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千凝聽到背後傳來傅千瀧一聲聲沉重的呼吸聲,知道傅千瀧每當心中淤結的時候,就喜大口喘氣以平靜自身,看來今天她帶來的消息,着實是讓傅千瀧陷入了深深的無奈當中,不忍看見傅千瀧傷心無奈,傅千凝於是便轉過身,輕輕扶着她的肩膀。
“阿瀧,阿瀧……”
傅千瀧擡起雙眼看着她,眼中似乎有微波流轉,口中喃喃到:“凝姐姐,怎麼辦,怎麼辦,我出不去啊,凝姐姐,你說我該怎麼辦……”
傅千凝無奈,她本意不想將此事告訴給傅千瀧,又怕傅千瀧一直矇在鼓裡,對容瀲心生怨恨,現在傅千瀧是這般狀態她自己也算是早有準備,奈何暗衛的事務太過繁忙,此次她也是藉着巡衛交班的空檔,找了個新上任的小暗衛頂替自己半餉,才得以脫身趕來
此番她趕來探視傅千瀧,知道她是被皇上在衆人面前下令軟禁的,任何人不得私下與她接觸,深知這點,傅千凝此行也是揹着衆人的目光而來,不能久留,便只好開口安慰了幾句,擡起頭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光,知道自己不能在這裡待太久了。
“阿瀧,聽姐姐的,這件事情無論誰問到你都不可以說出來知道麼?”
傅千瀧微微張着嘴,用力地點了點頭,傅千凝看到後繼續說道:“外面的事情有姐姐呢,你別擔心,姐姐會晝夜守着皇上的,一有消息馬上趕來告訴你好不好?”
“我……姐姐……我聽姐姐的……”
傅千凝於是微微放了心,起身欲走向門口,對傅千瀧說道:“那姐姐先走了,你把這些飯菜吃了,等姐姐帶消息回來,知道麼!”
黑暗中,傅千瀧用力地點了點頭。
目光的盡頭,木門“咿呀”一聲再度關了,門外鑰匙向着反方向轉動,鑰匙之間撞擊的聲音響了幾聲後,便再沒了動靜。
傅千瀧在角落裡跪坐了一會兒,忽然起身拉開厚重的窗簾,暴烈的日光瞬間涌入房間內,照得傅千瀧連忙伸手遮住雙眼,傅千瀧努力使自己快速適應眼前的明亮,漸漸放下雙手,向容瀲寢宮的方向望去。
層層的屋宇將容瀲的寢宮圍得嚴嚴實實,傅千瀧站在高處也只能隱約瞧見寢宮的穹頂,傅千瀧心中泛起陣陣酸楚:“爺,你怎麼樣了……千瀧看不到你,你現在怎麼樣了?”
皇宮的另一側,往日裡燈火流離繁華熱鬧的琴瑟殿內,如今從裡到外透露着一股死氣沉沉的意味。
偶爾宮人從琴瑟殿門口路過,總是覺得聞到了一股奇異難聞的味道,便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離去之後,三兩宮人忍不住切切私語道:
“不知道這琴瑟殿裡是怎麼了,這股味道已經好久了啊”
“誰說不是呢,前幾日我路過這裡,還以爲是我的錯覺呢,原來你們也這麼以爲啊!”
“外面都能聞得到這難聞的味道,裡面……誒呦,不敢想象……”
琴瑟殿內,曾經的繁華已經不再,殿內殿外都好像是一坐死宅一般,處處都是灰塵,也沒有人來打掃,即便是安排了幾個伺候的宮女,宮女們也只是象徵性地揮一揮掃帚,灰塵揚起來又落下,大家都站在古妠爾看不到的地方,捂着口鼻議論道:
“這位姐姐,你說,咱們娘娘是不是已經失寵了啊?”
“我說妹妹啊,你還真是新來的呢,你看這琴瑟殿的樣子就知道,這裡啊,距離冷宮也不遠了呢……”
“真倒黴,剛入宮就被分到了一個失寵的娘娘這裡來……”
“咱們都是可憐人啊,看現在的架勢,咱們娘娘,怕是空有一個娘娘的頭銜罷了,你看看,皇上都不敢來了,不過話說回來,誰都不願意靠近咱這個琴瑟殿!”
“那這味道到底是……?”
“噓……”年長一些宮女馬上用食指在嘴脣上做出一個噤聲的姿勢,將小宮女又拽遠一些,聲音更加低沉:
“我悄悄跟你說,你可別往外說啊,這味道啊,就是娘娘身上散發出來的!”
