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公主在書房裡,細心的發現這裡有人。她是直覺。
她身子微微顫抖,手心裡有一把刀在袖子裡,遇到那賤人,是給她一刀,還是扎死她?
從沒有讓人如此侮辱過,可是一直留在心頭。
她認定是輕薄過自己的人,就往前慢慢走一步,低低地道:“我知道你在,你給我出來!”嬌音如月光般,流轉在房中。
走上一步,又是一步,腦後忽然微風起,中了重重一擊,十六公主暈過去。
燭光忽然挑起,滿院子亮堂堂。人的視線從暗處不打招呼的到了明處,眼前一片茫茫,什麼也看不到。
無數箭頭,伸入房中,無數士兵立於房外。由窗到門,由廊下到屋頂。
長槍伸進來,高挑起門簾,可見到外面景象。兩排大紅燈籠中,蕭夫人姍姍而來:“讓我久等,來的卻是誰?”
燭光下的她,更明眸皚齒,嬌可以奪人。
着一件大紅寬鬆袍子,眉梢兒下微有倦意,似乎要睡,又不耐煩被刺客打攪的模樣兒,懶散散的手扶在丫頭手中,輕輕含笑:“呀,請出來吧。”
書房中的兩個人猝不及防。見窗戶啪啪,一扇扇被長槍挑起,燈籠馬上伸進來無所遁形,任夫人身後的那個人用力一甩,任夫人慘叫一聲,被他甩出去。
身子筆直對着寒冷槍尖而去,任夫人在最後關頭大叫一聲:“不要殺我,我有機密!”她可以感受到槍尖觸到自己衣角,環飾……
幾條繩索拋進來,凌空把任夫人接走。
閉眼等死的任夫人,沒有想到腳下一沉,身子落地。睜開眼,見蕭夫人就在幾步外,笑容可掬:“你好呀,夫人。”
她身子兩側,全是肅然士兵。
可見是早有準備。
任夫人膝蓋一軟,心中覺得大勢已去,撲通跪倒。蕭夫人身後轉出另一個人,她面色蒼白,上前來指住任夫人大罵:“賤人,你把我夫妻害得好苦!”
喬夫人是也。
任夫人臨死前拋出那句話,還想着先留下命,再想法子。她可以解釋爲要見蕭帥,勾結蕭帥,而看到喬夫人出來,任夫人眼前一黑,知道機密無法隱瞞,她半暈在地上。
奸細,是可以處死的。
而蕭夫人,如今是京中聞名的醋罈子。
依任夫人的心思來想,她怎麼肯放過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
慧娘只盯着房中,再次輕啓朱脣:“請出來吧。”一個人緩緩走出,他一身黑衣,已去了面巾,露出一張傾城傾國的面龐,似玉奪魂的眼睛。
南宮復。
他對身前刀劍視若不見,不減風度,輕施一禮:“見過蕭夫人。”慧娘興奮了,沒想到釣到一個大的,她眸光跳躍,也不肯失禮,笑盈盈還半禮:“多時不見,侯爺近來可好?”南宮復對着她的半禮,和她如玉的面龐,心中有一時失神。
她只還半禮,是傲然宣告,自己夫君已不是去年的一等侯。而是坐鎮京中的大帥。再看她見到自己從容有笑,氣勢又過於自己。
南宮復嗓子眼裡難免罵上一句,就是沒出聲就是。他痛恨地看着慧娘,在南宮複眼裡,女人全是不聰明的。她們會陷入感情中不能自拔,會爲花開北風而長久哭泣。但今天蕭夫人慧娘帶給南宮復的鎮定自如,讓南宮復討厭。
很討厭。
他打心裡討厭聰明的女人。
這種討厭,從石貴妃不要自己,而入宮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就開始了。南宮復不得不承認她選得對,因爲南宮復是個男人。可是沒選中的是他,南宮復從此就開始討厭一些會做出選擇的女人。
院子裡士兵雖然多,南宮復倒不會放在心上。他只是認真的對慧娘看着,期盼着她出現哪怕一丁點兒的慌與亂,你是個女眷不是嗎?
雖然聽說你會掄刀。
慧娘輕輕地笑:“侯爺是準備怎麼逃?”她不錯眼睛的不放過南宮復任何一個動作,甚至是一個小小的眼神轉動。
南宮覆在心裡又罵一聲,忽然往後就退,要到房中,那裡還有一個昏倒的十六公主。身後有硬物頂住,一個過於年青的嗓音,近似於小孩子的聲音神氣地警告他:“往前!”
蕭守蕭成蕭規嘻嘻而笑,蕭墨用手中雙節棍押着南宮復出來,圓滾滾的小肚子在他身後挺一挺,笑得好似立下大功一件:“我一直在牀底下,你就沒看見?”
慧娘掩口低低地笑起來。
南宮復的臉色難看近似泥土,在燭光下更似不是真人。他眼珠子左右看看,是大勢已去的神色,長長地嘆一聲:“沒想到……”
“沒想到大帥不在,這裡也不能亂闖是嗎?”蕭規最機靈,凡是討好慧孃的地方,一個也不放過。
張家變了臉色:“小心他……”
南宮復已經倒地,脣邊沁出一絲嫣紅的血流來。
蕭墨大爲不解,對手中雙節棍看看:“我這上面沒有毒呀?哦,是他嘴裡有毒。”彎腰就去看視。
慧娘心中電光火石般一閃,變了臉色:“小心他!”
“哈哈!”南宮復長笑起着身,一雙手掌在蕭墨溜圓的小肚子上輕輕一按,面上詫異,一閃身人鑽入房中,丟下一句話:“小子,硬功夫練得不錯!”
蕭墨急切間扎馬步,全身骨節爆響幾聲,硬生生接了南宮復一掌,南宮復一撤手,蕭墨往後就倒,摔了個仰八叉。
小鬼們爭着去看他,蕭墨手指房中:“追……”重重咳嗽幾聲,吐一口淤血,揉揉肚子一跳起來:“沒事了!”
張家罵道:“讓你大意!”
南宮復已經不見蹤影。
後窗戶上,破了一個大洞。
慧娘在書房中走了幾步,聞到淡淡花香,好似府中的花香,讓人去看花匠可在房中,自己來看蕭墨。
蕭墨扭捏着,從肚皮上取出一個生牛皮護墊:“三奶奶說我和三爺一樣練硬功,給我做了這個。”
“嘻嘻,哈哈,”另外三個小鬼笑得前仰後合。
慧娘放下心。
連夜審任夫人,張家讓慧娘回房去:“我下手,嚇着十三少不好。”慧娘很想表示自己不是泥捏的,可又要親自審問十六公主,才答應,吩咐小鬼:“把十六公主送到我房裡。”張家奇怪:“我一併都審了,什麼公主,當奸細是砍頭罪名!”
