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中錫來時快馬一天,再一天快馬回去。遙遙見朱雀軍的營門大旗,一路顛覆不敢怠慢回話的代中錫才抹一把頭上汗水,想想見到鄒國用怎麼回話。
雖然心中掂量,腳下不敢怠慢。馬在離國舅大帳前不遠勒住,跳下來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帳篷中。
鄒國用一個人在帳篷裡。
他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眉心有兩道緊鎖的紋路,把他平時的憂愁憂思顯露無遺。正批公文的他只看一眼代中錫臉色就明白:“蕭護在?”
“在!”代中錫很沮喪:“去的路上,我一刻沒停想趕在他前面把人提走,不想他居然早就在了。”他小心翼翼問:“殺袁將軍的事,是不是與他有關?”
鄒國用認真的想想,緊抿嘴脣搖一搖頭:“不會!”他若有所思的面龐上,有一雙美麗的鳳眼,和壽昌郡主極是相似。思索一下,鄒國用冷冷淡淡:“蕭護再大膽,不敢在這個時候亂動!”彷彿頭痛,鄒國用揉額角,苦惱地道:“再說袁相野的士兵我親自審了再審,是袁相野貪功,又遇上個殺紅眼的人,唉!”
“我路上也想這件事,”代中錫換上熱茶送過去,還帶着小心道:“大帥您想,如果不是殺紅了眼,東南西北都不知,區區一個小兵怎麼敢殺將軍?就是蕭護也沒有這樣膽子,何況是他手下一個兵!”
鄒國用這才冷笑:“蕭護!哼,他膽子大得很!”他站起來,帶着煩躁在書案前踱步:“從去年起,前後派去三撥監軍,不是收贓,就是玩女人,全被他拿住打回來!他倒不玩女人!郡主去了算能呆得住,可據袁爲纔回的話來看,他把郡主玩在手掌上!郡主……。”
提到自己的侄女兒,鄒國用神色柔和幾分,脣邊多了三分笑意:“郡主是嬌縱成性的人,什麼也不懂由着他撮弄。要不是郡主對他有意,本帥早就收拾他!”
“是是,大帥當然是一萬分心思疼郡主,”代中錫還是愁眉苦臉:“只是提不來人,就沒法子安撫袁家。安撫不了袁將軍的人,他們就要鬧一齣子。大帥,我走以前您就說過,蕭護的護短,是大大的有名。他只圖自己名聲,全然不管大帥日子有多難過!”
鄒國用重回座位坐下,緩緩道:“他太年青,不護短,別人誰敬他!袁相野的死我也痛心,真是摘了我心肝也不過如此。不過我還能忍他一時,等這仗打完了,我不怕蕭護不帶着人來賠罪。到時候,本帥要他好看。”
“大帥英明,大戰之即,不斬將軍!軍心最要緊吶。”代中錫爲鄒國用想想,也代他沒有辦法。
忍不住看了鄒國用一眼,正碰上鄒國用無意的眼光。代中錫更明白鄒國用的心思,大帥雖然是國舅,也沒有太多辦法。
先皇后西去數年,國舅爺聖眷不減,爲着太子苦苦支撐。太子不算蠢頓,但還有幾個兄弟無一不是聰明人。可憐國舅爺戎馬倥傯,不敢有一絲兒怠慢,就這慢上一慢,不是被蕭護難上一難,就要被金虎軍統帥刁難刁難。
人都說國舅爺英明神武,宮裡娘娘不在後,還能獨掌兵權。有誰,又知道他的苦呢?
金虎軍老帥自恃戰功赫赫,從來飛揚跋扈。而蕭家從蕭大帥起,沒有一個不是肚子裡九迴腸的狡猾東西。
不過放眼軍中官場上,沒有一個肚子裡不是九曲十八彎。差一點兒的人,也不能在官場上混。
“各自有根基啊,”鄒國用訴了一句苦。
代中錫微微嘆氣,想到壽昌郡主,露出笑容:“若是郡主能和蕭家定下親事,大帥豈不多一個臂膊?只是封家逃出的那女子,至今還沒有找到屍首?”
“一個女子,腿弱腳弱的,能逃出去多遠?”鄒國用說着,用手指在公文中找出一封信,笑容又重現他臉上:“壽昌這孩子,就知道催。”丟下信,他笑容更多:“我昨天給她信,對她說封家的女子已經死了。從京都到這裡數千裡,哪一個城池她過得來!再說還有貴妃娘娘,”說到貴妃,鄒國用一曬,就是這種表情表達一下,淡淡道:“貴妃也很是疼愛壽昌,快比我當舅舅的還要疼。壽昌對我說,貴妃在皇上面前請過聖旨,凡有人抓到封家女子,就地格殺,再取賞銀!我聽過倒好笑,那麼重的賞格兒,一絲子布條兒頭髮也沒有見到。依我想,不是狼叼了,就是山裡失腳落了坑沒了。”
代中錫也笑笑,想想千萬里路途,中間無數盤查,又有野地荒山野獸無數。他也和鄒國用是一個想法,封家的女子只怕早就死了。
不然怎麼會找不到一星半點消息?
鄒國用閉目往後養着精神,又問:“貴妃最近如何?”
“貴妃她能如何,”代中錫說起這個笑得很開心:“中宮娘娘西去這些年,貴妃還只是貴妃。她沒有孩子,以後太子登位,少不得她一個太后噹噹。再說是親戚不是,貴妃是郡主嫡親的姑姑,是郡王爺的親妹妹,大帥您呢,是郡王妃的親弟弟,她不和咱們好,那真是沒法子說。”
說到郡王妃,鄒國用睜開眼微笑:“是啊,我們是親上加親的一家人。”
他心裡不無諷刺,宮中傳來的消息,貴妃想封后不是一天兩天,只可惜呀,她進宮好幾年,是在先皇后西去後進的宮。當時年青漂亮,都以爲後位非她莫屬,哼,她卻不能生孩子!
這些年了,她都快三十的人了,生不出孩子來,還能爭什麼?
想到這裡,一直在鄒國用心中的疑問又冒出來:“奇怪,她姐妹幾個都兒女皆有,獨她不生?”
宮中的事情,代中錫也不能亂說,只是猜測道:“興許是用多了虎狼藥?”他嘿嘿笑:“我聽說宮中的娘娘們爲爭寵,什麼法子都用得上。”
鄒國用忍俊不禁,不過想想道:“倒也有理。”
“我們要見大帥!”
“殺袁將軍的人一天不死,我們不打仗!”
外面傳來呼聲震天。
代中錫氣白了臉,罵道:“這羣混蛋!”
鄒國用冷哼:“他們一天一回地鬧,我都習慣了!”重重嘆一口氣,也黯然神傷:“我要不是掌着這大帥印,也和蕭護小子見個高下不可!”他慢慢起身,平時還算敏捷的身子好象老了一些。
起來茫然地四處看一看,滴下淚水:“相野已經不在,而我還在找他!”
“大帥且放一放,等仗打完,命蕭少帥送人來,隨大帥發落!”代中錫也和袁相野交好,他的心裡也是疼的。
“我要當着蕭護的面一刀一刀剮了那人!”鄒國用獰笑着說出來,拂袖出帳。
外面,一堆一堆的士兵在。有人披麻衣,是袁家的叔伯兄弟。有人沒有麻衣,頭上也扎着白布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