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開被子的一瞬間,只見容瀲的肩膀以下,鎖骨、腹部、大腿、小腿以及手臂上端,均佈滿了細密的紅點,那紅點極小,卻數量極多,慢慢從胸前涌出,很快便擴散到了全身,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叫人頭皮發麻。
“這……這……這是什麼!朕這是怎麼了!”
容瀲看到自己全身密佈的血紅色小點,心中甚爲驚詫。
華羅虛看到此景也驚呆了,好在他習醫多年,雖說他也被眼前之景嚇了一個哆嗦,但是華羅虛迅速恢復了醫者的理智和冷靜,一邊在腦海中思索對策,一邊安慰容瀲道:“殿下莫慌,待我診治一番。”
話畢,華羅虛忙起身,從身後不遠處的桌子上拿來藥箱,打開箱子,從箱中取出一根最爲細小的銀針和一方潔白的手帕,這手帕用特製的中藥薰過,拿在手中微微能夠聞得到藥草的味道。
隨即,華羅虛口中道一句:“得罪了,皇上,您稍微忍一下。”
將銀針置於容瀲的小臂之上,輕輕挑破其中一處紅點,瞬間有血珠滲出。
華羅虛拿過手帕,將血珠按住,血珠立刻就被手帕吸走,容瀲小臂上只剩一個看不清楚的紅色印記,與其他紅點混在一起,看不分明瞭。
只見手帕之上的血珠,初時還是一般鮮紅的模樣,很快,似是受到草藥的影響,先是慢慢停止了向四周擴散渲染,繼而很快變了顏色。
容瀲眼見到血珠變色,眼神中的光芒微微顫抖了一下,一邊驚訝地看着,一邊指着手帕對着華羅虛問道:“華神醫,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華羅虛同樣神色緊張,觀察了一下手帕上的血珠,用手捻了捻手帕上的血跡,忽而面色凝重,忽而眼中釋然,叫人捉摸不透。華羅虛放下銀針和手帕,擡起頭對容瀲回答道:“皇上,根據臣的經驗,這些紅點……”
“皇上!皇上!容沁公主來了!在殿外吵着要進來呢!”
還未等到華羅虛說出自己的判斷,門外便有宮人高呼通報,立刻,御書房的房門就被推來,一個小太監慌張地跑進來後,將門再度關上,喘着粗氣一路跑到容瀲的牀前。
——容沁此時居然來了。
容瀲心中不快,面色微慍,對着冒冒失失跑進來通報的小太監問道:“是誰走漏了風聲?朕纔剛剛轉醒過來,就有人前去通報給了公主!是誰這麼大膽!”
小太監自知因爲冒失而犯了大錯,急忙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回復到:“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請皇上恕罪,請皇上恕罪啊!”
容瀲當下震怒,向門外的方向擡起頭,剛要喚人來將小太監拖下去杖責,就聽得小太監繼續說道:“皇上實在是冤枉奴才了啊,皇上您剛醒的消息,我們下人沒您的吩咐哪敢往外傳啊,公主駕到,不是因爲聽到了什麼風聲,也沒有人前去通報……”
容瀲剛剛受到驚嚇,此刻滿身的驚恐無處發泄,便對着小太監大聲喊道:
“那她怎麼會在此時趕來求見!你莫要騙朕!”
小太監見自己嘴笨,便支起身子,一邊掌嘴一邊道:“都怪奴才沒說清楚,求皇上恕罪,奴才重新說,在您昏迷的這七天之內,容沁公主每日三遍不落地來御書房外,吵着嚷着要進來見皇上,但是奴才們知道皇上在靜養在治療,別說是公主了,連一隻蒼蠅一隻蚊子都不敢放進來,所以每次公主前來求見,都沒能真的進來。”
容瀲很快地平復了自己的怒氣,緩了緩聲音對小太監道:“公主現在在哪兒?”
