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相的父母都是震蒙氏人,因同姓婚戀,觸犯族規,受到嚴懲。她的父親被罰進山獵虎,待用虎膽、虎皮祭過祖先,才能贖去罪孽。但他很是不幸,不僅沒有獵到虎,反而被虎吃掉了。她的母親被逐出族門,母女倆艱難度日,相依爲命。在奇相七歲時,母親在採集食物時誤食毒果,身染瘋病,精神失常。小奇相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好自己學神農嘗百草,尋找藥物,爲母醫病。但她不得其法,吃盡苦頭,也沒有找到特效藥,醫好母病。她聽說,族人從外地帶來一枚琅玕果,放在祭壇上祭祀天地祖先,吃了它就能治癒瘋病。奇相救母心切,也是年幼不知厲害,趁夜深人靜時摸入祭壇,把琅玕拿回家。但不幸地是,母親見她半夜出走,便跟了出來,掉下懸崖摔死了。
奇相埋葬了母親,欲哭無淚。她以爲是由於自己偷竊祭品,衝撞了神靈,反而使母親受到報應,心中十分不安。於是決心爲母親贖罪。奇相把琅玕送回祭壇,正要跪下來祈禱,被族人抓獲了。偷食祭果,是應該受到棒殺的不赦之罪。族長和鄉親們可憐她尚在年幼,事母至孝,不忍施以極刑;於是網開一面,把她放在一隻漏水的小舟上推入河中,是死是活,聽由上天裁決。
光山神計蒙,人身龍首,駕御着飈風暴雨出遊,發現了即將沉沒的小舟,把奇相帶回漳淵,教以水遁之法,說:“以後若再被流放江河,可不憂溺水矣;水族世界,也可做你的安身之所。”風伯與計蒙素相友善,一日巡遊漳淵,見到奇相,說:“這姑娘俠骨義膽,是個天生的俠盜,我成全你吧!”她把奇相帶到風山,這裡是她的修煉場所。風山上有一風穴,穴中有一對蒼鵝,它們的翅膀一鼓動,颶風就從穴中衝出,滾石拔木,迅猛激烈。風伯把奇相懸在風口裡,授以御氣之術,名曰風遁法。十個寒暑過去,奇相已出神入化,可隨意乘風飛行,迅疾無比,來去無蹤。風伯常來指點,見奇相修煉有成,大爲高興,給她起藝名一閃霞,說:“你可以去盜任何有意義的東西,拿了就走,人們再也抓不到你,只是不要去做讓爲師汗顏的事。”又囑咐說:“今後,你註定要以四海爲家,行蹤飄忽,切記莫要爲情所困,但也不要辜負了自己的青春年華。”這大概是風伯結婚後,對自身感情生活的反思心得。
奇相長大了,胸襟更加開闊,她並不因爲父母和個人的遭遇怨恨族人,她始終記得自己是震蒙氏女,她要報答當初沒有被立即處死的活命之恩。爲孃親尋藥醫病的那段日子,讓奇相刻骨銘心;她想回家鄉做個
郎中,解除鄉親們的病痛之苦。此時,正直震蒙氏部落瘟疫流行,奇相決定借神農的赭鞭一用。當奇相發現俞罔將赭鞭送給蚩尤後,便一路追蹤到九黎,盜得赭鞭。
奇相連夜用赭鞭攪動河水、塘水,消毒驅疫,瘟病很快得到控制。但族人把這項成果完全歸功於日夜歌舞祈神、辛苦有加的巫師,反而說奇相妖言惑衆,人人避之惟恐不及。奇相初出茅廬就遭遇尷尬,一腔熱血涼了一半。她向風伯訴苦。風伯說:“扶危擠困,言出必行,重義輕利,不圖回報,纔是義俠的風範。這不是一時衝動就能做到的,你去慢慢磨練吧。”風伯忽然想起了什麼,又說:“我從江南來,路見菀窳(wanyu)婦人的桑林鬧蟲災,鍺鞭正好在你手中,就代我走一趟吧,那裡可是我的出生地呀。”
菀窳婦人不是別人,她便是西陵國攜金蠶出走的公主、嫘姑的姑姑,當年順江東下嫁到長風氏,開創了她的植桑養蠶事業,自稱菀窳婦人。奇相沒有去拜訪她,徑直來到桑林,將鍺鞭變作笛子,用笛聲召來一羣啄木鳥,便悄悄離開。當她經過震澤時,發現雷獸逞威,於是擲出鍺鞭,化作火龍*退雷獸。但火龍不敵雷獸的驚天一吼,急忙逃回;奇相也抓起鍺鞭應聲遠遁,避開了傷害。
衆人被強大的聲浪震昏了,並沒有死。笛聲伴着淅淅瀝瀝的小雨把人們喚醒,陸續來到奇相身邊。大家把她認做是搭救性命的仙姑,沒有人打聽她的來歷。吳權向奇相敘述了事情的經過後,恭敬地等待她的吩咐。奇相說:“雷獸神通廣大,我手中的神農赭鞭無法制服它,只有另請高人。”
