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對卻是方纔以棒作箭的黃忠與那開拓八營的統帥夏侯淳。黃忠將弓背於身後,赤血刀一揮,頓時一片血浪如同滾雪融化般往前瀉了出去。夏侯淳的兵器同樣是一柄大刀,此時,見面前血浪滾來,他也不慌不忙,單手持柄,輕輕往前一點,頓時一道白光如同閃電一般擊入了血紅的刀影之中。如果說前面看到的還是逞強鬥狠,現在則是高手過招,往往招式還未用老,便是手勢一變,下一記狠招便換了過去。樓上諸人雖未聽到任何兵器相擊的聲音,卻是感覺眼前一滯,格外地驚心動魄起來。
快樂的時光總是非常短暫,不一會兒,二人便停止了爭鬥,恭然對視一眼,示意了一下也下去了。正當諸人以爲這一個流程結束之時,明溯身邊變故突生,那胡敏一展手中繡花雙刀,飛身從馬上躍起,對着無名便是一記重劈。
這一幕發生得太突然了,此時樓上,便是那張邈、衛茲之流,亦是緊張的立了起來,伸長了脖子,往那樓下看去,正好無名抽身出槍,一股槍花如同蓮花一般怒綻在面前,護住了身上要害之處。
見一招難以奏效,胡敏卻是得勢不讓人,雙刀一錯,在地上頓了一下,藉助衝勢,又飛了起來,繞過槍花,向無名身上撲了過去。這一招猶如兔起鶻落,轉瞬二人便在一匹馬上互相爭鬥了起來。衆人只見無名槍法一邊,回身一記金雞亂點頭,頓時閃閃銀星環繞着胡敏的刀刃鋪開了一片。正在此時,明溯卻是將手上一隻大棒擲了出去,“叮噹”一聲正中對面的金鑼。
聞聽鑼聲,二人迅速地分了開來,不過卻是互相交換了一下坐騎。那些士子出身的文官自然不明白方纔出了甚麼狀況,武藝高強的衛茲卻是眼尖的發現,隨着胡敏雙刀斜劈,無名將那長槍在地上輕輕的一點,借勢又在刀面上一點,便竄了出去,徑直落在了胡敏原先的坐騎之上。
見這個程序亦是緊緊抓住了諸人的眼神,明溯也不耽擱,只是將手中剩下的那根大棒高高地擡起,猛然擊在鼓邊,口中卻是厲喝一聲:“揚威!”
按照事先彩排的要求,這便是需要衆人列陣、行陣了。鼓聲餘音嫋嫋之間,二十曲隊伍依次行了出來,最前面的自然是虎豹騎的馬隊方陣。爲了增加視覺上的震撼,此時虎豹騎手中的小圓盾上皆是塗上了各種色彩,隨着一招招簡單整齊的格擋、下劈動作,格外地顯得色彩鮮豔,威武壯觀。
如果說馬隊方陣給人的感覺是燦爛,那步兵方陣給人就只剩下視覺上的猛烈衝擊了。隨着明溯單手輕敲鼓面,領隊女子手中大旗揮舞,整整一萬八千名步兵分成三十六個方陣,廣亙千餘米,踏着整齊的步伐,交錯而出。
在衆人眼中,這些士卒之雄銳,部隊之嚴肅,旌旗之雜沓,戈甲之照耀,屹若山嶽,勢動天地,正在震撼之際,明溯卻突然將手中大棒扔出,單掌立刀,猛然下斫在鼓面之上,只聽轟然一聲,那面整片生牛皮崩就的大鼓頓時四分五裂,炸了開來。
顯然,場中士卒早就知道了會是這個結果,此時,見大鼓炸裂,那掌旗的女子們皆是將手中旗幟連續揮動了三次,便迅捷地退到了場外。
障礙去除,夏侯淳猛然將長刀往上一舉,仰天長嘯一聲:“先登……”
“殺!殺!殺!”一時之間,場中刀槍如林,聲欲破天而去。轉瞬,三十六個方陣突然一變,或列陣爲攻撃之狀、呈槍林刺射之節,或強弩密佈,作萬弩齊發之狀,遊走之間,甲光熒熒映春紅,陣行屢變隨縱橫,衆人時而如同虎豹一般猙獰噬人,時而如同龍蛇一般擁集圍毆。
不得不說,西山諸軍今日的演武閱兵充分展現了老八營的軍威,此時,周邊的莊民紛紜踏至,圍觀在四周,心中莫不充斥着自豪、榮光、振奮和莊嚴。這就是我們自家的兒郎!有那當年被賊寇禍害得家破人亡,流落他鄉的老人此時更是濁淚橫飛,口中忍不住地高喊着“仁義候”。
按說,閱兵儀式到了此時便該結束了,明溯當下也不再賣弄,閒走幾步行至那金鑼前面,引指微叩,頓時一陣尖銳的聲音迴旋在場中,直刺衆人耳簾之中。轉眼之間,場中火熱的氣氛一滯,諸人迅速地散了開了,在各自主將的率領之下,回到了大旗之下,肅然如同石雕一般。
樓上一連串的掌聲響起,明溯回頭望時,卻見那張邈領着諸人行至樓面前面,毫不吝嗇地將心中的敬畏混雜在熱烈的掌聲之中送了下來。
前面已經交代了,今日的程序分爲四項,入場式、揚武、揚威已經完成,現在只剩下最後一項:誇威!
