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壯漢大笑幾聲道:“就你小細胳膊小細腿的,還想跟我打?做夢去吧你!”
一揮手,門框又落了下來,拍向朱離,就好像拍蟑螂一樣。
好在門檻中間有個大洞,朱離從中鑽了出來,一扯布,刀至空中,隨後朱離踏着布飛身而上,握住刀柄,“倉”地一聲,刀已出鞘。
壯漢視線一時被布遮住,情急之下放下門口,伸手去扯臉上的布,一用力,一塊布就成了兩塊布。
看着即將到咽喉的刀,壯漢不驚且喜道:“原來你在這裡!拿命來!”
雙臂環抱朱離,將他攬在懷中,只要再一用力,朱離的肋骨就會盡數折斷!
可是隻聽見一聲脆響,倒在地上的卻是那個壯漢,而朱離站在遠處,左手握着七寸刀尖,右手握着剩餘的刀。
誰也不知道電光火石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街上的人只知道這件事情發生到結束,他們還都沒來得及躲藏,每個人都停住了腳步,驚恐的看着朱離。
彷彿朱離纔是這個世上最可怕的人。
九歌在對面的酒樓上看得清楚,就在壯漢即將用力的那一剎那,朱離掰斷了刀尖,就那樣不怕死的靠近壯漢,然後在壯漢脖子上劃出一道傷口。
五寸長,三寸深的刀口!
“好厲害的刀!”九歌幾乎是失聲說出來的。
關於非命的傳說九歌早有耳聞,這把刀殺人的時候能讀懂人的心,也能看穿人的筋骨腠理,只要一刀下去,誰也躲不過,而且死的時候骨頭都是斷裂的。
所有人都認定了,這是刀的功勞,都在傳說刀的可怕,可是沒有人想過另一種可能性,那就是用刀的人本身就是可怕的!
現在朱離手裡並沒有非命,可是他依然躲過了殺招,依然用最好的手法隔斷了敵人的咽喉!
這還是非命的功勞嗎?
不過現在不是思考這一點的時候,而是另一處問題。
司空千易道:“他已經是這裡最厲害,地位最高的泯生門人了,可是他們好像並不認識。”
“不論如何。”九歌喝了一杯茶,淡淡地道:“泯生門在令狐族的勢力都將要冰消瓦解。”
司空千易嘆了一聲道:“你到底還有什麼顧及的?會讓你這麼小心謹慎,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
“我會記住我的以前,但也不代表我一定要因爲以前而改變現在的所作所爲。”九歌忽然變得很奇怪,明明是想要說什麼的,可是到最後只是模棱兩可地道:“有的人是會變的,變的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司空千易心裡暗道:“可是我現在已經不認識你了。”
九歌本來不是那種輕易就能改變自己性格的人,可是那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過於震撼,即使是他也不由得對這個世界做出新的評判。
那一天正是汪焚認出他的時候。
九歌還清晰地記得,那是在得到令狐擎漢死訊之後沒多久,跟着令狐瑞回到令狐族的時候,也就是一天前。
汪焚把他叫過去,和熙地道:“你和令狐知微有仇對不對?”
當時九歌並沒有多說什麼,還冤枉地道:“先生不要亂說,我就是來混口飯吃,和族長沒有任何恩怨!”
但是當汪焚把他如何出山,如何遇見段幹笈,如何參加孤鴻堂,然後如何殺了司空平的事情一說,九歌就默然了。
雖然司空平不是他殺的,但論到他頭上並沒有壞處,他已經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辦法。
“不錯。”九歌不再僞裝,凜眉道:“都是我做的。”
汪焚很高興,從桌位上起來,拉着九歌坐到自己身邊道:“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武藝和閱歷,真是令人佩服,不知道小英雄願不願意加入我們?”
“要加入不難。”九歌道:“我只是想知道一點。”
汪焚問道:“那一點?”
“是誰暴露了我的身份。”九歌淡淡地道:“我很想見見他。”
江湖早就已經有過定論的事情,吳荻龍出行總是有一人一駕一車伕,車伕是袁瑞,而那個人指的就是廖遠塵。
九歌曾經見過廖遠塵,朱離還曾和他交過手,本來九歌認爲廖遠塵已經跟着吳荻龍離開了,他們也不會再見。
可是現在他們不但見面了,還是以這種情況相見的。
九歌好奇地道:“請問這位仁兄姓甚名誰,如何得知我的事情?”
廖遠塵並不善於交際,所以事情的經過由汪焚來敘述道:“你可能不認識這位人物,他可是吳大少手下最得力的干將,姓廖,雙名遠塵,對於武林中發生的事情特別精通,昨天你隨我來的時候他看見了你,一下子就想起了你的事情,告訴給了家主人,家主人就讓我來和你商議對付令狐知微的事情。”
九歌忽然變得沉寂起來,但其實腦子裡一直在思考如何能脫身,順便毀了他們的春秋美夢。
汪焚卻以爲他在想這件事對於他能得到什麼好處,真是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看別人就是什麼樣。
“至於你能得到什麼,不用擔心,我保準你能手刃仇人,並且揚名千古,一生富貴。”汪焚眉飛色舞地道:“只需要你答應下來就足夠了,到時全天下人都將知道令狐知微是一個陰險小人,而你是個爲父報仇的豪傑!”