“我家祖傳兵器夷弩在少昊鷙手中,我把他請來,或許有望降伏水怪。”句芒說。
“少昊鷙有一位好友叫蚩尤,持有神器天弩,威力強似夷弩千萬倍。若請得蚩尤來,降服雷獸就不在話下了。”奇相想了想又對句芒說,“你只要告訴蚩尤在震澤發現了赭鞭,他會放下一切急務趕來的。在句芒兄回來之前,大家不要驚動雷獸,我要到澤中探聽句容公主的下落。”
句芒降落在九淖時,蚩尤正在練兵。少昊鷙、黎奔、西嶽、石敢當和沙舟等幾位部落首領,各帶八、九位青年,跟蚩尤學習赤金兵刃的技擊之法。他們是各氏族推選出來的勇士,回去後便是氏族的帶兵酋長。蚩尤還把君子劍法用於天弩,可驅動矛、戟、刀、劍、鉞五種兵刃輪番攻敵,命名爲“兵輪”技法,威力無窮。句芒說明來意後,蚩尤、少昊鷙立即辭別淖子和衆弟兄,趕赴震澤。少昊鷙已訓練好第一批戰鷹,共一十八隻,一路護駕,以壯行色。蚩尤把犀渠交代給黎奔,學着少昊鷙的樣子,在列隊翱翔的鷹背上跳來跳去,乘風飛行,不消一日一夜,已到震澤。
震澤一望無邊,風平浪靜。句芒帶蚩尤一行,在水面上空巡視一週,然後降落在吳權駐地。吳權告訴他們,
這兩天,仙姑和句容俱無消息,雷獸也沒有出水。正說着,忽然風波驟起,浪濤拍岸,雷獸挾風帶雨衝出來,居高臨下大聲喊叫:“大舅子句芒聽着:趕快隨我去見句容公主,如若遲緩,又要惹俺大發雷霆之怒,那時人人遭殃,還要累俺老雷揹你下水。”說罷,張牙舞爪,不可一世。
句芒大怒,將飛龍一拍迎上前去,也不答話,流星錘直奔雷獸,你來我往,戰在一處。二十個回合下來,飛龍被雷獸擊中一爪,受驚非小,掉頭便逃。蚩尤正要上前接應,忽聽夷弩絃聲陣陣,千矢一的,直貫雷獸,一片鱗甲早已飄飄落水。雷獸大驚,不知是何神箭,竟能鑿透自己身上岩石般堅硬的盔甲,萬萬不可戀戰。好雷獸,只見它向巽地一招,腹大十圍,張口向少昊鷙噴出一連串霹靂。
人馬橫七豎八躺倒一地。雷獸從容落地,伸手去抓已不醒人事的句芒,不意旁邊忽然刺出一隻長矛,頂住他的手腕,一個聲音說:“且慢!這裡的人還沒有死完呢!”
雷獸大吃一驚,急忙跳在空中。蚩尤一個鯉魚打挺,就勢騰空追上。一人一獸,適逢對手,只殺得天昏地暗,日色無光。蚩尤知道自己不能在空中懸得久,必須速戰速決。眼見雷獸越戰越勇,自己反而腳下無力,於是急忙祭起“兵輪”技法。雷獸正在得意,忽見矛、戟、刀、劍、鉞,輪番襲來,如陣陣飛蝗,防不勝防。雷獸無奈,被迫孤注一擲,使出最後一招防身絕技:龍尾一擺,甩出片片鱗甲,儼然是個個遊動的盾牌,兵來盾擋,一時頗爲湊效。然而,鱗甲經不住五兵的反覆衝擊,一個接一個地變成碎片,飛散開去,再也不能收上身來。雷獸大驚失色。如此打下去,自己將體無完膚!於是頭上尾下,一頭扎進水裡,溜之大吉。
這時,蚩尤的輕身功夫已經耗盡。腳下一片汪洋,無立錐之地。他忽然發現一隻巨蚌,張開雙殼平躺在水面上曬太陽。蚩尤抱着一線希望瞄準巨蚌,想借力彈回空中。不料當他的雙腳點到蚌體時,蚌殼忽地合攏,將蚩尤連頭帶腳包了個嚴嚴實實,打着旋向深處游去。
身體一動也不能動。眼前漆黑一團。懷裡抱着柔嫩的體膚。…蚩尤神情恍惚,彷彿被拉入幽暗的大樹洞裡。當初與女娃邂逅的那一刻,將永遠是令他陶醉的、刻骨銘心的記憶。他好象又被一位女孩拉着走出樹洞,但外面依舊暗無天日,對面不見人影。蚩尤握住一雙綿軟的、十指纖纖的小手,似乎從對方的氣息中感受到了一種香味。是她!是女娃!“你讓我想得好苦哇!”他把她緊緊擁在懷裡。
注(1)《山海經•海外東經》:“東方句芒,鳥身人面,乘兩龍。“《呂氏春秋•孟春》:“其帝太昊,其神句芒。“(2)《蜀檮杌》曰:“古史雲,震蒙氏之女竊黃帝玄珠,沉江而死,化爲奇相,即今江瀆神也。”(錄自《袁珂中國神話傳說詞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