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衍還未擡起頭,就感覺到華羅虛口中似有隱藏之意的嘆息,擡起頭後,看到華羅虛一張看似平靜的面孔下,似乎有愁容正在慢慢浮現。
華羅虛未開口,將診脈的手輕輕擡起來縮回衣袖,容衍一邊放下自己捲起的袖口,一邊問向華羅虛,道:
“華神醫,莫要隱瞞本王,看您這般愁容,是不是……我的病……?”
恰如其分地停頓,讓華羅虛面上的愁容再也隱藏不住,華羅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緩緩反問到:“臣冒昧地問一句,王爺今年貴庚啊?”
容衍見華羅虛不回反問,忍不住將頭再次靠回牀頭,苦笑着,回答道:“神醫不回答本王的問題,卻問我的年齡,神醫當知道的啊,本王今年已經三十有三了。”
說罷,便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輕發出幾聲尷尬的笑。
華羅虛擡起頭,與容衍的目光相對,兩人的眼中似有千言萬語,但最終兩人的臉上都慢慢露出一抹苦笑,華羅虛搖了搖頭,容衍心領神會。
二人如此心照不宣,對於那個早就知道的結果,華羅虛即便是不講,容衍心中也自有定數。
沉默半晌之後,華羅虛率先開口打破了寧靜:“王爺的身體,老臣定當竭盡全力,雖說皇上他……哎,但是好在這段時間,王爺能夠在宮中靜養,對於王爺的身體,也不失爲是一件好事情。”
“神醫莫要安慰本王了,本王的身體,本王心中是有數的……”
容衍的眼神向外望去,望着窗棱,望着遠處的樹木和白雲,華羅虛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那個方向看過去便是蘅雪閣的屋檐。
華羅虛轉過頭來,看向容衍,語重心長地說道:“老臣入宮多年,看着幾位殿下一同成長,如今,老臣斗膽,以長者之言,勸慰王爺一句……”
華羅虛頓了頓,繼續說道:“王爺,人世間諸事緣由天定,切莫強求,老臣此番還是希望王爺能夠放寬心,凡事以自己的身體爲重,對於那些不可得的事情,王爺,還是不要過於執着了。”
容衍的嘴角慢慢扶起一絲苦澀的笑意,並未回答。
青鸞殿內,秦湘靠在貴妃躺椅上百無聊賴,正打算喊上幾個宮人婢女一同去後花園中看看那些昨日新栽下去的松柏樹苗。
此時,小太監爬進來,拂袖跪地向秦湘說到:“啓稟娘娘,長陽宮的香兒,在門外求見,神神秘秘的,奴才問什麼都不答,一定要親自跟娘娘講。”
秦湘聽到香兒來了,頓時眼光之中亮了起來,揮揮手告訴準備出門的婢女宮人們都放下手中的活計,暫時先不出去了,然後對前來通報的小太監說:
“告訴香兒,偏廳等我。”
“奴才這就去。”
小太監躬着身一路小跑而去後,秦湘對身邊的宮女說到:“去準備些銀錢,隨我去偏廳一趟。”
宮女從密匣中取出幾張銀票,隨着秦湘一同去往了偏廳。
走進偏廳,香兒已經站在廳內了,看秦湘到來,便屈身對秦湘行禮:“見過湘妃娘娘。”
秦湘點了點頭,對着隨行的婢女揮揮手,婢女將銀票放在秦湘面前的桌子上,行了個禮便離去了,關上房門,整個偏廳之內,就只剩下秦湘與香兒兩個人了。
“香兒,你好久沒來給本宮遞消息了,本宮還以爲你有了心上人,便忘了自己的在爲誰賣命呢。”
香兒站在秦湘身後,看不到秦湘臉上的表情,只是俯下身,微微鞠了個躬,回道:“娘娘您多慮了,香兒得您擡愛,報答您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忘了自己的身份呢。”
頓了頓,香兒又說道:“這幾日裡,公主似乎是發現了奴婢與林正的交往過密,對奴婢的看管更加嚴格了一些,奴婢這幾日裡都沒能得到機會來青鸞殿裡同娘娘稟報,今日,公主又一個人出宮去了,並未帶着奴婢一起,奴婢這才得了機會前來拜見娘娘。”
秦湘點點頭,繼續說道:“那你說說吧,有什麼特別秘密的事情要告訴本宮。”
香兒擡起上半身,對着秦湘的背影,脣角浮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回覆到:“回娘娘的話,香兒這幾日在長陽宮裡,表面上看並沒有什麼特別之事發生,只不過……”
香兒刻意的停頓讓秦湘微微有一些惱火,語氣明顯重了起來:“好好說話,不要磕磕絆絆的。”
“是,娘娘。”香兒笑了一下,繼續說道:“因爲公主今日對香兒稍微有了些生疏,香兒感受得到,便於昨日下午,準備去跟公主請罪,公主大度,只是當奴婢有了些少女心事,便原諒了香兒,香兒這才得以跟公主再度搭上話。”
“想不到,容沁的心思還挺細膩的,居然看出了你有了心上人。”
“奴婢與公主朝夕相處,公主自然是瞭解奴婢的,昨日下午的時候,奴婢剛對公主請完罪,公主好似有什麼急事一般,就匆匆進了內殿,奴婢要跟過去,公主起先還猶豫,隨後也就讓奴婢一同去了。
“她能有什麼急事?”
