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義廳內,壓抑,空氣都彷彿更加凝重了,本來明朗的天空都變得陰鬱起來。
田俱的屍體在大廳之中擺放着,用一副草蓆裹着,只露出一個頭,臉上還殘留着昨晚的記憶,不可置信,以及驚恐的樣子,時間在他臉上已經停滯了。
對於他而言,時間已經永遠的停止了。
眼睛還沒有閉上,還是那樣幾乎快要突出來,就好像金鈴一樣大。
赤影金鈴田俱,黃山五妖排名第五,善使一串金鈴,大小兩寸五分,常以詭異的聲音迷惑敵人,然後利用輕功和掌力偷襲別人,幾乎不敗。
可是他這次卻敗了,不僅敗了,還失去了性命。
致命傷在心口,一刀取命,毫不拖拉,即使是靠殺人吃飯的劊子手也無法做到如此精準,如此乾淨的手法。
一束陽光照射在金鈴之上,散發着奪目的光芒,但是它主人的眼睛,卻昏暗如污水。
直到光芒照到了姚通天的眼睛,他才意識到,已經過了整整兩個時辰,他們就這樣坐着,一言不發。
“你們認爲是誰?”姚通天閉上了眼睛,似是不願意再看到田俱的屍體了:“有這種武功的人,想必不是泛泛之輩。”
黃山五妖的老二鐵指怪叟葉青梏眯着眼,用他那怪異的嗓音道:“好刀法,如此厲害的刀法,我只見到司馬秋寒用過。”
“二哥所言差矣。”老四蛇蠍美人常遺恨輕蹙蛾眉道:“就算是神刀也沒有這麼凌厲的武功招數。”
“後起之秀嗎?”老大太真飛虎鄭天雄拂着花白的鬍鬚道:“看來武林又要掀起一陣血雨腥風了。”
“我看他的武功一般般。”老三斷千峰韓彰大大咧咧地道:“昨天不就被我們嚇跑了嗎?”
“說起昨天的事情,我還真有一個疑問。”常遺恨有些忌憚道:“那道詭異的聲音從何而來?莫非真的是有鬼怪不成?”
姚通天的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他沉聲道:“什麼鬼怪,不過是無稽之談罷了,從今往後,誰要再敢說這種話,我就直接割了他的舌頭。”
常遺恨捂着嘴不敢說話了。
“那就是一個武功很高強的人。”鄭天雄分析道:“而這樣的人物來這裡究竟是爲了什麼?只是爲了殺老五嗎?”
“或者是來殺我們的。”葉青梏沉吟道:“這只是一個警告罷了。”
“從今天起,莊園上下全部禁嚴。”姚通天一拍桌子道:“凡是有問題的人,先殺了再說!”
田俱的屍首被上好的金絲楠木棺材蓋上,然後由一羣人擡出了天王府,送到黃山掩埋。
那陣勢着實是盛大,不過很可惜,再盛大也比沒有要好。
棺材被放置在土坑之內,一點點被黃土掩埋,姚通天、鄭天雄、葉青梏、韓彰、常遺恨五人心中各懷鬼胎。
鄭天雄心中琢磨道:“自從我們幾個跟隨姚通天之後,他就對我們很不滿意,這一次莫非是他殺雞儆猴?要知道怎麼會有人突然間消失不見?何況又是再他的屋頂上。”
葉青梏看了看姚通天,又看了看鄭天雄,心中暗自思索:“以前我們都是跟着鄭老大混,雖然沒有現在這麼強盛,但卻自由許多,這些年來我們一直都受到姚通天的壓迫,尤其是田俱這小子,天性浪蕩,據說和姚通天的妾室有染,莫非姚通天是因此殺了田俱?”
而常遺恨卻已經在思考站隊的問題了:“現如今的情勢,姚通天武功最高,可是我們四個若是聯手拼命也能打過他,但如果有一個人不願意那就不好說了?葉老二這人生性乖癖,是個不好掌握的主,難免會出現意外,既然如此倒不如我先歸到姚通天這一邊,諸位大哥,小妹對不住了啊!”
韓彰秉性最直,一心還在想着武林上誰最厲害,找到之後爲五弟報仇。
唯有姚通天想的問題最是詭異:“難道是她回來了嗎?不可能!我明明都已經……可是昨晚爲何有那種怪聲?”
衆人正想到這裡,忽然聽到兩個人在議論:“五爺死的好慘。”
“是啊是啊,據說是被一刀砍死的。”
“五爺武功那麼高,怎麼會被人砍死?”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不是人,而是鬼……”
雖然他們的聲音很小,如同蚊子振動翅膀的聲音一樣細小,但在姚通天這樣的武林高手面前,卻被聽得一清二楚。
姚通天臉上的肌肉開始抖動起來了,彷彿壓制着內心的情感,並且快要爆發了。
常遺恨不是個心腸軟的女子,可是對於死人她是極爲同情的。
現在她已經開始同情那兩個說話的人了。
“啊!”“啊!”
兩聲慘叫,兩塊肉呼呼的物體被姚通天直接扯了出來,然後姚通天雙掌一揮,把他們兩個人的腦袋都拍裂了。
當場死亡!沒有一點餘地。
姚通天一揮袖子,離開了。
“他好像真的生氣了。”葉青梏有些疑惑道:“爲什麼?”
常遺恨扭動着腰肢,嬌笑着來到葉青梏身邊道:“我好像也要同情你了。”
葉青梏立刻閉上了嘴。
“你是誰?”雲來客棧上,朱離看着對面的少年郎道:“爲什麼要救我?”