“你說的我心動了。”九歌道:“不過我有幾個條件,如果你們能夠答應,我就幫你們。”
汪焚高興地笑了出來道:“儘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就一定幫你。”
他狡黠的笑容讓九歌很厭惡,所以避開他的臉,注視着廖遠塵,沉聲道:“第一,我要親手殺了令狐知微;第二,你們不能傷害司空千易。”
“你們能答應嗎?”九歌最後說了一句道:“如果不能答應,我現在就走。”
廖遠塵有點不敢看九歌的目光,轉身,坐到了凳子上,低頭倒了一杯水,不多不少,正好和杯沿相平。
不過倒了,他也不喝,只是看着,好像杯子裡有一個色彩斑斕的世界,他要仔細觀察,以免錯過了一丁半點的精彩。
搞得九歌也很好奇,難道這水就那麼好看?
汪焚這邊,猶豫了一會道:“你想要殺令狐知微並沒有問題,只是司空千易這個人很難辦。”
“那就沒有什麼好說了。”九歌合上眼睛,轉身決絕地向門口而去。
汪焚真的是很爲難,他很想留下九歌這個得力的助手,不過司空千易這個人武功很高,背後的勢力也很棘手,留着永遠是個禍害。
是要九歌這一個幫手好呢,還是和孤鴻堂爲難呢?
當時從周迉手下逃出來的時候,看見令狐瑞這個人,就知道他是上好的養蠱材料,只可惜他的身份太複雜,無論最好還是最壞的結局,汪焚想要脫身,都很難。
好結局就是汪焚幫助令狐瑞奪取家主之位,蠱蟲因此成熟,但不殺了令狐瑞又該怎麼取出蠱蟲?
如果有人知道了汪焚殺人的事情,令狐瑞的手下怎麼能容他?汪焚的武功並不高,他可打不過那麼多憤怒的人。
至於壞結局就更難辦了,蠱蟲夭折,令狐瑞死,他自己也被令狐知微追殺。
權衡再三,汪焚也拿不定主意,而這時,廖遠塵開口了。
“我同意你的要求。”廖遠塵還是看着水杯,視線並沒有移動,“不過你也要看好她,如果她泄密,或者出了其他的問題,對不起,我只能動手殺了她。”
語氣平淡,可一直平靜的杯中水卻泛起了陣陣漣漪,似乎水也有了情感,只是發泄的渠道很特殊而已。
九歌停步,原地轉了個身,除了看向水杯裡的漣漪,還有水杯兩邊放置的手。
九歌再也忍不住心裡的疑惑道:“這水裡到底有什麼好看的,能讓你如此癡迷?難道比現實世界還好看?”
廖遠塵沒有否認:“是的。”
“可是水裡倒影的就是現實世界。”九歌越發不明白他的情感了:“你在現實世界活了二十幾年難道你還沒看夠?非要看看水裡的影子?”
“水裡的影子固然是看夠了的世界。”廖遠塵終於移開目光,與九歌對視道:“但倒影卻有一樣東西是現實世界永遠無法比擬的,僅是如此,倒影就比現實美好而絢麗。”
九歌聽得癡了,迷惘地道:“是什麼?”
“在我不想看的時候,可以隨時不看。”廖遠塵拿起水杯,將滿滿一杯水灑在地上,然後放回原位。
此時水沒有了,倒影沒有了,倒影裡的世界也沒有了。
“你說好不好呢?”廖遠塵變得更加陰沉,目光也昏暗起來,彷彿天地對他而已都已經沒有了色彩。
“太好了。”九歌忽然笑了,笑得很苦澀:“不想看就可以不看,這真的是天大的恩賜。”
廖遠塵起身送客道:“你可以走了。”
九歌出來,汪焚也跟着出來了。
“要不要派幾個幫手給你?”汪焚道:“令狐擎漢不好對付。”
“這對我而言算作事情嗎?”九歌搖頭道:“不要跟着我,不然你會打擾我的計劃。”
汪焚目送他離開,然後對着廖遠塵的房門道:“他真的可靠嗎?”
“他的事情我知道。”廖遠塵竟然在門內悄悄觀察着他們兩個的動靜,聽到問題,他回答道:“連摯愛之人的親人都殺,他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這本來是九歌最痛苦的事,現在卻成爲了被人信任的最佳理由,這難道不諷刺嗎?
汪焚認爲廖遠塵說的有理,這才安心,離開了。
九歌找到令狐擎漢和司空千易的時候,她們正準備去往孤鴻堂的一個秘密據點。
司空千易“哼”了一聲,在車裡生悶氣,馬車伕很識趣地跑遠了。
令狐擎漢道:“你怎麼來了?”
九歌將全部計劃和盤托出道:“令狐瑞勢力太大,正面衝突我們會損失很多,所以我有一個計劃,希望你和令狐族長配合。”
司空千易忽然道:“令狐大哥,不要聽他的話,他就是一個壞人!”
九歌的臉頰明顯抽動了幾下,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只是這種平靜比暴怒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