十六公主已經醒來,聞言求饒的話是沒有,對着慧娘跪下來,只有一句:“我爲着母妃……”張家是眼裡不揉灰星子,劈面就啐:“哪有這麼多孝子!你們看着夫人至孝,大帥至孝,一個一個全用這個當藉口!”
他也是五大三粗,把袖子一擼,爆脾氣上來。張家一上脾氣,就喊出來這個味兒:“十三少回房!這裡沒有老孃們的事!”
親兵們也笑得東倒西歪。爭着罵他:“大帥在,真給你軍棍!”
張家虎着臉:“老子最見不得這身也賣了,再裝沒事人的人!”大手一揮:“押走!”幾個親兵如狼似虎的上來,鷹擒虎抓般,兩個人按一個,把任夫人和十六公主押走。
任夫人還能忍耐,默不作聲。十六公主頭一回讓兩個大男人握住肩膀,羞先不必說了,他們手勁兒大,痛得十六公主不時呼痛,沒有人理會。
張家威風凜凜走後面。
慧娘哭笑不得走他後面,邊走邊罵他:“大帥不在,我當家,幾時你當家的!”張家不耐煩:“大帥在,也會說我對!你現在當女眷,這血淋淋的事情你少看。你不怕,外面聽聽就是。”
慧娘好笑:“那是公主,你不能弄成血人。”
張家更皺眉:“要你交待?我把另一個弄成血人,給公主看看就行了。”
慧娘忍俊不禁:“你說得倒乾淨。”張家甩手臂走着:“你放心,我不是伍將軍那樣殺過豬,也會燙豬毛。”
“你弄過的,誰還敢吃。”慧娘刻薄着他,見人來回話:“花匠還在房中並沒有出去。”慧娘點點頭,跟着張家到大門的門房中,才一進去,慧娘微樂:“幾時成的刑房?”
不大會兒功夫,皮鞭,板子等東西,掛得滿牆都是。好幾根皮鞭慧娘認得出來,是親兵們的馬鞭。
慧娘嘀咕:“要是我的馬鞭子取來,比你們的好看。”
“啊!”一聲慘叫,十六公主擡眼就暈倒。有人取一盆涼水,潑醒她。不用審,十六公主就牙齒打戰的說出來:“長公主讓我來找御璽!”
慧娘恍然大悟,敢情這些人以爲御璽在大帥手裡。她嘿嘿才一笑,張家對她使眼色,瞪圓了眼喝道:“還有什麼!”
“再也沒有了,”十六公主伏在地上,沒有人壓着她,她也不敢直身子。
張家一條腿站板凳上,手一伸,有人送上一根鞭子,把那鞭子在十六公主眼前搖呀搖呀,鞭梢子是分叉的,如毒蛇信子,絲絲垂響。
“長公主說,十一姐給她丟了臉,讓我把這個……”十六公主懷裡取出一樣東西,哭道:“放到十一姐碗裡,再一半給夫人。”
親兵接過來,嗅嗅罵道:“這是什麼!”
慧娘變了臉,她幼年看書不少,粗通藥理,會給蕭護準備滋補湯水,猜到那是什麼。她接過來,在手心裡捏幾捏,惱起來:“我不能生,她要給大帥找什麼人!”
十六公主只是哭不說話。
張家也明白了,對着十六公主就是一腳,他踢得是地方,只踢中十六公主肚子,柔軟處,不見傷,最疼的地方。
地上,公主抱着肚子痛得亂滾,髮髻散開來,烏絲垂了一地,首飾夾在髮絲中,在地上拖拖的響着。
只這一手,任夫人變了臉。
她看得出來張家很會打人,沒有多少外傷,又全在最疼的地方。再看蕭帥府中人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公主都打,何況是自己一個奸細?
還有公主花容月貌,號啕着慘叫着亂滾,任夫人倒憐惜於她了。可見一吻,還是有感情。任夫人強自鎮定:“我說,你放了我們。”
“那看你說的是什麼?”慧娘淡淡。
張家眼最毒,十三少掛念少帥他都能看到,任夫人對十六公主有掛念,張家也看出來了,上前去對着十六公主擡起腳。
大腳一個,還是當兵的習慣,不是布靴,是老牛皮靴子,厚厚的靴底上還有泥,眼看就要滴到不能躲閃的十六公主臉蛋子上。
“住手!我把張寶成城防圖給你們!”任夫人大叫一聲。慧娘警惕地讓人扶起十六公主,公主到底好問話,當着任夫人面,慧娘冷冷問道:“公主幾時認識的張寶成?”任夫人分明是護着十六公主。
十六公主這纔看向任夫人,見她個子高挑,階下囚有憔悴色,卻生得如花似玉,只是眉眼兒輕浮,帶着風騷樣子。
公主一下子猜到是誰,大叫一聲:“我不認識她!”
任夫人也接上話:“她不認識我,只是同爲奸細,同病相憐。”十六公主嗚嗚的哭着,任夫人嘆氣,並不看她,對慧娘傲氣地道:“我帶你們去攻城,你放了我和她。”
慧娘反覆詰問,張家又踢了十六公主好幾腳,也沒有問出個所以然,她們原本就是不認識。沒有慧孃的耳房,永遠不會相識。
動靜這麼大,十一公主和豆花也醒了,豆花怯生生:“要爲十六公主求情嗎?”十一公主嘆氣:“你我是寄人籬下,還爲別人求情?”她抱膝坐牀上,對着窗外明白悠悠。
那樣子,在遙寄心事。
“想駙馬?”豆花也不猜公主想的是周妃。
十一公主苦笑:“想他,也……恨他。”蕭府裡雖然好,侍候衣食和關切沒有不周到的,可不是自己的家。
豆花找不出話來勸,就道:“那咱們給他做個什麼,託人帶給他。”十一公主從枕下摸出一個東西,是個納了一半的鞋底。
微紅着臉,十一公主道:“睡不着,把燈剔亮,趕快做好吧。”豆花下牀去把燭火撥亮,主僕安安靜靜做活。
這一夜,再沒有見過十六公主。
南宮復蹤影不見。
慧娘半夜回來,不睡,讓小螺兒把紅燭放在窗下蕭護的書案上,提筆給夫君寫信,展開信箋就相思無限。
只看她眉頭紅暈,可比燭光紅暈,就知道慧娘思念濃重。
蕭護才走一天。
慧娘無聲的笑着,似比繁星更璀璨。筆下,先把任夫人等事寫完,又要落筆,面上又一紅,不寫上,心中情思涌動,不能自己。就不勝嬌羞地寫上去:“……想大帥在軍中,是否想十三,十三思念夫君,中夜難眠……”
寫完後,放下筆人還是呆呆的笑。
小螺兒含笑悄聲來請她:“快四更了,睡一個更次也罷。”夫人隨大帥,起得很早。慧娘怔忡地醒來,知道自己失態,嬌滴滴道:“不了,取大帥未做得的衣服來,趕着做完,讓人和信一起送給他。”
她雙頰如醉,眸子亮過明月。小螺兒知道不能勸,就取出東西,又讓人備蔘湯等物。慧娘讓她們去睡不肯,加上水蘭,主僕三個人做起來。
做了小半個時辰,廚房上送來蔘湯,慧娘讓丫頭們一同分用,這纔算歇息。喝頭一口蔘湯時,慧娘顰眉:“大帥,衣食可好?”
