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撲了一空,落在塵埃。他舉目觀看,發現犀渠載着一位女子,大紅斗篷迎風飄揚,手中赭鞭高高舉起,向西飛奔,還不時回頭張望。蚩尤看到他朝思暮想的訂婚信物就在眼前,哪敢怠慢?立即啓動輕身功夫,緊追不捨。
進入九淖地界後,犀渠放慢了速度,與蚩尤漸漸拉近距離;蚩尤瞅準機會一躍而起,撲向牛背。只見紅光一閃,女子已起在樹稍上,同時傳下話來:“快去救你的朋友,我還要暫時借赭鞭到江南去消災一用,失禮啦!”說完忽然不知去向。
蚩尤思咐,這女子大概就是一閃霞奇相。他還想追蹤她,忽聽前面傳來陣陣撕殺聲,便催動犀渠趕去。
九淖國山丘連綿起伏,竹木成陰;大地展現出美女胴體般優美的曲線。一片片淖子水,明鏡似的點綴其間。山坡上散落着茅屋竹樓,低凹處稻穀飄香。平緩的丘頂上是一片疏落的地樹林,其間有一個圓形祭壇。淖子懷抱顓頊,高踞象王背上凝望着東方。昌意、力牧以及手持長殳的武士和官員、羣衆圍在四周。
“離比賽還有半個時辰。”伯夷父目不轉睛地盯着日晷,焦急地說,“午時一到,少昊鷙再不到場,即視爲棄權,那時昌意可不戰而勝,取得九淖酋帥之職。”
昌意拍拍力牧的肩膀,面露喜色。淖子面無表情,依然一動不動地注視着東方天際。
“來啦,來啦!”人羣中有人喊叫。天際出現一個黑點越來越大。淖子長吁一口氣,面露欣慰之色。少昊鷙着陸。少傾,少昊般也飛馬而來。
昌意搶先迎上去,笑喜喜地說:“老兄何故姍姍來遲?昌意已經恭候多時了。”
“你沒資格和我稱兄道弟,站開點!”少昊鷙鄙夷地斜了他一幾眼喝道。
力牧捧着一罈酒,已經揭封,清香四溢,走到少昊鷙面前說:“鷙老弟,我帶來幾罈好酒,過一會比賽射藝,不管誰輸誰贏,是死是活,咱哥倆先飲個痛快再說。”
少昊鷙不客氣地捧起酒罈大灌一口說:“力大哥還夠朋友。”
兩人一遞一口開懷暢飲,旁若無人。力牧說:“叫我當酋帥,就得讓我掌酒;弟兄們戰場撕殺,就是爲了喝這碗慶功酒。爲此,大家也叫我酒帥。”
“酒帥?”少昊鷙讚道,“好,好,這個稱呼好!以後我也改稱呼叫酒帥。”
“我和老弟賽場上生死相搏,是奉命行事,職責所繫;場下相對豪飲,是兄弟情誼,性情使然。”力牧說,“我心裡明白,咱倆是當今天下頂尖射手,技藝相當,難分伯仲。就是有輸贏,也是由弓矢好賴決定的。”
少昊鷙說:“力大哥放心,和你對射,我決不使用雨矢。”
昌意一直在關注着二人的對話,此時插話道:“鷙大哥的話莫並非是酒後戲言麼?”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豈能如反覆小兒一般!”少昊鷙勃然說,“你不放心,可把它拿去!”少昊鷙從腰間抽出雨矢,擲在昌意腳下,捧起酒罈,一氣喝乾,“啪”地一聲,摔了個粉碎。
“午時已到,比賽開始!”伯夷父拉長聲音宣
布。
他的話音未落,忽聽人羣裡有人驚叫:“不好了!共工國人馬殺過來了!”遠處風雷滾滾,人喊牛叫,塵土飛揚,隱約可見黑旗上的“共”形標示。圍觀的人們亂做一團,四散奔逃。
象王把地踩得“咚咚”作響似在招呼遠處的同類。淖子鎮靜自若,一言不發。
“點燃烽煙!”伯夷父喊道。“陛下,陽丘沒有武備,只有召喚各氏族來護駕,怕也來不及了,你還是先乘着象王躲一下吧!”
“不要怕!夷弩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少昊鷙說。他從身後摘下長弓,準備迎敵,發覺雨矢不見了。“昌意,昌意,還我雨矢!”
少昊鷙四處張望,昌意和力牧已不知去向。少昊鷙只好拔出玉刀,振臂高呼:“勇士們,跟我上!”
