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妠爾的屍體被打撈上來之後,便擱置在水井旁邊,宮外宣進來的仵作驗屍完畢後,便走過來兩個太監,面上捂着一塊布用來遮住口鼻,抻開一方白布緩緩蓋在古妠爾的屍體上,終於看不到古妠爾恐怖的身體了。
圍觀的衆人中,有膽小的宮女悄悄低下頭不敢直視,也有人忌諱死屍身上的氣味而捂住口鼻,容瀲則不然,只是呆呆地望着白布之下的古妠爾。
一方白布尚不夠長也不甚寬,勉強蓋住屍體的軀幹部分,古妠爾的一雙腳和幾根手指,此刻正暴露在外面。
指甲之中深藏的淤泥,想必是古妠爾臨死之前的掙扎。
——“你的心裡,其實還是想好好活下去的吧?”
傅千遙站在容瀲右後側的位置,這裡恰好看得到古妠爾暴露在外的一隻手,目光之內,傅千遙的神色發怔發呆,目光集聚到古妠爾的之間,微微出神:
古妠爾侍寢當晚,本不應該值班的傅千遙正在閣外閒坐賞月。容瀲身邊最親近的小太監悄悄拿來一道秘旨,展開之後,零星幾個字映入眼簾:
“今日侍寢,琴瑟殿。”
看罷,當時的傅千遙心中百感交集,但皇命難違,便趁着夜色漸濃之時,隨着前來送旨的小太監一同去往了琴瑟殿的方向。
琴瑟殿外的轉角的黑暗處,一個人影無聲地站立着,等聽到傅千遙與太監的腳步慢慢臨近,這人影才慢慢轉過身來,月光傾瀉在他的臉上,聲音中有不容置疑的威嚴:
“今天,仍舊由你來頂替我。”
傅千遙單膝跪在地上,稍稍猶豫後便回答道:“是。”
“朕,知道你在猶豫什麼,不過你記住,上回秦湘的事情,朕不與你計較,但這回,你若膽敢泄露給任何人,那麼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要死。”
傅千瀧平靜如初的面色背後,心中暗暗驚了一下,隨即回覆到:“是,皇上。”
容瀲在黑暗中點了點頭,便攜着小太監向琴瑟殿相對的方向離去了。
聽着容瀲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傅千遙起身慢慢走進琴瑟殿內……
當日,傅千遙被傅千瀧堵在宮中一角嚴厲逼問的時候,傅千遙看着傅千瀧傷心之中帶着期待的眼神,有好幾次想將事實真相告訴給她,但是想到了容瀲給他下的死命令,又幾番欲言又止,最終向傅千瀧扯了個謊,勉強纔算矇混過關。
傅千瀧心中確定了古妠爾肚子裡的孩子是容瀲的,悲傷失望的表情傅千遙都看在眼裡,看着傅千瀧離去的背影,傅千遙在口中喃喃道:“對不起,阿瀧,我也是爲了你好。”
深知傅千瀧不是一個善罷甘休的人,也萬萬不會聽從他的一面之詞,撒了謊之後的傅千遙心中焦灼,便跑到宮門守衛處,給各位守衛上下打點了一番,便將自己的名字登記在了出宮記錄上,還去往王大人府上提前與其對好了口供。
果不其然,傅千瀧的確去查了,查來查去也沒有什麼結果,此事方纔作罷。
——“阿瀧,你原諒我這樣欺騙你,都是爲了保護你。”
容瀲站在古妠爾屍首的旁邊,此時心中也是思緒萬千,一方面感慨卿本佳人,奈何爲妃,帝王之家怎是一個安穩歸處,這些道理古妠爾怎麼都不懂呢;另一方面,想着當初秦湘的小產和古妠爾的小產,心中對傅千遙的愧疚便又多了一分。
當日,傅千遙替容瀲走進秦湘的宮殿時,容瀲看得出他臉上的猶豫,事後悄悄地找來傅千遙:
“朕,知道你的心思,你既然替朕做了這麼大的事,朕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傅千遙的聲音,一如既往地理智與冷靜,“屬下爲陛下分憂,是分內之事,不敢再向皇上有所奢求。”
而後秦湘小產,傅千遙也似乎無所動搖,雖然傅千遙幾度拒絕了容瀲的賞賜,又謝絕了容瀲將其提升爲暗衛總管的提議,容瀲仍然對其心有愧對。
當下,容瀲也沒想到,繼秦湘小產之後,古妠爾再一次小產,傅千遙的兩個孩子都沒能保得住,對傅千遙的愧疚表現在臉上,旁人不知內情,只道是皇上對古妠爾動了真情,因失了孩子而倍感痛心罷了。
是夜,容瀲與傅千遙在蘅雪閣外的草地上切磋,幾個回合下來,容瀲潰敗,便坐在草地上與傅千遙道:
“朕,對你真是感到愧疚啊。”
“皇上,不必憂心屬下。”
容瀲不管傅千遙的回答,輕輕苦笑了一聲:“呵,朕自從知道古妠爾有孕以來,本來打算,好好對待古妠爾肚子裡的孩子,不爲別的,只爲了來彌補你。”
“皇上……”
月光之下,兩個頎長的影子投射在草地之上,再沒了言語的交流。
古妠爾的屍首,被太監們擡起放到竹製的擔架上,一個太監向容瀲的方向欠身行禮問到:“皇上,妠妃娘娘的屍體該怎麼處理?”