“夫人只管放心,要只是思念大帥,大帥回來知道,只怕要和夫人生氣呢。”小螺兒勸着。慧娘紅了臉,低聲道:“要是,我……押解人去看他,他會不會同我生氣?”小螺兒笑:“大帥走時,說以後要讓夫人過安寧的日子,又說家裡的花托夫人照管。夫人要是去了,不是拂了大帥的話?”
慧娘嘟嘟嘴:“這倒也是。”喝完蔘湯,又重新做活,天方微明時,把最後一個盤扣縫上,反倒神采奕奕。
夫君穿身上,會不會喜歡?
見小螺兒和水蘭有倦意,慧娘歉疚,兩個丫頭跟來京裡出生入死,已經不只是主僕的情分。忙讓小螺兒和水蘭去睡。丫頭們全不肯:“只怕還要出去,等回來我們輪流去睡。”
慧娘心中稱讚,讓人送飯來,房中沒有別人,主僕坐下吃過。人帶出十六公主來,六公主已恢復正常。
張家可以當刑訊的人。
十三少腹誹過,帶十六公主去大成長公主府上。衣服和信,此時已在快馬上。任夫人,也由信任的親兵快馬送去。
分成兩路。
長公主還沒有起來,慧娘帶着十六公主徑直闖進來,見兩個丫頭才扶起長公主來。門外說一聲:“蕭帥夫人到了。”
人已經進來。
大成長公主變了臉色:“你怎麼敢硬闖?”慧娘閃開身子,露出後面沮喪的十六公主,冷笑道:“她敢硬闖大帥書房,我倒不敢硬闖這裡?”下頷微揚,鄙夷地道:“送上十六公主畫押的供詞給長公主看看。”
小鬼送上去。
長公主纔看一眼,就撕得粉碎。慧娘嗤地一笑:“還有一份呢。我們就怕有人撕破,十六公主招,五、六個先生記,有一份,在今天早上的快馬上,給大帥送去了。”
“你你你你……”長公主心裡膽寒,面上更怒,上前來揚手,重重給了十六公主一巴掌,罵道:“小賤人,你自己行事不端,還敢攀扯上我!”
十六公摔倒在地,“嚶嚶”哭泣:“蕭夫人救我。”
長公主血直衝頭上,喝命人:“來人,扼死她!讓她敢胡說!”
人還沒有進來,慧娘撇嘴:“公主,大帥不答應吧?”大成長公主憤而轉向慧娘:“這是宮中的事,與大帥無關!”
“可她受人指使,私入大帥書房!這,與大帥就有關連了!”慧娘反脣還擊,再敲打道:“大帥也好,寧江侯也好,官員們也好,大家拼死拼活守的,全是皇權!是先帝恩德!公主縱有不是,也是等大帥回來,朝議後,再作處置!長公主,你難道不是爲先帝恩德?你爲先帝恩德,就是擅殺公主們!”
長公主被話砸得往後退一步,面上涌上去的血色“唰”,又下來了。
慧娘想到這個人一直試圖挑唆自己和夫君的感情,她退一步,就忿然走上一步,嘿嘿冷笑:“再說你手上要沾多少公主的血才滿意?九公主是你殺的吧?又容不下這一個是爲什麼?你自己想去!”
昂然轉身:“我要是你,就把十六公主送回宮中看管。不然大帥回來必然要問這案子,長公主拿什麼話來交待!”
扶着丫頭,主僕去了。
大成長公主眼前冒金星,片刻,才找回神智,弱而無力地道:“把公主送回宮中,好生看管!”十六公主哭哭啼啼:“姑母,你不能不管我呀,姑母,是你讓我去的呀……”
哭聲漸遠,讓人架走。
這一擊不小,長公主這一個早上是毀了,虛弱的才坐下來,聽到消息的程業康風風火火跑來,來到就急了:“母親,你怎麼讓她去?家裡的死士我都不讓去,何況是她一個弱女子!”
“就是死士們不能去,蕭家防守太嚴,我才讓她去。一個一個全是笨蛋!”長公主眼裡冒火!
……
慧娘回到家,料理家務外,就日夜思念蕭護。
蕭護沒有走太遠,出京不過五天的路程。收到信,看過嘴角邊有笑容,把十三思念自己的話再看幾遍,一轉頭,見面前坐的將軍們都有微笑。
大帥笑得柔情似水,只能是夫人寫來的信。
蕭護隨意擺擺手,提起筆,毫不猶豫給慧娘回了一封信:“既然想着,就來吧。”十三不在身邊糾纏討人嫌,像少了什麼。
把信交給來的人即刻送回,蕭護想着這仗打得奇怪,慢悠悠開了口:“張寶成沒有這麼差,張家十幾員大將全在,怎麼一天一仗的敗下去!”
攻城時小費心思,也是勢如破竹。
“他們出師無名,嚇破了膽子!”有人開玩笑。
蕭護搖頭:“不會!”張寶成是父仇母仇弟仇,他敢不用心?
正商議着,伍思德讓人送信回來:“回大帥,又得一城!”蕭護聳然動容,起身接過信認真看過,更覺得蹊蹺,沉聲道:“備馬,我去前面看看。”
慧娘接到信,萬千之喜,在心中把夫君愛了又愛,準備人手一起過去。京中留的還有人,慧娘只辭了平江侯和張閣老。
張家是一定會跟去的,他的職責就是保護十三少。四個小鬼蕭護全給慧娘留下來,也帶去。選丫頭時,才小費心思。
十二個丫頭,江城走後又補了一個。
木蘭青門玉樓蝶戀青玉曲玉臨江清平留春六麼滿庭天香。
小丫頭全都想去,可憐巴巴的在房中等着夫人挑選。夫人挑選,是由秀蘭姑姑和若荷姑姑說好纔會選,又眼巴巴地看着兩個姑姑。
奶媽在房裡收拾,不住的塞東西:“這是養身子,這是管安眠的,都帶去……”打一個包袱,讓小鬼扛到外面車上。
慧娘知道,愣住,讓水蘭去說:“不走遠,還回來呢,奶媽們有年紀,不用跟去。”陳媽媽和馮媽媽沉着臉過來:“得有人看着你吃飯,”
“不然就生的冷的亂吃。”
“軍營裡沒想着料理湯水還行?”