明溯也不上臺,只是昂立樓下,側身手指面前二萬人馬,朗聲問道:“太守大人,我西山兒郎勇乎?”
聞言,張邈面上青一陣白一陣,半響,方纔勉強地言道:“勇!”
“我西山兒郎氣勢壯乎?”
“壯!”
“有如此威猛雄壯士卒……”明溯故意將話音頓了一頓,突然一轉話頭,淡淡地言道:“鐵官監的安全可能保障?”
“能!”這次卻是樓上諸人由衷的讚歎。
“既如此,還請太守大人訓話。”
明溯這卻是出了道難題,那張邈本來倒也是準備了一番說辭過來的,可先前見了那些女子胯下的戰馬背上盡皆烙着一個大大的“張”字,顯然是明溯有意將那日晚間繳獲的戰馬亮了出來,故意給他一個難堪。張邈本就氣得鬍鬚發抖,礙於西山士卒的雄壯表現,一肚子的憋屈無法說得出口,正在那生着悶氣,事先背好的詞兒早就不知忘到哪裡去了。此時明溯卻是突然提出來,要請他訓話一番,無奈之下,只得吶吶地言道:“侯爺在此,哪有下官說話的份兒。還請侯爺登臺親自訓話。”
張邈的這番表現早就在明溯的算計之中,聞言,明溯也不推辭,微微一笑,撩起盔甲下襬,便沿着那樓梯緩緩地行了上來,到了樓面前沿,左手側背身後,右手輕輕往前一揮,擺了個極其拉風的姿勢,這才高聲喝道:“兄弟們好!”
臺下早就練習過千百遍了,此時,明溯話音剛落,便是一陣雷鳴般的回聲響起:“侯爺好!”
“兄弟們辛苦了!”
“爲大漢效命!”
明溯又是輕輕將手一擺,樓下雖兩萬餘人陣立,卻是頓然鴉雀無聲。輕輕地來回度了幾步,明溯擡頭長吟道:“詰戎伊古重,爽值三月天。氣霽鼓聲壯,雲開旗色鮮。聯營團寫月,馳道直抨弦。廉李遺風在,西山尚勉旃。”這個廉李,指的卻是戰國時期的趙國名將廉頗、李牧了。
不得不說,明溯的文采在這個時期還是遙遙凌駕於諸人之上,儘管此時張邈已經對其恨之入骨,心頭滾過千般念頭,欲要取其性命,然而聞聽了明溯方纔這番即興之作後,亦是感同身受,心中頓起共鳴。
旁邊諸人自然不知道立於最前面的兩個大佬心中的勾心鬥角,觀完巍峨軍陣之後,又聽到仁義候明溯親自口占一絕,以爲褒獎,頓時紛紛上前,將那恭維的話兒,不要錢似的拼命地送了上來。
見效果已經達到,明溯悄悄地往典韋方向一瞥,二人會心地打了個眼色。
應該說,之所以安排這樣一場軍演,就是爲了震懾住張邈,讓他想要有所動作之前先要掂量掂量西山的實力。其實,此時張邈心中光顧着思量如何對付明溯這個骨中之刺,卻不知道,場下那些士卒之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將要被明溯以各種由頭陸續調離西山,前往遼東一片開闢新的根據地。
而且,這即將調走的萬餘人,基本上都是西山軍的老兵。這些頂樑柱一旦離開了西山,剩下的近萬新兵想要形成戰鬥力,不經過大半年的辛苦操練,並見上幾場血,是遠遠達不到與張邈抗衡的實力的。
所幸,明溯心中的打算,張邈卻是並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地盤上面有這樣一個硬骨頭,任憑他將那主意轉了十餘個方向,都沒找到合適的地方下口。所以,儘管此時他心中恨得牙癢癢的,卻還得裝上一副和藹的面孔,對明溯恭維道:“先前邈以爲侯爺大工、大仁之才,已是心中震驚不休。不想今日再見,卻又發現聖上這仁義候授得果然有道理,除了仁,這義、勇二字,侯爺也不逞多讓。單就這西山兵馬,若是侯爺有心做出一番事業,想必天下哪裡都能去得。”
聞言,明溯心中暗罵一聲:不給老子穿點小鞋,你狗日的就似乎沒事幹一般。做出一番事業?天下都能去得?我勒了個去,你還不如直接給我頭上扣頂造反的帽子算了。心中罵歸罵,這表面上的文章還得繼續做下去。當下,明溯爽朗地一笑,淡言道:“今日鐵官監成立,典大人這個主人不大適合親自下場,本侯爺一時技癢,便僭越了一回……典大人,你不會責怪本侯爺魯莽吧?”
“侯爺親自下場教導,下官欣喜、感激還來不及,哪裡會有其他想法。”這話雖然沒有提前彩排過,但典韋到底是在官場混過幾年的,回答起來不卑不亢,恰如其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