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瘋子一身臭,眼裡的期待卻如同皓月當空亮。
有藤子這個名字打消他的防備,要騙一個瘋子還是很簡單的。只是顏九成面對這期待的眼神心中一酸,但酸了不過一秒,他便淡然了。
這都是命運,就像那位倒在地上的譚一現一般,曇花一現,終究難逃命運。
“當然可以。”顏九成一臉凝重,聲音壓到嘴裡,說道:“十天後,清晨五點五分,西邊廁所那,會有人接應你。”
血滴滴答答地從斷掉的手指頭那流出來,海洋卻歡喜激動得滿臉通紅,在這一瞬,他彷彿不是瘋子,是一個充滿了情ii欲的普通男人,一位期待着去見情人的少年。
那眼,那眉,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他的臉色,猶如少年,只是滿頭鶴髮。
“那我出去了,記住了,你喊我進來就是來欺負我的,這樣別人就不會懷疑。”瘋子海洋反而交代起顏九成來,他站了起來,摔了摔手,血在牆壁上甩出一道血印子,說罷就走了出去。
“九眼夠狠的啊,這麼一個瘋子都折磨。”
“剛當老大手裡就不少血了,他比吸血鬼狠多了。”
其他人並沒有懷疑顏九成的身份,只是愈發覺得顏九成不好惹,多了幾絲畏懼,當顏九成走出來的時候,他們的目光紛紛落到了他的脖子上:脖子上掛着一小截白骨做裝飾物,還帶着血絲。
“這裝飾品怎麼樣?”顏九成指了指那截白骨,這是瘋子海洋的手指頭。
“酷……”
“嗯,對,挺……挺酷的。”
幾人臉一寒,陪着笑臉附和道。
在這裡,其實比的不是誰有功夫,殺人犯真正有功夫的很少,這就比誰更狠。顏九成把玩着這一截白骨,見那瘋子瘋瘋癲癲地跑到了二樓,也不知在嘰裡呱啦說着,笑聲倒很是高亢。
“我有個天大的秘密,但是不能說!”
“你有女人等你回去嗎?我有。”
“十天,十天!十天後,我就……不,我不能說,我得保密。”
瘋子海洋狂笑着,舞動着他滿是血的手。
“也是奇怪啊,瘋子都已經是五樓的大佬了,怎麼說瘋就瘋了呢?”
“是啊,聽人說一夜白頭。”
五年前,代號爲海洋的頂級間諜接到上級命令潛伏入地獄之門,他絲毫不懷疑且也不畏懼,立刻應了。當晚,別過他的情人藤子。
藤子軟軟地癱在他的懷裡,粉紅的肌膚和滿足的笑容十分美豔,至少在海洋的眼裡,這個世界上便再也沒有人比藤子要更好了。
“做完這最後一個項目,我們就可以結婚過日子去了。”海洋的手輕輕地撫摸着藤子的手臂。
“這一次又要去多久?”藤子並不知海洋具體做什麼,可她的眼裡都是愛,擡起眸子紅了眼眶。
“不知道。”海洋給出了這個永恆不變的答案,他有些擔心地看着懷中的女人:“只有最後一個任務了,你會等我嗎?”
藤子點點頭。
“你會一直愛我嗎?”
藤子又點點頭。
“這次執行任務不知要多久,如果要一年呢?”
“等你。”
“兩年呢?”
“等你。”
“三…… ”
藤子伸出手按住男人的嘴,眼睛裡滿是愛:“除了你,其他男人在我眼裡是狗是羊是畜牲。無論多久,我都等你。”
海洋眼一紅,幸福地將頭埋入她的胸前。
那次夏夜,是海洋與藤子之間最後的激盪,也不知怎的,一向剋制的海洋竟然要了藤子數次,彷彿要把這個女人一次睡夠,把這一輩子睡覺的機會一次用完一般。
他堅信自己完成任務就能回來,卻沒有想到在地獄之門度過餘生,便是他的任務。
他被拋棄了,拋棄在這地獄裡。
不知五年前的誰告訴了他這個真相,也不知他聽到這真相後是多麼地絕望,五年時間太久了,對於這麼一個度日如年的地方,實在太久太久了。
一些過來人回憶道,有個夏夜,漫天的繁星,聽到五樓大佬海洋的房間裡傳來撕心裂肺的嚎叫,如狼卻絕望。
第二天就看到他瘋了且一夜白頭,逢人便說自己是間諜,瘋瘋癲癲。顏九成看了過去,見那瘋子竟然坐到了西邊廁所那守着,嘿嘿嘿地笑着,彷彿廁所那站着他喜歡的女人一般,讓進去大小便的人渾身不自在。
十天後,清晨五點五分,西邊廁所那,會有人接應你。
這是顏九成給他的答覆,他在等,且深信不疑。
旁人說的他不信,可顏九成說出了‘藤子’的名字,所以,他在等,且深信不疑。
夜色朦朧,聽得二樓又有人起爭執,十幾個人混戰打起來了,顏九成一言不發快步走向一樓,東邊最靠邊的房間,衛生間下方左邊的第三塊瓷磚下面,有一個小小的信號器能與顧覓清聯繫,顏九成得立刻去告訴她這個消息。
“九眼大哥。”
“九哥。”
在一樓洗澡的門口站了一堆人,這些都是三樓裡跟各大幫派頭頭關係還不錯的小弟,這纔有機會可以洗澡,見顏九成來了,紛紛使了個眼神讓了路。