“身子最要緊!”
說得慧娘坐不住,紅着臉一個字也不敢說,奶媽們得意洋洋,吩咐小鬼們:“再去扛東西。”慧娘縮着腦袋送奶媽出去,又快要大氣兒也不敢喘。
說到還沒有孩子,大帥還沒有着急,奶媽們最着急不過。
四個小丫頭入選,木蘭、留春、六麼和滿庭。餘下的交給妯娌們。玉笛已處死,餘下的丫頭們慧娘罵了一頓,也交給妯娌們。
十一公主,讓她聽三奶奶的話。
當天接到的信,依着奶媽和張家,明天再走。慧娘不能等,很有士兵速度的半個時辰收拾好東西,這就走人。
又有一隊人護衛。
小鬼們照顧丫頭們上車,六麼上車的時候,對蕭規瞪了一眼,瞪得蕭規不明就裡。四個丫頭在車裡翻眼的翻眼,瞧不起的瞧不起,一起發難。
冷笑:“江城是你害的吧?”
蕭規咧開嘴笑,表示自己不記得此人。
滿庭挖鼻子挖眼的悄聲罵:“六麼和我爬假山,見到江城帶那夫人進來,你和蕭成跟在後面鬼鬼祟祟!”
“後來江城就走了!”
蕭規臉上一變:“夫人選你們是選錯了!”
“我們沒說江城走得不對!而是你,你犯壞了!”四個小丫頭一起罵。在家裡不敢罵蕭規,就大上三歲,牛得眼睛對着天。
對着一張張憤怒的小臉,十一歲的蕭規擡手就打,一人給了不輕不重的一巴掌,罵道:“我犯壞!她不亂說收東西,我犯壞能有用!你們以爲夫人挑中了就敢造反?等着吧,我告訴夫人去!”
八隻小手拉他袖子,揪他腰帶,揪得蕭規動也不能動。蕭規能怕這一手?不過又大上一歲,知道男女有別。只是冷笑:“想怎樣?”
“是求你不要對我們也犯壞!”
四雙亮晶晶的眼睛有懇求:“我們不會亂說話,不過去到了,你得多照顧!”
“小鬼,你最後掉的牙我幫你種的。”滿庭道。
木蘭道:“給你繡個帕子。”
“小鬼你以後犯錯,我也不說你。”六麼這麼說。蕭規瞪眼罵:“誰出錯都要說。”手一揮一揚,四個丫頭摔在車裡。蕭規退後一步,用手中馬鞭子把車簾挑下來。
小丫頭害怕起來:“壞了,他要是告訴姑姑們,我們可怎麼辦?”見車急奔,晚上有當地的駐軍接着,大家匆忙睡覺,把這事給忘了。
依着慧娘,恨不能快馬而去。可奶媽在,又帶着小丫頭們,只能放慢些速度。第三天裡,那面色就一般。張家謳她:“你當你還是十三少那會。”
“不要你管!”慧娘把氣全出張家身上,憤憤上馬車。
一個親兵笑:“張將軍,你還真不怕把十三少惹毛了。”張家是在京裡提的將軍,專跟慧孃的守門出門將軍。他縮着脖子一笑:“等見到大帥,自然就不毛。”
嘻笑聲傳到車裡,慧娘把耳朵堵上,一心一意窩着想夫君。
三月裡天氣轉暖,早晚還涼。夫君可曾冷了,熱了,吃也不放在心上?她一會兒揚眉,一會兒輕笑,小螺兒和水蘭司空見慣,不見一回事。
三月下旬裡,這天的下午,見到大帥旗幟。烈烈風中,蕭字展開時,慧娘喜笑顏開,指給丫頭們看:“看,是大帥!”
丫頭們抿着嘴兒笑:“是呀,就要見到了。”她們在心裡有條不紊地盤算,下車後先取什麼,再取什麼。慧娘暈生面頰,想着見到夫君後對他說什麼。說十三夜夜想他,夫君只會笑話人。說十三不想他,夫君又要不喜歡。
真是爲難。
蕭護帶人在城下紮營,對着這城還是弄不懂:“依我看,明天這城又讓咱們破了。張寶成要在我面前,我要好好問問他。他老子死了,把他魂帶走了?”
“橫豎打贏就行。”伍思德伴在他身邊。
蕭北歡歡喜喜過來:“大帥,夫人到了。”蕭護回一回身,離大營還遠:“讓她先歇着。”伍思德心中一動,十一公主有沒有來?
“伍思德!”蕭護一看就知心意,把他魂喊回來。伍思德陪笑:“在這裡,沒亂走。”收斂心神,和蕭護繼續看那城池。
這是張寶成地盤中,倒數第五的城池,卻是第二等的大,人口不少。
慧娘在路上時,蕭護還很想她,聽說來了,就放到一邊。和伍思德又看了半個時辰,打馬往營中來。
可見營門時,見一個嬌黃色身影,嫋娜高挑,奔出來。
蕭護大喜,抽了幾馬鞭子,讓馬快跑。馬到近前,大帥露一手兒騎術,不等馬停,徑直跳下來,抱住慧娘喜上眉梢:“十三,”他悄聲道:“你想不想我?”
“不想,”慧娘鬧彆扭:“人家等你信等的着急。”蕭護大笑,又壓下嗓音說話:“看在你好些天沒撒嬌的份上,我先不與你計較。”
座下那馬,這時候才拐個彎兒,跑回來。
馬依主人,往蕭護身邊來。慧娘一伸手抓住馬繮繩,格格笑了兩聲,一手挽住夫君手臂,仰面擰身子:“我牽回去。”
“好,”蕭護也喜滋滋,又抱怨似的責備:“你呀,不讓你來,你肯定不安心。”慧娘正搖馬繮繩和那馬邊走邊玩,聞言只答應着:“嗯,嗯,”見伍思德追來,對他綻開笑容:“哥哥,公主給你帶的有東西。”
伍思德跳下馬嘿嘿,他基本上是見到妹子就笑容不能控制:“那敢情好,我想她也沒有那麼好,是妹子教導的纔是。”
“這倒不是,”慧娘實話實說:“人家本來就備好的,我不過是帶來。”皺着鼻子一笑,心思又回到夫君身上。從營門到帳篷這一塊兒不好撒嬌,先忍着。
帳篷裡從剛纔人多,姚興獻正在問伍林兒:“今天晚上的菜是酸的吧?”伍林兒以爲他又嘲笑,嘲笑回去:“菜還沒做,你倒知道了。”餘明亮很想不笑,忍來忍去,哈地笑出來:“姚將軍是害口,有喜了。”
姚興獻罵他:“有你小子什麼事兒!找捱打嗎?”罵罵咧咧:“站着!一天不揍,你皮癢癢!”他是餘明亮的上司,餘明亮老實站得筆直,悄悄地笑。
慧娘和蕭護進來,見狀慧娘:“咦?怎麼罰小余將軍?”那站姿一看就是受罰的人。伍林兒見到妹子更是大喜,就把剛纔的話說一遍。慧娘低下頭紅臉,手不依地搖着蕭護手臂。蕭護對姚興獻皺眉:“你又胡說!”
