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本職是太尉,掌管軍事,執掌軍法,但他同樣領尚書事,所以也有責任監察百官,只不過他在調查後,需要提交尚書檯,進行決議,像死傷這麼嚴重的大案,牽涉到大批中高層官員,在尚書檯決議後,還必須由王旭親自批閱。
不出所料,郭嘉、田豐、沮授果真是暗中合力,三府密令共查。
負責刑獄的延尉伊籍受命,親自督辦,原賊曹掾劉逸之子,現任延尉左監劉濤則全權調查,並尋求諜影部衆傾力協助。
不過十日,案件已有了初步進展。
劉濤持令,率七位精英捕吏,奔赴漢中棧道,因此事機密,僅少數人知曉,所以途襲倒是安全,可剛剛趕到棧道附近幾日,便在調查過程中被人發現,引發大危機。
劉濤所率捕吏遭到激烈圍殺,舉步維艱,還好駱安派遣蝶影部衆暗中相助,最終逃到漢中郡府,這才得以脫身。
隨後,其血書一封,由諜影部衆快馬飛奔,火速送回襄陽。
王旭是最先看到血書的,血跡浸染到絹帛之上,猙獰可怖。
“楚王明鑑,臣九死一生,奉命調查,雖暫無鐵證,但僅死傷初計,三條棧道正常折損僅一千餘人,但因偷工減料,死傷已過一萬五千人,關押民夫工匠家眷七千餘人,百姓泣血,慘不忍睹,臣請奏楚王,即刻下令收押相關人士,救出百姓,臣願以性命擔保。必將證物呈堂!”
看到血書的那一剎那。繞是王旭。仍然是雙手一顫,差點沒拿住那張輕盈的絹帛。
“砰!”
他怒火沖天,一拳砸碎了自己的桌案,書卷紛飛,震得滿地都是。
“將郭嘉、田豐、沮授、伊籍、張鬆都給我叫來!”
那報信的諜影部衆沉默離去,不多時,便讓幾位重臣來到了勤政殿。
當他們看到殿內滿地散亂的書卷,頓時嚇了一跳。張鬆更是滿臉不解。
行禮過後,王旭目光掃過,氣得都說不出話來,順手將血書揉成一團,砸到跪地的張鬆臉上。
“張鬆!本王託付衆任於你,你便是爲讓本王看到這封血書?”
一聲怒斥,張鬆心驚膽顫,匆忙撿起血書查看,片刻之後,驚怒交加:“楚王。此事不可能,將作大將乃是吾兄。深知其膽,縱給他一顆豹子膽吃下,也絕不敢如此作爲,況且他向來辦事中規中矩,不會這般!”
“是嗎?”王旭咬着牙,深吸口氣:“膽子大小,本王不清楚,但此事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沿着山川修建三條短短几百里的棧道,死傷一萬五千多人,本王是讓你們修的長城嗎?”
張鬆剛纔沒有反應過來,但現在陡然明白,此事之重大,已經完全牽涉到他了,當即不敢再辯駁,急聲回道:“楚王,此事臣全然不知情,絕未參與,還望楚王明鑑。”
“哼!”王旭猛然一揮衣袖,深吸口氣,倒是讓自己先冷靜下來。“我倒是相信你沒參與,但最終如何,還得看證據!可不論如何,麾下出這麼大事故,你作爲九卿之一,分管土木建設的宗正,失職之責總是免不了,且先停職,靜候結果。”
“多謝楚王明鑑!”
張鬆長舒口氣,但臉色卻很難看,他雖心胸不寬,但對於效忠之人,還是非常忠誠的,也珍惜自己的名節,出了這等事故,不僅僅受到牽連,恐怕還會顏面掃地。
郭嘉、沮授、田豐、伊籍都沒有說話,靜默地聽着。
“機伯!你親自去一趟漢中,此事務必差個水落石出!”說着,王旭頓了頓,又接道:“還有,你過去之後,將左校令陰溥,右校令張慕暫且收押,他們手中如今應該有近兩千徵調的郡府兵,你與奉孝交接一下,從我近衛軍團調一千鐵騎過去。”
“諾!”伊籍朗聲應命,其實他爲人正直,最憐惜百姓,對此事是恨到了骨子裡。
“元皓!”
“臣在!”
“宗正寺乃是你司徒府管轄,發生如此重大的事情,你多多少少也有些責任,暫且不罰你,但我絕不希望還有下次!”王旭淡淡地看着田豐說道。
田豐是跟隨多年的老臣,出了這種事,儘管他事前完全不知道,但總免不了監督不力之責,顏面無光。
當下磕頭請奏:“臣監督不力,懇請自降三級,罰俸半年!”
“不急,待此事徹查清楚再說!”王旭擺擺手,拒絕了他的請求,隨之看向沮授說:“公與,將作大將張肅及與之關聯的官員調查,便由你親自領尚書檯督辦,爲避嫌,元皓也暫且迴避此事的調查!”
“諾!”
“好了,你們先退下吧!”王旭頭疼的搖搖頭:“不過,這件事務必清查徹底,無論是何人,但凡涉及此事者,絕不姑息!”