蚩尤(1)爬上一道山樑,放眼望去,一場大戰已經開始,戰場形勢一覽無餘。
他見一位盛裝女子高踞大象背上,懷裡抱着嬰兒,斷定她就是令鷙大哥魂牽夢繞的淖子無疑。山丘的西面,一隊人馬浩浩蕩蕩開來。敵兵個個手持盾牌,驅趕着犀牛,喊聲震天,已*近山下。共工氏句龍肩擔霹靂方便鏟,威風八面,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少昊鷙帶領九淖戰士居高臨下,嚴陣以待。
山丘的北面,方頭方腦的術器手舉兩方巨大的夯土石硪,一步踩出一個坑,直拱上山來;他的部下排成兩列縱隊,號子聲聲,一路砸夯,大地爲之顫動,勢不可當!少昊般拍馬迎戰術器,只一個照面,手中長鉞便被震飛。他馬頭一轉,回身擲出流星錘;術器只聽得耳邊“啪啪”山響,眼前火花亂迸,不知何物騷擾,依然照走不誤。
蚩尤見少昊般已是無奈,正打算從斜刺裡向術器發起攻擊,忽聽一聲斷喝,像晴天打了個霹靂:“大哥讓開,石頭來也!”話音剛落,一塊飛石呼嘯着砸向術器。術器見來物勢重,不敢大意,把石硪一併,向飛石迎去。
碰撞聲震耳欲聾。飛石碎作幾塊落在地上,一方石硪也嘣掉一大塊。術器感到這次的確遇上了勁敵,他放下石硪,觀看來者究竟是何等人物。
“好小子,真有你的!”叫聲是從飛速移動的小山似的大石背後發出的;看不見人,只看到兩條奔跑的腿。霎時,大石便“砰”地一聲撂在術器面前,同時也傳來擲地有聲的五個字:“泰山石敢當!”術器估計,這一夯下去,地面肯定瓷實了,再不用夯第二遍了。
術器用石硪磕一磕,那泰山石紋絲不動。他索性拋掉石硪,後退幾步,在戰士們的“加油”聲中,朝攔路石一頭撞去!術器天生神力,大石沒有生根,怎禁得起他全力衝撞!一側歪,差點躺倒,幸虧石敢當動作麻利,急忙用頭頂住。
二人躬着腰在拱那塊泰山石,勢均力敵;術器身後雖然有一隊兵卒,看來眼下他似乎不想讓他們幫忙,蚩尤斷定北方戰線暫時無虞,於是又把注意力轉向西線。當句龍領兵衝到山下時,少昊鷙命令放箭。他連放三支鵰翎箭,都被句龍打落。其他戰士射出的石矢,也被牛皮盾牌遮住,無法傷敵。共工氏的犀牛更是訓練有素,肉粗皮厚,石矢落在
身上,就象鳥兒啄蟲一樣舒服,根本不影響衝敵解陣。犀牛陣開始向山上進*,兵卒們齊聲呼叫:“搶回淖子,人人有賞!”少昊鷙豪氣沖天,拔出腰刀,大吼一聲衝向句龍。句龍的霹靂方便鏟是重兵器,又粗又長,少昊鷙的玉刀不敢與它碰撞,戰不多時,已呈忙亂之像。他的戰士雖然個個英勇,以一當十,但終歸寡不敵衆,一步步退向山坡。
“鷙大哥!讓我來鬥他,你去保護嫂子!”蚩尤聲到人到,天弩寒光一閃,變做一支長柄月牙戟,“噹啷”一聲撞在句龍的方便鏟上。句龍卒不及防,被震了個趔趄,雙手發麻。好句龍!他略一定神,運起神力,舞動方便鏟,和蚩尤戰在一處。二虎相爭,棋逢對手,兩人直殺得天昏地暗、日色無光。衆人看不見人影,只見一團旋風在陣前滾來滾去,兵器碰撞聲不絕於耳。
方便鏟是共工氏用於劈山平土、開渠築壩的祖傳寶器;那句龍也非等閒之輩,出世以來,打遍大河南北無敵手,今遇蚩尤,方得一顯身手,愈戰愈興奮。蚩尤初試洞中所學戟法,尚不熟練,一時難佔上風。此時,句龍的犀牛陣撒開散兵線向前推進。在另一條戰線上,術器仍然被石敢當死死頂住,但他的隊伍已開始蠍子倒卷尾,分兩路向山頂包抄。少昊鷙和少昊般兵稀將寡,顧此失彼,疲於奔命,戰況十分危機。
蚩尤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只見他忽然劍指指天,連呼三聲“降!降!降!”,頓時大霧瀰漫,五步以外,一片混沌。蚩尤邊戰邊退,句龍盯住目標,步步緊*。又惡戰多時,濃霧漸開,此時蚩尤手忙腳亂,倒拖長戟,撒腿就跑。句龍哪裡肯放,邁開大步緊追不捨。
顓頊剛滿週歲,與淖子坐在大象背上,居高臨下看熱鬧,一會兒指手劃腳,一會兒咯咯嘻笑,好不高興。這時,忽地站起身來,手指西方,口中叫道:“追!追!”人們十分驚奇,透過薄霧望去,見兩個人影向西方逃去,還以爲是蚩尤戰敗了句龍,於是齊聲呼叫:“句龍敗了,句龍逃跑了!追呀!”
向山頂衝擊的共工戰士聽見喊聲,急忙回顧左右,發現主帥確已向來路逃去,正在猶豫,就聽得遠處號角聲聲,趕來救駕的九淖人羣和象羣,從四面八方呼叫着奔來。指揮攻山的將官見大勢已去,忙令兵士騎上犀牛邊戰邊退,井然有序,可見其軍隊訓練有素。
就在蚩尤和句龍交戰時,寒流趕着豬羣來到對面山丘上,對戰況瞭然於胸。這時,他甩開鞭子把豬攆過來,還放開嗓子尖叫:“不要搶我的豬!可不能搶走我的豬哇!”他這一喊叫,提醒了共工國的戰士們:出來打仗,不就是爲了搶女人、搶東西嗎?放着眼前這麼又大又肥的豬不要,還想要什麼!於是紛紛跳下牛來捉豬,有的乾脆扔掉盾牌騎到豬身上。寒流吹起口哨,似在向豬發出指示;豬們在哨音的督促下,載着騎士沒命地向西奔跑。只有術器的部隊不爲肥豬誘惑,依然踏着整齊的步伐順原路退去。石敢當沒有追,還向斷後的術器招招手說:“兄弟好厲害,以後咱倆最好不要再往一塊碰。”
注(1)《路史》引《啓筮》:“蚩尤登九淖以伐空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