小太監見容瀲漸漸消氣,便再度跪在地上,聲音之中仍有不住地顫抖:“回……皇上的話,公主正在御書房院外,守門的侍衛還攔着呢,奴才被公主好生訓斥,便只好說要進來看一下皇上的情況再去稟報公主……”
容瀲點點頭,更加消減了怒火,當聽到小太監說,容沁這七日內,每天三次定時來求見,頓時對容沁動了惻隱之心,腦海之中慢慢浮現出小時候的情景:
那時的容瀲和容沁都尚且年幼,容沁雖是公主之身,但是在這深宮之中,有“母憑子貴”之說,自然也有“子憑母貴”的道理,容沁的母親雖貴爲皇后,但也是政治力量交鋒的犧牲品,進宮以來一直不得先皇垂愛。
容沁自出生以來,沒有享受到作爲一個公主應有的高貴尊寵,反倒是被諸位皇子們百般欺負,跟着自己母后,每月拿的是宮中后妃們最少的月例俸銀,直到慢慢長大成人後,顯現出自己在舞蹈方面驚人的天賦,這纔在宮中收穫了一點小小的地位。
當年的容沁還未至豆蔻之年,不似眼下這般心機深重。有一年容沁好不容易有一個機會,能夠與其他皇子公主們一同遊戲,大家叫容沁蒙上眼睛玩捉迷藏的遊戲,容沁聽話地矇住雙眼,其他的孩子都心照不宣地回了各自的宮裡,只有容沁一人還傻傻地在花園中尋找着。
直到日落西山,忘記了回宮的路,又驚又怕的容沁躲在假山後低聲抽泣,皇后親自帶人在宮中四處尋找,驚動了先皇,先皇只道是容沁貪玩頑劣,於大殿之上百般訓斥,容沁膽小不敢辯解。
倒是容瀲眼見容沁可憐,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那個美麗聰慧的平民母親,容瀲便挺身而出,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了先皇。只道那時都還年幼,看不懂這宮廷紛爭和權利抗衡,容沁淚眼婆娑的模樣讓容瀲瞬間就涌起了保護的慾望。
不知從何時開始,容家有女初長成,容沁早已出落得一幅亭亭玉立的大家閨秀模樣,先皇名義爲其召選駙馬,實則是將她作爲待價而沽的商品,容沁寧死不從,先皇意欲安撫後宮,也不與她計較許多。
漸漸地,容沁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只知道哭泣的小女孩了,容瀲感受得到容沁的變化,自從自己開始着手清理路障以登皇位開始,容沁就變得很有心計。
見不得傅千瀧長時間在自己身側,便設計陷害傅千瀧,讓傅千瀧去了秦湘處,偶有一些小的過失便栽贓罪過於秦湘,這些容瀲的心中不是不知道,但是他沒有開口,雖然感受到了容沁的變化,但依舊將她視作自己的妹妹。
容瀲心裡想着,不管容沁如何算計別人,傷害別人,但是容沁對自己倒是從始至終的關心,也倒是從未算計過他。
想到這裡,容瀲放寬了心,對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監說:“你起來吧,出去告訴公主,讓她進來吧。”
小太監繼續磕頭,說道:“謝皇上饒命,奴才這就去,這就去!”
未等小太監磕完頭,只聽得門外陣陣喧譁:
“公主,萬萬不可!”
“請公主莫讓屬下爲難!”
——“放肆!本公主來見皇上,輪得到你們阻攔嗎?都給我退下!”
“侍衛總管傳令我等,沒有皇上命令任何人不得闖入御書房!”
“公主,你若再向前,莫怪屬下無禮了!”
——“我看你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在本公主的面前拔刀,小命不想要了是嗎!”
“請公主莫要闖入,皇上還在診治休息!”
“公主,屬下得罪了!”
——“給本公主滾開!我明明聽見皇帝哥哥的屋裡有人說話,一定是皇帝哥哥醒了,你們不僅不讓我進去,還敢對我兵刃相向,活得不耐煩了是吧!”
隨着御書房外殿的房門迅速被推開,剛剛還站在門口正要出門迎公主的小太監被門撞倒,身體不穩向後跌去,來不及向公主請安,容沁便擡腿跨過倒在地上的小太監,徑直朝着裡屋的牀榻走來。
華羅虛眼疾手快,迅速將銀針和手帕收於袖口之中,轉身欲做請安之禮,又急急忙忙想起來什麼,回過身欲將容瀲身上的被褥重新蓋上,順便給容瀲使了個顏色。
容瀲接收到了華羅虛的意思,迅速放下雙手臂上的挽起的衣袖,此時容沁的聲音已經在裡屋門外想起:
“皇帝哥哥,沁兒聽到你的聲音了,你是醒了嗎?”
話音未落,裡屋的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容沁跑跳着跨過門檻,眼睛瞥向屋內的牀榻。
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華羅虛伸手給容瀲蓋上被褥的時候,忘記了容瀲的左小腿還在被褥之外,容瀲自己挽着貼身內衣的袖口,都還來不及放下。
聽到公主闖入的聲音,華羅虛眼見來不及掩蓋,便慌忙轉過身,欲用自己的身體遮擋住容瀲身上的紅點。
可是小腿能夠迅速遮蓋住,但是手臂上的袖口此時卻是怎麼也放不下來了,容沁提着衣裙跑向牀榻,看到容瀲的那一刻,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
即便是華羅虛幾番遮擋,容瀲此時小腿和手臂上的紅點也均被容沁看得清清楚楚,容沁呆住了,剛剛面帶喜悅的臉上,此刻寫滿了驚訝,微微張着嘴,似乎欲言又止。
兩個侍衛隨即跑進來,進來之後不敢擡頭,只是慌忙跪在門口的地上說道:“皇上,屬下無能,沒攔住公主,請皇上降罪!”
容瀲不語,華羅虛此刻也不知該遮擋還是該起身,對兩個侍衛說道:“這裡沒有你們的事兒,速速退下!”
侍衛依舊低着頭,稱了一聲“是”便離開了內殿。
容沁又張了張嘴,慢慢吐出一些字眼,卻聽不清楚,而容瀲朝容沁看過去,目光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