幾人緩緩退下,剛出得勤政殿,田豐已是苦着臉看向張鬆:“子喬,這麼大的事,爲何你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這下禍大了!”
張鬆更是面無人色,青得發紫:“此事一直交給將作大將處理,張肅乃是吾親兄,吾一直以爲其雖然膽小,但辦事終歸中規中矩,便並未掛心,多次詢問那邊的情況,兄長也說一切安好,若此事屬實,那必然是其矇騙於我!”
伊籍自從知道此事後,就一直對張鬆沒有好感,冷哼一聲,一句話不說就徑自先走了。
郭嘉倒是微微駐足,頓了下說道:“子喬,你之才能超凡脫俗,可唯獨性子不夠細膩,放蕩不治節操,因而有今日之牽連!”
“唉!”張鬆嘆口氣:“若事情屬實,受些懲處倒也罷了,可惜有負主公重託。心中慚愧!”
衆人也不知該如何說。搖搖頭。各自離去。
王旭今日召見之後,此事便就此傳開,文武盡皆譁然,議論紛紛。
沮授奉命收押了張肅,並開始着實調查參與此事的高官。
可沒想到的是,張肅竟然死不承認,一口咬定沒死那麼多人,而且死去的工匠民夫。都是在正常建設過程中不幸損傷。
三日後,伊籍率領一千近衛鐵騎,尚還在趕往漢中的路上。
遠在漢中的左校令陰溥,右校令張慕卻是率先呈遞奏章,與數十官員聯名上奏,言有人誣陷,與張肅所交代完全無差,說是因爲修繕棧道過程中,經常出現山體垮塌,所以才造成巨大傷亡。根本不曾偷工減料。
至於關押民夫工匠家眷一事,則解釋說是因爲這些人鬧事。總認爲巨大死傷是因偷工減料而造成,他們爲了避免這些人回鄉宣揚,造成大規模混亂,這才暫且管制起來,準備苦心勸說。
這番作爲,頓時讓整個事件變得更加糾纏不清。
劉濤等人遭到圍殺的事,他們也完全否認,言根本與他們沒有關係,而事實上,劉濤和諜影也確實沒抓到證據,無法證明那些死士是陰溥,張慕等人所派,那些參與圍殺的死士要嘛死了,要嘛就失去了蹤影。
最重要的是,當劉濤再度涉險過去查的時候,陰溥,張慕等負責的數十官吏,更是客氣接待,結果也出乎意料,賬目完全沒有問題,修繕好的棧道也沒有發現偷工減料之處,查問沒有出事的民夫工匠,他們都搖頭表示不清楚,而那些傷殘的民夫工匠,則是紛紛搖頭,說沒有那事兒,就是出意外導致的。
唯有那些已死民夫工匠的家屬,才哭天喊地,說真的是有問題,有些民夫工匠沒有立刻死去,在救治無效之前留下了證據。
可如此一來,根本不足以說明什麼,陰溥,張慕等人的說法反而站住了腳。“他們是擔心這些人回鄉亂說,便將這些人管制起來,好言相勸安撫,待平靜下來後,才發放撫卹,送其回家。”
事實上,他們也確實是這麼做的,只要有家屬不再鬧,便按正常施工死亡的撫卹標準,給予錢財,送其返回。管制期間,除了限制這些人的自由,也並未拷打殘害。
這可就讓事情變得撲朔迷離了,朝中文武都開始質疑此事,莫非真的是冤枉的?
可惜劉濤卻堅持認爲此事絕對有問題,因爲他曾親耳聽到那些圍殺者泄露出是何人所派,可惜那些人圍殺失敗後,都已經自殺了,怎麼讓死人開口?
他本人甚至被陰溥,張慕等官員聯名反咬一口,言他爲謀取功勳,有意誣陷。
董允和費禕兩人也時刻關注此事,從郭嘉那兒得到消息後,再度求見王旭,言當初不是這樣的,好多活着的工匠民夫說法不一樣。
可即便王旭心裡已經相信,但沒有證據,他也沒辦法治罪,不然難以讓羣臣閒士信服,認爲他聽信讒言,殘害忠良。畢竟,更多的人是不知道這些事的前因後果的,沒有證據,就無法說服更多人。
如果真是奸臣殘害忠良,那麼就是在這種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安個莫須有的罪名給殺了,誰說的清呢?
隨着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王旭也是焦頭爛額。
十多天後,伊籍率軍抵達漢中,仍然無果,可彈劾的奏章卻是一封又一封,不但負責修繕棧道的數十官吏聯名上奏,連朝中也有不少人開始偏向那邊,認爲證據不足,劉濤有貪功誣陷的可能,畢竟查處這般重大的案件,可不容易,功勳不小。
董允和費禕兩個少年的說辭,還有那封百民書,更是遭到痛批,言二人少不更事,完全不知輕重,胡言亂語。
百民書則成廢紙,因爲好多在上面簽過字的民夫工匠都否認了,言最初是誤會,他們只是看那些死去民夫的家眷可憐,想多爭取一些撫卹和補償而已!
可惜,王旭有自己的判斷,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只說了一句:“查,查個水落石出,查到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