見慧娘霞染肌膚光彩照人,蕭護又笑起來:“看你把十三羞到。”慧娘跺跺腳,奔到裡間帳篷去。
姚興獻在後面追着笑:“十三少別跑,哎,不然我站着行不行?打我軍棍,你別走,我話還沒說完。”
京裡出名的醋罈子到來,菜應該酸。
慧娘落荒而逃,就差抱着頭跑。蕭護板起臉,姚興獻才笑着回來,對着餘明亮踹一腳:“看你把十三少羞跑了。”餘明亮嘻嘻。
“壞人。”慧娘在帳篷裡間嘀咕,就會欺負人。
大家重新坐下來說笑,對張寶成打一仗敗一仗瞧不起:“姓張的在京裡嚇破了膽!”蕭護等人心中雖有疑心,先和大家取笑。
小丫頭們是頭一回,真真的開了眼。幫着收拾東西,又進自己帳篷裡,驚訝地瞪着帳篷頂:“哇!”再踩腳底下地氈,嘻嘻哈哈笑起來。
“出來當差!”蕭規小麪皮黑着,挑起帳簾子沒好氣。四聲燦爛的喊聲:“小鬼!”一起跑過來:“你不要生氣。”
“我們是怕和江城一樣犯錯。”
“被攆出去可怎麼辦?”
“也不能幫你再種牙。”
蕭規漲紅臉,手中小馬鞭子橫起來:“站開!誰再離我近一步,我抽她!”四個小丫頭全退後,蕭規大模大樣進來,清清嗓子:“嗯哼!”
“你又不大,怎麼會嗯哼的?”
“學戲臺上白鬍子公公。”
“哈哈……”
不能服衆的蕭規怒了:“好好,你們不聽我說,我讓姑姑們來說。”這下子,四個人全老實下來,只有眼睛裡還嘻嘻笑。
蕭規再次清嗓子,這一回沒有人笑話他,全忍着。六麼忍得太狠,身子都是發抖的。聽小鬼訓話:“啊,這一回我不和你們一般見識不。啊,以後要注意,以留神,啊,不要學江城說家裡的話,也不要私下裡收東西。啊,”
蕭北走進來:“你小子在幹嘛呢!馬也不喂,車也不刷!”負着小手的蕭規慌了手腳,趕着蕭北道:“我這就去。”出溜一下跑走了。
蕭北跟後面出來,帳篷裡四個小丫頭笑倒在地上:“哈哈,真可樂。”秀蘭進來:“當差呢,沒眼色的奴才!不是來玩的。”
把她們攆出來,去夫人面前陪着玩笑。
爲慧娘到來,蕭護命大擺宴席,兵臨別人城下,就沒有酒。席中有一道菜是當地的,酸溜溜的噴鼻香。
一聞就放的有醋。
慧娘很想吃,又怕姚興獻見到笑。姚將軍官階高,坐幾在大帥左手邊,伍思德和他對坐。蕭護給慧娘挾菜,笑笑,見十三漲紅臉,沒說什麼,只舉起水碗:“將軍們,爲慶夫人到來,明天拿下此城!”
無數水碗舉起來,歡聲雷動:“爲慶夫人到來,明天拿下此城。”
帳篷裡,加緊的在審問任夫人。任夫人說她知道城防,慧娘是分不出真假。這裡的人全是打過幾仗,一聽就能分辨。
鞭子,板子一起上,任夫人着實吃了一些苦頭,喬夫人也帶來,在旁邊聽着任夫人要敢說假話,喬夫人就指出來。
見美麗動人的任夫人快成一個血人,喬夫人拍手稱快之外,又想到年青英俊的大帥蕭護。他是不管天仙都不會動容的男人,和自己納妾不少的丈夫相比,倒是一個稀罕的人。
喬大人納妾,喬夫人還是要救他。
那是她的丈夫,從三從四德上說,是喬夫人一生的依靠。面前是呻吟的任夫人,喬夫人想到的是蕭夫人。
她嫁了一個一心一意的好丈夫,可是這一心一意,能有多久呢?年青的夫妻,就是情熱不是嗎?
外面酒宴已結束,慧娘在帳篷裡換上蕭護最喜歡的衣服,洗漱過,等着他回來。帳簾子才一響,十三就撲過來,開始撒嬌:“他們笑話我。”
“啊,也沒有笑話錯。”蕭護親親她額頭,攬着醋罈子過去坐下,慧娘鑽他懷裡,身子擰過來擰過去,像是要把這幾天沒見面的嬌全撒完:“姚將軍笑話我。”
蕭護再親親她:“你就是個醋罈子嘛。”
“人家不是,”慧娘在這裡不承認。蕭護莞爾:“回京裡你就是了。”慧娘嬌滴滴:“回京裡是夫君不好,要讓十三醋罈子。”當丈夫的擡手要打:“夫君不好這話也敢說。”慧娘伸伸舌頭,趕快改口:“那是別人全不好,夫君以後不理好不好。”
大帥笑容滿面看妻子,幾天不見,十三肌膚更晶瑩,抱着自己不鬆手,身上是熟悉的香味兒,蹭來蹭去,直往大帥鼻子裡面鑽。
“十三啊,你又嬌慣了。”大帥輕撫着妻子肩頭,嬌慣的十三嘰嘰呱呱說起分開後的事情,很是驕傲:“夜夜都想你。”可憐兮兮問:“夫君你呢?”蕭護笑得比平時都要溫柔,清朗而略帶磁性的嗓音低沉下來:“當然,我呀,纔不想你。”
手上被擰了兩下,慧娘較真道:“重說。”
“那就想吧。”對着十三不依不饒,大帥大樂。把臉埋在妻子肩頭聞她身上的香,呼吸在慧娘耳下發色,她不由自主軟了身子,倚在丈夫身上,和他交頭並頸,嗅他身上的味道,在他耳下細細吻着。
蕭護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氣,笑自己:“見到你,我就成了色鬼兒。去,打水來。”慧娘笑靨如花喊丫頭們,回來又被自己丈夫取笑:“不要別人,你留下侍候,我知道呀,”大帥擠擠眼:“你天天想看着我洗。”
“纔沒有想,那怎麼可能?”慧娘扮個鬼臉兒。
一時水來,放在盆架子上。慧娘眨着眼睛笑着,過來給夫君解外衣,又把裡衣袖子往上卷卷,蕭護道:“嗯,我知道你還想再脫一件。”
胸口讓慧娘捶了一下,在後面攆他:“坐好,我給你擰手巾。”大帥笑着坐好,蹺起腿,帶着一臉輕薄相,全然沒有個大帥樣子,欣賞起妻子細細的腰身。慧娘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抿着嘴兒回身笑,拿着熱氣騰騰的手巾過來。
十三少時,是大步快步,有什麼擋路,一腳踢開。蕭護不少次罵過:“一步撞牆上你才喜歡。”現在是女眷,是從小練就的嫺雅步子,小腰身微微一扭,如水上行風般走開。
蕭護看得賞心悅目,讚道:“看卿卿嫋嫋婷婷,”慧娘喜滋滋的白眼兒,到了身邊,大帥揚揚面龐:“喏。”
任由十三給自己擦乾淨,再贊:“好一把子香蔥玉手。”慧娘撲哧一笑,給他再擦幾把,大帥自己解裡衣:“身上身上,”
“啪,”十三用手巾甩了他一下。夫妻一起笑,蕭護伸手擰慧娘鼻子,笑容滿面地恨道:“把你慣的!”