“我是錦衣衛。”那人低聲道:“來查姚通天的事情,他賄賂官員,還私售官位。”
“錦衣衛啊。”朱離的表情頓時顯得不太自然,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掩飾了一下尷尬道:“你只是爲了查姚通天嗎?”
“是的。”那人看着朱離奇怪的表情道:“莫非這裡除了姚通天之外,還有別的通緝犯嗎?”
“應該沒有吧。”朱離險些被嗆到,他咳嗽了幾聲道:“但是這種事怎麼能說的清?說不定這間客棧裡也有通緝犯,只不過隱藏起來了而已。”
“有道理。”那人點頭道:“不過那不屬於我管,我只要把姚通天抓住就好了。”
朱離黯然道:“真羨慕你們這些官差,可以爲民除害。”
“那你完全可以加入我們錦衣衛,我做推舉,一定讓你飛黃騰達!”那人忽然想起了什麼道:“聊了那麼久,還沒有請教壯士大名呢。”
“在下曾天成。”朱離笑道:“來自吳越的一個農戶。”
“農戶有那麼高的武功?”那人嘴角一揚,完全不相信朱離的話:“你真的不肯說出自己的姓名嗎?”
朱離心頭一緊,因爲他見過此人的武功,簡直堪稱鬼神一般!
那一晚,不過眨眼功夫,此人便帶着朱離飛身逃離天王府,其武功造詣真是千年無人能比!
朱離有信心從他手底下逃命,但是沒有信心平安無事的逃離!
那人見朱離一直在沉默,也就不強求了道:“罷了,既然你不肯說,那我也就不強求了。”
“多謝!”朱離鬆了一口氣道:“你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好人。”
有些人不願意談及自己的過去,那是因爲過去就意味着痛苦,意味着悲傷,甚至有些人只要一提起過去,提起某些熟悉的名稱,心就好像刀割一樣。
所以這個錦衣衛放棄了追問,也就等同於放棄了傷害別人。
一個不願意傷害別人的人,難道不是好人?
“你就只有這一個身份嗎?”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朱離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什麼意思?”
“我是問你,你還有沒有別的隱藏身份的東西,比如另一個文牒。”那人道:“我來的太匆忙了,忘記攜帶假身份了,以至於我現在都沒有打入天王府內部。”
“有。”朱離拿出了沈煉的包袱道:“這裡面有另一張文牒。”
“好,從今天開始,我就叫孟凡塵。”孟凡塵把文牒拿出來,仔細看了一下,然後把包袱又遞給了朱離道:“我要去天王府當一個小工。”
就在孟凡塵剛要離開的時候,朱離卻叫住了他道:“等一下。”
孟凡塵疑惑地道:“怎麼了?”
“我想跟你一起去。”朱離斬釘截鐵道:“我想爲這天下,做一些事情。”
孟凡塵盯着朱離看了許久方道:“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你覺得,我想是那種怕危險的人嗎?”
天王府的規章制度很嚴密,所有想要進去的人都要有極爲嚴格的審覈,只要有一點對不上,那就會被驅逐出去。
而這兩天更是嚴格,驅逐都算是小事了。
天王府的家丁數量也是有規定的,一共兩百一十五個男丁,九十五個女丁,包括廚房雜役等等。
除此之外姚通天還收徒弟,許多徒弟,一共三百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他還有一個妻子,七個小妾,無子。
黃山五妖如今只剩下四個,其中唯有老大鄭天雄娶妻生子。
也就是說姚通天掌握的人手加起來一共有六百二十四人。
這絕不是小數目了,無論是多麼厲害的人都打不過六百二十四人,即使這個人還有個和他一樣厲害的幫手也不行。
所以孟凡塵和朱離只能慢慢滲透進天王府,然後找時機殺了姚通天。
任何事物都需要辭舊迎新,都需要把老的東西換上新的,或者把死去的人換成活人。
因爲人雖然沒了,但是位置還在,還需要有人接着去那個位置做事。
所以這世界一切的位置都有人去做,殺了某人也沒有用,另一個人改頭換面依舊會出現在那裡。
現如今天王府裡就多出了兩個缺,需要有兩個人來頂替。
而孟凡塵和朱離加在一起,正好是兩個人。
已經不止一兩個人想要做天王府的下人了,無他,唯賺錢耳。
可是他們都被趕了出去,原因就是體力不行,太過羸弱,還有一些人則是身份不詳。
所以來的人越來越少,今天更是隻有兩個,一個叫孟凡塵,一個叫曾天成。
天王府的管家名叫高牧,今年六十多,這兩天一直在負責挑選僕役,都已經開始有些疲倦了,看到這兩人,只是半眯着眼道:“報上姓名,籍貫。”
“孟凡塵,青州府人士。”
“曾天成,越州府人士。”
“你們怎麼證明你們是青州府和越州府的人?”高牧問道:“拿出一些證據,否則我就讓人把你們打出去!”
“我有文牒。”孟凡塵從袖子裡取出文牒道:“老人家可以查對。”
“文牒可以造假啊。”高牧咂了咂嘴道:“而且我眼神不好,看不出真僞。”
朱離問道:“那要怎樣才能證明我們的身份呢?”
“這樣吧。”高牧道:“天王府內正好有青州府和越州府的人,我看你們兩個去見見他們,也好團聚一下,老鄉相見也是一大樂事。”
孟凡塵和朱離相視一眼,頓感不妙,可是現如今也不能離開了,不如將錯就錯去看看,要是真出問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