顏九成點點頭,徑直走了進去。
這個衛生間裡已經有一些人在洗澡,顏九成走到指定地點後用腳踩了踩第三塊瓷磚,仔細感受的話能感受到瓷磚的鬆動。
“我洗個澡。”顏九成脫去衣服走了進去,關上了門,拿出匕首撬開了瓷磚,就着淅淅瀝瀝的水灑的聲音很順利地通過一個手錶大小的發射器,發射了信息。
順便還洗了個澡。
一出來,只聽得喧囂的打鬥中,另一些人望着天空開始唱起了聖誕節的歌。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守在西邊廁所旁的瘋子海洋拍着手也唱了起來,他站起來看着洗完澡的顏九成,眼裡的感激透過歌聲,傳了過來。
顏九成指了指胸口掛着的那一截白骨。
被水沖洗了之後,白骨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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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居然讓顏九成撿了個漏。”顧覓清眉眼間都是興奮,看着屏幕上發過來的一行代碼笑了起來。
“如果信息屬實的話,這可真是一窩大的。”站在身後的老者推了推老花眼鏡,臉上也露出了極其興奮的笑容:“快彙報上去,多少年了,多少年都沒遇着這麼一窩大的了。”
在聖誕節過去後的凌晨,顧覓清和老者都在靜靜等待資料的審覈和確定,他們紛紛看着其中一個屏幕,期待無比。
這個眼神跟瘋子一模一樣卻遠沒有他炙熱,多了幾分理智。
沒有人的目光有此時守在廁所門口的瘋子海洋那麼炙熱,那麼明亮,那麼渴望。他的心裡是獲得自由,還有那個“除了你,其他男人都是狗是羊是畜牲”的女人。
“信息準確。”四個字出現在屏幕上。
“太棒了!”顧覓清一下跳了起來,手猛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震得桌子上的被子都倒了。
而老者則一下扶住額頭,老淚淌落。
這一窩大的一端,幾乎摧毀了R國在我國中南五省的間諜網絡,這些人名提供準確,深挖下去的話能挖出一堆小的。
挽回祖國的有形資產或無形資產,不能用金錢來衡量。
“這波人還有個潛伏在國家電網裡的,顏九成這一次真是辦了大事了!”顧覓清狠狠地給顏九成點了個贊,她的眼裡第一次露出對顏九成的敬佩。
除了第一時間逮捕幾個之外,未來的一個月內都將血雨腥風,將這一羣R國間諜端滅。顏九成提供的消息激動了整個國家的反間諜團隊。
正在睡覺的最高領導人也被匆匆喊醒,手裡拿着顏九成提供的資料以及第一時間整理出來的準確資料。
“這都是大頭啊。”最高領導人露出了笑容。
“嗯。”身邊的人也是一臉笑意。
“有抓捕證據的先抓捕,沒有的話盯梢,不能跑掉一個,還有,注意保護我們的反間諜人員,這位蜉蝣022號,很不錯。”
此時的顏九成瞪着眼睛躺在自己的房間裡,他不敢入眠,在這地獄之門誰又敢真正入眠?更何況他還要想辦法上四樓。
他並不知道,自己的代號出現在了國家最高領導人的嘴裡,並被表揚了。
只是連國家最高領導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僅僅是一個代號,知道爲這些付出了的,只有國家。
拿到最高指示的行動愈發地快捷, 深夜,幾個省級城市拉響了警笛。
夜色闌珊,在享受聖誕節的情人們哪有什麼心思關注這些?大多在你儂我儂,而普通的百姓則尋尋常常的日子。
沒有人會注意到這深夜的殺戮。
更不有人會特別關注一段日子之後的一條短消息:今日抓捕xxx,xxx,xxx,xxx 間諜。畢竟這樣的新聞連文體都大致相同,也不會在重要的位置顯示。
似乎,每年都會有這樣的新聞會出現。
似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還不如藝人離婚牽手之類的惹人注目。
“藤子那邊現在什麼情況。”老者皺了皺眉,他萬事講究周全,囑咐顧覓清盯一下藤子。
“早已嫁作他人婦。”顧覓清淡淡笑了笑:“娃兒都四歲了,誰還沒個前男友?不構成威脅。”
女人的深情,早已蝕骨。
瘋子的深情,卻永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