他光着上身,手臂難免觸碰到慧娘肌膚,慧娘飛紅了臉,嚶嚀一聲,蕭護不能聽,按住她到懷裡來抱着就親。
燭光下,只見纏綿,又見繾綣。好容易放起來時,水也冷了。讓人再送熱水來,慧娘離開幾步歪着頭笑:“我好好給你洗,你可安安生生的。”
“好好,”大帥看似十分之好說話,過了一會兒,燭花也一跳,似乎在偷笑。大帥按着夫人在椅子上,又怪這椅子:“不如家裡的寬。”
洗了半個時辰,兩個人才到牀上。幸好現在天暖和,沒把大帥夫妻一起凍着。
先是半天沒別的聲音,再就十三嘰嘰喳喳起來。大帥閉目養神,不時溫和地插上一句。慧娘給他擦拭歡好後的汗水,悄聲問:“夫君怎麼處置十六公主?”
蕭大帥微笑:“保密。”
慧娘嘻嘻:“我想夫君是不會殺她,一定另有好手段,我等着看熱鬧。”蕭護手指在她腰間滑過,順手時就捏一把,再移到十三小屁股上拍拍:“等着吧,還真的是熱鬧。”
慧娘翻一下身子,壓在蕭護手臂上,面龐埋在他肩頭上,不住的扭來扭去。蕭護微微笑:“這麼大了,還有這種淘氣?”
“不是淘氣。”慧娘摟住他脖子,在他耳邊悄聲道:“是在夫君身邊,就覺得什麼都好,心裡有底氣,很是喜歡。”
蕭護心中暖暖,莫明地想到十三初到自己身邊的時候,人瘦又幹,兩隻眼珠子就賊亮,黑得深不見底,惹人憐惜。
把十三往懷裡抱一抱,再調侃她:“嗯,醋罈子就是這樣,不這樣,倒不叫醋罈子了。”十三嘻嘻,一定逼着蕭護說:“沒有十三吃不香睡不下。”
屁股上被拍幾下,這纔不糾纏。
慢慢睡去,睡夢中,慧娘喃喃:“夫君的衣服,要趕快做呀。”蕭護含笑,把被子給她拉一拉。天熱,夫妻又同睡,十三踢被子。
大帥渾身舒坦,問問自己,十三過來真好。不過心裡只調侃十三,這個粘人的小丫頭。跟屁蟲!
亦步亦趨。
……
張寶在的地方,和五、六位郡王相連。孫珉離得不遠,他收到消息,也奇怪:“張寶成不會差到節節敗退的地步,他一定有原因。”
“郡王,咱們可以混水摸魚。”有人獻策。
臨安郡王眼前浮現一個人,蕭護和他妻子軍中簡陋卻鄭重的成親歷歷在目。孫珉輕輕地道:“你放我一命,我也放你一回。”
吩咐下去:“移動兵馬往前,不要和蕭帥的兵馬開仗,看看張寶成弄什麼鬼!”
韓憲王離得最遠,還是在孫珉等人一條夾縫中才能過去,他快吃不好睡不好,天天弄一幫子人商議:“等姓蕭的把姓張的打下來,他們最後死戰的時候,咱們就失收方!”
對着屋頂子精緻的花鳥繪圖,韓憲郡王甩了張寶成的救援信:“一個反賊,本王不認識!”又想張守戶的爲人:“陰險狡詐,有其父必有其子,張寶成節節敗退,必然有損招!”
蕭護出兵張寶成,一干子郡王是不會幫蕭護的,不過伺機佔個便宜什麼的,倒也不錯。
第二天起來,大帥面上一直有笑容,將軍們嘻嘻互相竊笑,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伍思德忙活一夜攻城的事,到早上纔回來,對着大帥笑容滿面,趕快回帳篷去看自己的東西。
打開來,幾樣吃的,一雙鞋。
鞋做工是很精緻,不過伍思德瞪瞪眼,打仗呢,這裡能穿這麼好的鞋,真沒眼色。
丟到牀上。
不過心裡還是很喜歡的。
忽聽大帥升帳,伍思德趕快過去。慧娘都換好盔甲,也想去帳篷裡充一回將軍,小鬼進來。蕭規一進來,就跪下來,認錯的樣子。
這是慧娘盯在書房裡的小眼線,只盯着夫人們,蕭護罵過兩回,卻就作罷。又因爲蕭規破宮那幾天,獨自私入皇宮找到三爺,蕭護夫妻分外喜歡他。
見小鬼端端正正跪着,握起自己刀準備系的慧娘笑問:“你偷吃了什麼不成?”小鬼沒有笑,想嚅囁又大膽地說出來:“昨天那幾個丫頭,她們心思還不正,不過是願意侍候夫人的人。”他趴着磕個頭:“昨天晚了,我沒有來回,是奴才的錯。”
對着這個小小的身影,慧娘面前浮現出一對人,蕭家老帥和蕭老夫人。她咬脣笑着,尋思墨守成規四個小鬼是怎麼教導出來的?
和小丫頭們八歲來到自己身邊相比,墨守成規到蕭護身邊是十歲,但個個都有一技在身。蕭墨硬功護體;蕭守肚子熟知各處物價,又熟不少陣圖;蕭成會口技雜耍等一切技巧;蕭規小巧功夫過人。
還都會自己縫補衣服,是做好在軍中呆的準備。
小孩子讓他不亂想,不太可能。可這四個小鬼好似模子裡倒出來的一樣,心思早就扭得定。
帳篷外面傳來蕭護嗓音,慧娘光聽着就溫暖入心。對蕭規嫣然:“你起來,都小呢,想點什麼也是有的,沒有你的事情,去告訴秀蘭姑姑和若荷姑姑。”
“是。”蕭規起身,又討好:“夫人要出去,大帥說今天攻城。”
一語提醒慧娘,樂陶陶地繫上刀,黑盔黑甲的十三少重新出現。
不少將軍們掩着嘴兒一笑,蕭護是微微一笑,目光示意几案前,給十三設了一個座位。慧娘歡歡喜喜行了一個軍禮,坐下。
兵發城下,伍思德和另一個將軍叫方獻言攻城。蕭護出營,在城下看着。慧娘在他身邊,聽到人歡馬叫,大戰一發在即,喜歡得在馬上搖頭晃腦,不住地撫着刀:“大帥,幾時要我去呢?”