“啊?!”小宮女明顯不敢相信,往日裡膚白貌美的妠妃娘娘,身上怎麼會有這種難聞的味道呢?仔細一嗅,到引得人陣陣作嘔。
“怎麼?不相信啊?我跟着娘娘有些時日了,往日裡啊你們都不願意近身伺候,我被迫去過幾回,一撩開娘娘的牀簾,誒喲那味道,嘖嘖……”
古妠爾在睡夢中漸漸轉醒,覺得口中乾澀,想要喝點水,便努力伸出左手,輕輕撩開牀簾,向外面喊道:
“來人啊,拿點兒水來,本宮口渴了。”
話音落下,卻未見有宮女前來奉茶,古妠爾有氣無力地又喊了兩遍,門才慢慢地被打開,一個宮女捧着一個茶杯遞過來,古妠爾一看,杯中竟然一篇茶葉都沒有,完全是直接打上來的井水。
古妠爾心裡生氣,但是連摔杯子的力氣都沒有了,喝了一口冰涼的井水後,手中一滑,杯子應聲落地,碎了一地,小宮女厭惡地輕輕皺了皺眉頭,轉身去取了掃帚打掃乾淨後,便出了殿,臨了還不忘把殿門緊緊關上。
看着宮女遠去的影子,古妠爾想教訓教訓這個不識好歹的小宮女,但是張了張嘴,卻連罵人的力氣都使不上了,只能絕望地躺回牀上,默默地看着房間的頂樑發呆。
門外有宮人婢女在交頭接耳,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聽得不甚清楚,自從小產當日之後,她明顯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變化。
從出事那天到現在,已經過去小半個月了吧,每日都有陳太醫前來替她診治用藥,古妠爾也的確配合,飲食、起居也都遵循着遺囑,只是自己身上的爪痕卻一直不見好,有些爪痕深見骨,已經開始慢慢腐爛。
今日,陳太醫一如往常前來爲她診治,古妠爾問太醫自己的傷爲何久久不見好轉,太醫把脈之後認真地思考着,回道:
“按說被貓狗一類的動物抓傷,其實用着老臣的藥,快則三兩日,慢則一週之內,也該痊癒結痂了,可是娘娘的情況……”
“陳太醫你說吧,本宮心裡有準備。”
“回娘娘,不是老臣不願爲娘娘診治,實在是娘娘的傷勢太過離奇,老臣日夜翻閱醫書,都沒有找到適合的良方,只能用保守原始的辦法爲娘娘診治……”
古妠爾聽到這話,太醫的言下之意就是自己治不好,心中集聚了一團怒意,但卻無力發作,只能攆了那陳太醫離開,陳太醫得令後,收拾醫箱,跑得竟然比小宮女都快。
宮女們聞得到的氣味,古妠爾自己當然也聞得到,她甚至清楚這味道是來源於自己身體的哪一部分,有的時候,古妠爾自己都在厭惡這自己,想着現在這幅人鬼不如的模樣,莫不如一死了之。
小產之後,加上滿身的爪痕,每次一想到自己的遭遇,古妠爾心中便頓覺悲痛,時間久了,小產之後下身遺留下來殘留物也排不乾淨,月事漸漸變成了黑褐色,自從小產之日開始,便一直纏綿這不走,算起來,已經快有半月之久了。
太醫對此也不敢過多妄言,只是一味地開藥煎藥服藥,但古妠爾的身子雖說不見好,但竟然一天不如一天。
每日晨間睜眼,古妠爾都會感覺到自己身上更加無力,身下的淤血沒有宮女願意進來清理,便更添了幾道令人作嘔的氣味。
雖說宮女不進來爲古妠爾清理身子,但是古妠爾月事發黑且久經不祛的事情確是琴瑟殿里人人皆知,按說這等隱秘的事情,宮人隨便議論是會被拖出去杖斃的,可是這琴瑟殿裡,早就成了無人管理的地方,宮人婢女甚至在殿內就敢隨便議論:
“誒誒,這位姐姐,我聽說,咱家娘娘小產之後,身下流出來的那種東西,都是黑色的是麼?你經常被娘娘喚去她那裡伺候,你肯定會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啊?”
“你還真是問對了人呢,我有幾次啊,真的看到咱們娘娘身子底下,那黑乎乎的東西,要不怎麼說,我不想再進去伺候了呢……”
衆人聽聞,一臉的恍然大悟,隨後變成了切切譏笑,隨着宮女們越來越多地集聚到一起閒談議論,古妠爾月事的這些事情,已經被傳得沸沸揚揚了。
古妠爾躺在牀上,聽得到外面的議論紛紛,知道他們都在議論自己的身子,古妠爾心裡的怒氣發泄不出來,因爲她最多也就用力罵上兩句,近來更是連自己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宮女們不願意進來服侍她,更沒有人會怕她了。
所以她的罵聲,根本毫無作用。
每天,古妠爾躺在牀上,想着容瀲,想着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去找他,上午的時候,從宮女的議論中聽到容瀲生病了,心裡慢慢涌上一絲擔憂。
雖說自己並不是真的愛着容瀲,但是經歷了這麼多,她心中也切切實實擔憂着容瀲的身體,想起那天容瀲對她的信誓旦旦……心裡泛起一陣苦澀。
古妠爾的臥室遮上了厚厚的窗簾。一點光也不能見。
不知怎麼的,最近只要一看見陽光就頭疼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