找到藉口,此刻名正言順,怎會沒有辦法?”劉逸不以爲然地說:“內亂的所有證據可以當衆宣讀,讓所有人都明白前因後果,也讓所有人都知道錯在哪兒,但主公只需在宣讀完畢後,說一句正直用人之際,暫不追究,望衆人痛定思痛,今後將功補過不就行了?”
“隨後,立刻放下此事不提,將那些核心挑撥者捉拿,反以其它罪責宣判。這樣一來,這些人不但無話可說,也不用牽連太多,更能讓衆文武和聰明人,都明白究竟所謂何事,同樣可起到威懾和警醒之用,此事亦可就此了結。”
隨着劉逸的話音落下,王旭再無疑慮,對其手段誠心歎服,忍不住朗聲大讚:“劉老,這次定要爲你記上大功一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