蕭護就微微擡手,示意十三不要說話。
三通鼓響後,吶喊聲擺雲梯破城門聲震雲天,沒有半天,這座城又破了。方獻言帶人搜索城中有沒有埋伏,伍思德深一腳淺一腳的跑來,扯着嗓子暴跳:“大帥,這又是個當!”
蕭護眯起眼睛:“他張寶成,難道不知道我看出來這是個當?”
“大帥,他要是真沒了膽,索性我們一鼓作氣,把後面的城全破了!”餘明亮年紀小士氣高漲。
蕭大帥卻是謹慎的,自在京中,不到半年時間,明白世事詭譎,比打仗複雜得多。面前雖然是仗,卻不排除張寶成誘自己深入,和哪幾家不要鼻子的郡王聯合起來揍自己。
只怕京裡還有什麼人出謀劃策。
蕭護謹慎地喚來另一個將軍徐越,他負責身後道路。“徐將軍,回京的路一定不能有失。”
徐越躬身:“請大帥儘管放心,我拿腦袋擔保,京中路一定無事!”
“那就好,”蕭護再次眯起眼,把幾乎沒怎麼打就破開的城門認真看看。這城門是從裡面開的,有些百姓們開的。可大帥才相信他有這樣的得民心,在京裡吹吹也就算了,出來還是收斂的好。
不過對於這件難以解釋的事,蕭護還是用“民心”下了一個結論。大帥滿面春風:“再印告示,散入其它城中。曉諭諸人,反賊張寶成逆天行事,本帥出京剿匪,協從者一律重賞!”
攻每座城前,都派入不少奸細早就混入,混入之早,在過年前張寶成回來時就已經存在。
當天,蕭護營中有人和張寶成通消息:“他以爲是自己得民心。”
張寶成也在蕭護這裡放的有人。不見得是將軍,也許是士兵。
而蕭護,若無其事的等到傍晚,和慧娘大搖大擺入城住宿。晚飯後,迫不及待提審任夫人,還有喬夫人在側。
房中,點起十數根明晃晃的大蜡燭。任夫人被帶進來時,見到燭光下,大帥手執一卷書,凝坐如貴公子夜讀,儒雅又斯文。
蕭護給任夫人的印象,很少是儒雅又斯文。初見面時,他滿面肅然,又加上威鎮京都的名聲,再一看,這麼年青,年青得讓人不敢想象,心裡就竊以爲他必然是個殺神。
再怎麼儒雅,也讓道聽途說的小道消息給掩蓋下去。
шшш▪ Tтká n▪ ¢O 能坐鎮京都的人,會是斯文的嗎?
光一干子官員們,可以把他拉下來。
而今天,任夫人眩惑。她滿身是傷,也給上藥,想着她活着好歹值幾個錢吧,不管值不值那藥錢。
衣服,本已打爛,爲見大帥,讓喬夫人給她換了一件乾淨舊衣,幾天缺吃少喝,束一根帶子,人比快黃花還要瘦。
只可惜這裡沒有簾卷西風。
她身爲階下囚,也懊惱,也埋怨自己倒黴……所有人在逆境中會說的牢騷,全都出現過。過多的抱怨,加上天天的刑訊,讓任夫人心中黑暗。
此時,有人提她來見大帥,大帥坐在明光中。
任夫人心頭一酸,就想落下淚水。面對英俊過人,今天翩翩的大帥蕭護,任夫人做了一個女人會做的動作,低頭檢查自己衣着。
腰身細得盈盈一握,任夫人反倒放下心。蹣跚着進去伏倒,哽咽道:“妾見過大帥,大帥安好。”
喬夫人打心裡鄙視她,要有鏡子給你照照,亂頭髮,黃麪皮,喬夫人才不幫她梳頭收拾,只換了件衣服。
這種形容兒,狐媚子模樣也能出來。
蕭護擡起面龐,不算親切,可也不冷淡地看着任夫人。甚至,他眸子裡還有一點兒暖意。任夫人就失聲痛哭:“大帥,妾是受人脅迫,不得不私入大帥書房。請大帥……請大帥……”任夫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水汪汪的眼神兒瞟過去。
喬夫人歎爲觀止,她家老爺有好幾個妾,有兩個天天是狐狸精模樣,可和任夫人一比,全是枯乾柴。
而蕭大帥,在此時,溫和地笑了一笑。
房中一震,似乎燭光全亮了一亮,再歡快的燃燒着。喬夫人也呆住,失神地看着蕭大帥。她見過蕭護好幾回,勾引的話都說過不少,也見過大帥不板着臉的時候,只有他笑,卻是頭一回見。
見他的笑,如春風拂入玉華殿,朱欄白石階,幾絲粉紅嫩黃衣角行走在滿地花中,有嬌聲傳來,只聽着就暢快舒暢。
喬夫人是看着。
她怔怔地,也浮上幾絲嫉妒,蕭夫人竟然有這樣的好福氣。而且大帥,還是怕老婆的。蕭大帥任由夫人們使盡解數也無動於衷,夫人們背後給他起個綽號:“怕老婆”。
蕭大帥自己聽到,一笑了之。認識他的人,誰敢說他怕老婆。
今天的蕭帥,獨自坐在房中。這房子是城中最好的,以前是一個小郡王的府第,按制修的,比蕭護在京中的前尚書府第還要好。
仗沒怎麼打就進城,大多沒有戰亂損壞。
雕花錦榻,上面的繡花墊子嶄嶄新。小桌子上面鑲着不少玉塊,是和翡翠、寶石混成多子多福。伍思德會巴結,就拿這個給大帥房中用。
蕭護很喜歡。
把手搭在小桌子上,和桌角的白玉相襯着,大帥有硬繭的手,也有幾分光澤。他的手本修長,此時就似玉般。
周身端正,另一隻手把着書。書和英俊青年放在一起,這個人生得不斯文,也看着斯文了。
再說蕭護大帥正在微笑,脣邊盡是溫和,緩而不拖地開了口:“啊,夫人,你受苦了。”
任夫人愣住,
喬夫人愣住,
不是大帥你發號司令動的刑?