“娘娘有所不知,奴婢與公主生分的這幾日裡,公主與外界的書信往來很是不便,只能通過信鴿,奴婢請罪之前,正巧有隻信鴿飛來,而後,公主也沒回避奴婢,將字條上的內容呈予奴婢看了。”
“寫了什麼?”
“那字體,奴婢甚是生疏,但是內容奴婢還是記得的,那寫字條的人,約公主今日子時,在長陽宮與御書房之間的花園內假山處見面,切記不要帶婢女。”
秦湘聽到後,微微擡了擡眉毛,問道:“這麼說,今日晚上,容沁要與人密會了?”
“可以這麼說。”
秦湘轉過身,忍不住笑出聲音來:“哈哈,我當容沁只不過是一株葡萄藤,心中只想着圍繞着皇上這一個人,沒想到,哈哈,容沁還會與別人密會,那會是誰呢?”
香兒俯下身,低着頭說道:“這奴婢就不得而知了,那字條上並未署名,娘娘若有意瞭解,不妨今日子時之前,親自前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麼。”
秦湘猶豫了,問向香兒:“你替本宮看一下不就行了麼,明日向我稟報即可。”
“娘娘您忘了,那字條上說過,不讓公主帶婢女去,奴婢替娘娘去也不是不可,悄悄躲起來也就罷了,只是奴婢想到這段時間以來,娘娘一直躲在背地裡觀察公主,從未出手,所以,奴婢斗膽向娘娘進言……”
稍頓片刻,香兒向前一步,壓低了聲音對秦湘說到:“娘娘若想扳倒公主,是時候該出手了。”
秦湘不語,稍作停頓後,秦湘微微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躲在這後面,收集到再多的消息也沒有什麼用,倒不如及時出手,快刀斬亂麻。”
“娘娘說的是,快刀斬亂麻,此事越早做,越心安。”
秦湘滿意地點了點頭:“本宮早就想把容沁這個賤人從宮裡攆出去了,事不宜遲,你先回宮,子時時分,本宮就去會一會這對密會的人兒。”
香兒行禮告退,離開的時候,眼神中露出一絲狡黠的神情。
距離子時還有一些時候,秦湘一直未更衣就寢,快到子時的時候,秦湘喊來貼身宮女紅妤,紅妤聞言進入內殿,問道:“娘娘喚奴婢來,所爲何事?”
“你隨本宮出去一趟。”
紅妤久居深宮,知道這深宮之中,什麼事該問,什麼事不應該多嘴,便簡單地回覆道:“是,娘娘,紅妤這就下去準備。”
“不必了,只你我二人,咱們即刻出發。”
紅妤起身拿了一件禦寒的披風對秦湘說到:“夜裡風大,奴婢還是給娘娘拿一件披風吧。”
秦湘點點頭,黑暗中,一主一僕走向了容周皇城中的一處隱蔽的所在。
按照香兒的通報的意思,秦湘一路摸索着找到了從長陽宮往御書房方向走的一處花園,還未走進園內,秦湘心中突然有些慌亂,秦湘只道是這月黑風高,心中害怕罷了,便緩了緩心神走進了園內。
漸漸走向園內假山處,微弱的月光下,遠遠地似乎看得到有一個人影站在假山邊上,那個人是容沁?還是與容沁密會的神秘人?帶着疑惑,秦湘壯了壯膽子往前走去。
假山旁邊的人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正好對上秦湘的面龐。
“這不是湘妃娘娘麼?這大晚上的,娘娘不好好在自己的寢宮中休息,跑到這花園中作甚?”容沁的臉上絲毫看不出幽會被撞見的驚慌,反倒是滿臉的得意。
秦湘四下張望,這園中屬實只有自己、容沁和紅妤,那麼那個遞紙條來要與容沁密會的人呢?隨即,秦湘反應過來,是香兒,香兒的這條線已經暴露了。
心中一陣緊張慌亂,不過隨即看到容沁只不過是孤身一人,便也不怕,出言諷刺:
“堂堂容周公主,不也是在月黑風高之時,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麼?容沁,你不要以爲你的事情做得天衣無縫,你好生小心着,本宮,遲早把你攆出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