容瀲正看着那口水井出神,被太監一喚,回過神來,又走過去,伸出手撩開白布,看了看白布之下,隨即放下白布遮住古妠爾被水浸泡發白的面容,向後退了一步,對着太監們輕輕說道:“好生葬了吧。”
“是,皇上。”
兩個小太監一前一後托起擔架,一個太監總管在前方帶路,正欲向院外走去,一個太監小跑來報:“啓稟皇上,容沁公主和湘妃娘娘來了。”
容瀲眉心皺了皺,問道:“她二人怎會一同前來?”
“回皇上的話,她二人並非一同前來,而是在院外偶遇罷了。”
容瀲輕輕嘆了一口氣,對着小太監慢慢說道:“來都來了,叫進來吧,你等先把妠妃的屍體放下,稍後再擡下去也不遲。”
“奴才遵命。”
兩個擡着擔架的小太監將屍體再次放回地面,院門外響起了兩個人哭哭啼啼的聲音。
秦湘先容沁一步走進院內,遠遠望見地上古妠爾的屍體,便伸出衣袖做拭淚之狀,口中陣陣道:“我那可憐的妹妹啊,真是天妒紅顏,怎麼這麼早就魂歸極樂了呢……”
“妹妹生得這般美貌,卻遭此橫禍,妹妹啊,你的命怎麼這般苦呢……”
“你我姐妹不久,你就撒手而去,叫我這個做姐姐的,心中好生悲傷啊……”
容瀲看着秦湘哭得梨花帶雨一般,心中感嘆,好一個“姐妹情深”啊,能在衆人面前裝得這般親密,眼淚真是說來就來。
容沁隨着秦湘的腳步也慢慢走了過來,先是對着容瀲行了個禮,雙眼微紅,也是含着淚花:“給皇兄請安。”
容瀲擡了擡手,示意容沁不必多禮,容沁便緩緩跪倒在古妠爾屍首邊,眼淚也頃刻而下,言語哽咽,口中的話語言辭懇懇,情真意切,聞着無不動容:
“在這宮廷之中,你長我一輩,今日你走了,不知你可否願意我以民間的稱呼喚你一聲嫂嫂,你說過只想與皇兄做一對平凡夫妻的……”
“到底是何人加害於你,嫂嫂,你此番跳井自盡,必是受不了這身心的折磨了,爲何不對妹妹講呢,嫂嫂,你死的好慘啊……”
容瀲的脣角微微上揚,這逢場作戲,被眼前的二人演繹的也是淋漓盡致,秦湘是妃子,又先於古妠爾進宮,裝扮得姐妹情深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容瀲看向容沁,雖是淚如雨下,但是容沁身爲容周公主,本不至於對一個去世的妃子如此這般,容沁哭得也是感天動地,這個樣子,容瀲還是第一次見到。
“容沁,朕看你的心思可是越發大膽了啊。”容瀲心中暗暗想到。
秦湘和容沁的貼身婢女都在各自的主子身邊安慰着,此情此景,圍觀着的衆人無不感慨容瀲的後宮相親相愛,而容瀲此時此刻也只是冷冷地看着,既不上前安撫,也不離去,見過太多太多的勾心鬥角,容瀲早就沒有了跟她們逢場作戲的心情。
秦湘和容沁哭了一會兒後,分別被各自的婢女攙扶起來,往後退了兩步站定,雖是哭聲不再聲嘶力竭,倒也是低聲抽泣着,容瀲看向剛剛擡着屍首的兩個小太監,緩緩啓口道:
“你們兩個,把娘娘的屍首,帶下去葬了吧。”
兩個小太監聞言起身,擡着古妠爾的屍體慢慢走出了院門,容瀲的目光隨着屍體,只道看不見,只聽得身後,秦湘和容沁仍然在啜泣。
心中不甚厭煩,便帶着傅千遙和一干侍衛想院外走去。
身後,秦湘和容沁見容瀲已走,便同時收住了哭泣,拿出手帕輕輕擦拭着雙眼,又再鼻前扇了扇空氣,想把那難聞的氣味扇走,彼此之間眼光交匯,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啓稟皇上,妠妃娘娘小產之事,屬下已經查明!”
“講。”容瀲本就冷峻的面孔上,多了一絲嚴肅。
“屬下查明,妠妃娘娘小產之前,每日都會去貓舍,但是每天深夜,都有另一夥人偷偷潛入貓舍,已經將貓舍,動了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