任夫人估計是讓打暈了,氣憤起來。她是個善會媚功的女人,膝行一步,見蕭護沒有不悅,又膝行一步,邊哭邊膝行:“大帥爲我作主,我……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呀,夫人她,定是惱了我。請容我見夫人賠罪。”
膝行到蕭護盤起的膝下,把自己面龐依依偎偎地貼到榻上,再試圖往上去貼住蕭護膝蓋時,蕭護含笑。
這一笑,喬夫人身子一軟,險些摔倒。這是怎麼了?以前花枝招展大帥正眼也不看,難道喜歡這種瘦如干柴的?
可專寵的蕭夫人可不是這身材。
蕭護大帥,伸出一隻手,半阻攔半按下,幾根手指輕輕點在任夫人頭上,嗓音中笑意盎然:“是呀,我爲你犯愁。”
任夫人覺得頭頂心一陣一陣溫暖傳來,放聲大哭:“大帥,嗚鳴,不是我本願要去的呀,嗚嗚……”
蕭大帥很有耐心地笑着,手指點在任夫人頭上,讓她不能再往上拱。人更笑得和顏悅色,待任夫人哭完,溫和地道:“夫人,聽說你是張寶成的寵妾,可我擔心他騙了你。”
任夫人身子連滾帶爬的就回來好幾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大帥的意思?”
“攻城屢攻屢破,一路破竹般不費功夫。”蕭護微微地笑着,燭光下更如明月一尊,無處不是光澤:“張寶成要逃,只怕是不要你了。”
才還要貼着大帥撒嬌的任夫人,被踩着尾巴似的跳起來。身子受過傷,跳起來後又摔倒,再手按着地,強站起來,怒氣衝衝:“他敢?他不怕我……”
纔要咽回去,蕭護笑容滿面,只說了一個字:“說,”
“我知道他要在哪裡設伏,和哪些人勾接!”任夫人怒火中燒,一古腦兒全說出來。屏風後面,有人執筆記着。
大帥滿面春風問一句,後面就記一句。
喬夫人魂這纔回來,醍醐灌頂般明白一件事。蕭護大帥根本不怕老婆,他以前對夫人們沒有好臉色,是他壓根兒就不想。
他坐在那裡,笑得別人心中不由得溫暖時,話也問得很犀利。
偶然轉一下眼睛,蕭護見到喬夫人呆呆對着自己,微沉一沉面龐:“喬夫人,”就差流口水。
喬夫人一愣,見到任夫人跪在地上掩面而哭,這才知道大帥問完該自己。忙伏地,她不敢再看蕭大帥的笑容。
一個男人會攻女人的心,這個人何其可怕。
喬夫人知道的,早就對着蕭夫人慧娘,對着路上審訊的人說了一遍又一遍,此時再說個乾淨。蕭護點點頭,對外面喊:“來人。”
四個士兵走出來,聽大帥吩咐:“送夫人們回去,好加看視。”喬夫人拜謝,任夫人哭哭啼啼又撲過來:“大帥啊,我好命苦…。”
蕭大帥往榻裡坐一坐,對她再就一笑:“可先回去,想到什麼,儘管來見我。”任夫人癡癡傻傻的去了。
認爲大帥有流連。
喬夫人分明看出來她心思,在肚子裡罵,你現在醜得老樹皮般,沒有人會看上你!
她們走出去,蕭護若無其事的回房裡,見錦繡鋪設中,慧娘正在生氣。在門外看到是怏怏不樂,見到夫君滿面帶笑進來,扭個身子側身對他,手中做着什麼。
蕭護莞爾,走到慧娘身邊:“夫人,我回來了。”
慧娘再轉個身子,再把後背側對他,看也不看夫君笑容。
蕭護在她身側坐下,笑道:“你又孩子氣了。”
“我是將軍!”慧娘叫起來。
額頭上被拍一下,大帥笑道:“那是沒有辦法,才讓你跟着我打仗。現在,無須用你這個將軍。”
就攻城時沒讓十三去,十三眼巴巴的看着別人殺過來,殺過去……一直看到結束。
十三手癢癢。
慧娘嘟着嘴做針指,蕭護拿下來:“你賭氣能做出來好東西,不好我不要。”慧娘這才嘻嘻,抱住他手晃幾晃,嬌聲道:“我要伴隨夫君千軍萬馬之中,”
“給我做衣裳。”蕭護接上下一句。
慧娘氣得又要叫:“我要保護你。”蕭護哈哈大笑,才說一句:“有勞,”慧娘道:“哼,還要保護你不讓狐狸精纏住。”
她家夫君再次指證:“你就是個狐狸精。”
外面有人請大帥,蕭護出去,慧娘也跟上,不過是跟在後面偷聽。
……
離此的第三座城中,張寶成府中也是燈火通明,戒備森嚴。張寶成頭上生出一半白髮,還在憂愁,憂愁中又刻滿痛恨:“對着蕭護又不能去殺!劉先生,你這主意讓我煎熬。”
謀士劉義舉是個中年人,他面上生得陰險相,一對三角眼睛不住閃爍着,態度卻是堅定的:“我們的兵力和蕭家的不能比,蕭護又有一個光明磊落的討賊名聲!韓憲王等人早知道不會幫忙,他們只會虎視眈眈盯着咱們這一片地方!石明,哼,早不知去向!要爲老帥報仇,這是唯一法子!”
他嘆息的安慰:“徐徐而謀之啊。”
“可我恨!”張寶成流下淚水,沒有一天他不想着父親母親和三個弟弟。他夜夜商議過事情後,必須聲色中才能睡着。
身子差的經不住他折騰。
任夫人深得張寶成喜愛,就是這個原因。
張寶成覺得心中恨如大海翻騰,雷閃電鳴般擊中自己,一條傷痕出來,再擊另一處,不給人喘息的功夫。
淚水,很快流滿他面上。劉義舉嘆氣,他看過很多次張寶成痛苦的對自己捶打,恨自己不能殺了蕭護,不能爲家人報仇!
最折磨的人,不是愛情,而是仇恨。
愛情可以忘卻,遇到新的愛情就會拋之腦後。而仇恨,失去的是最寶貴的東西,殺了仇人也能心安。
永遠失去了。
痛苦中,張寶成就會想到任夫人:“任氏,竟然失去聯絡。”劉義舉毫不掩飾的憎惡:“一個女人罷了,大帥!爲老帥在天之靈振作。她只會媚惑,送給蕭護不是更好!”
女人,從來守不住秘密。
張寶成擦擦淚水,最痛苦的一波過去以後,他就能自制。沉下臉坐直了,恢復冷靜:“那咱們再來商議商議保存兵力的事……”
這是劉義舉勸他的,遲早有一天,郡王們一擁而上,張寶成落敗是一定的事!
不如,先保存兵力,再來圖之。
攻一城棄一城,幾乎不作交戰,就撤退下去。張寶成是咬牙切齒,禱告上天,讓蕭護小子中計吧,中計吧。
------題外話------
昨天讓瀟湘吞了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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