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靜反而一本正經的思考着,沉吟一番,道:“我二師兄有王佐之才,行事謀劃最是光明磊落,可以做他半個師父。而我大師兄,神龍見首不見尾,只聽師尊夫子說過,大師兄大智若愚,乃是有大智慧的人。夫子說的話必然不會錯,因此,我大師兄也可以教他。若是他年紀再大點,可送到丘山來,由我師尊夫子親自來教,十年後,你太平教那時若還在世,必然能成爲天下一等一的大教,就算成爲國教也不是難事。”
衆人聽了,不由得感覺有些玄乎,看着一臉懵懂的張麒麟,只覺得劉文靜言過其實。
張角點了點頭,道:“若是今日先生能夠活着下山,鄙人必定帶着麒麟去丘山拜見夫子。”
劉文靜鄭重點了點頭,剛想說話,忽而像是想起來什麼,轉過頭來一拍腦袋,笑道:“你看我,只顧着說話,一時差點把大事忘了。”
衆人也都有些習慣了劉文靜的不着調,個個心中雖然給他貼上不靠譜的標籤,可面上卻露出善意的笑容。
樑植見自打劉文靜一出場,就將整場的節奏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衆人卻恍若不知。
這等手段,當真是世間少有,不由得對他口中所說的丘山八奇和那個神秘的夫子產生了濃濃的好奇心。
劉文靜看着陳飛,忽而笑道:“我有一個有趣的事兒,陳大將軍願聽麼。”
他雖然是問陳飛願意不願意聽,卻看了看周圍,衆人見了,不由得心中好奇,他又要說什麼稀罕事,個個支起耳朵來聽,唯恐漏下一句話。
陳飛笑道:“先生若有雅興,但講無妨。”
劉文靜點了點頭,單薄的衣衫在山頂之上讓他有些涼意,不由得縮了縮頭,搓了搓手,隨後擡起頭來看着天,像是回憶起往事,緩緩的道:“此事還得從前年說起。”
說着低下頭,活動活動手掌,道:“那時小生還在山南龍丘山上攻讀,忽有一日,夫子讓我下山來買柴火。夫子有命,做弟子的哪敢不從?於是我就下了山來,可那常賣柴火的鄭三卻不見了。我問了周邊鄰居,都說鄭三因爲得罪了權貴,一家都被殺了。”
他說到這,羣盜中有相似經歷的被他挑起傷心事,一個咬牙切齒,心中最不願意回想的記憶涌上來。
衆人本以爲他會圍繞這一塊展開來說,順便將罪責引導常玉和七皇子這一幫權貴身上,誰知劉文靜接着道:“我尋思殺了便殺了吧,他不賣柴,自有其他人會賣。結果尋了半日也不見有人賣柴。可夫子要柴,做弟子的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弄到,不得已小生那日只得買了斧子,親自入了深山去砍。“
他說着看了看自己冰冷無血色的雙手,苦笑道:“小生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又從未修習武藝,如何能砍得了柴?砍了一日,一根柴也沒砍下。回去之後,夫子因爲沒有柴火做飯,衆位師兄弟們只能喝冷水吃涼餅湊活。第二日,小生尋思夫子和諸位師兄弟半年多沒有換新衣服了,打算下山去買塊綢子,大半給夫子還有師兄弟們做衣服,剩下的給李二姐。”
說到這裡,劉文靜臉上露出一絲暖笑,像是回憶起美好的事情,口中聲音也有些酥軟,輕聲道:“李二姐呢算是我的相好,她生的美貌,丈夫又死了,一個人孤苦伶仃,很是可憐。二姐這人好,哪都好,而且好客,我便喜歡和她來往。”
說到着,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夥子,讓人見了,又是好笑又是羨慕。
劉文靜不急不慢,緩緩道來:“待走到集市上去買綢緞,誰知賣綢緞的吳大也因爲得罪了權貴,死了。我心想死了便死了吧,天天死人,不死反倒奇怪。便去尋李二姐快活快活,誰知去了才知,二姐前幾日被權貴看上,擄了去,聽說也死了。哎,擄了便擄了吧,村子裡又不止李二姐一個寡婦生的美貌,我便又回山了。”
說到這,劉文靜嘆了一口氣,頗爲遺憾。他雖說的均是皮毛小事,但衆人卻聽的皺眉不展,這些人被迫害而死,到他嘴中卻輕描淡寫,像是死了一隻雞一隻鴨一般,讓人細細一想,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劉文靜不去管衆人怎麼想,接着道:“然後又過了幾日,書院中鹽巴沒了。這一次不等夫子吩咐,我便自告奮勇下山去尋賣私鹽的宋小七。宋小七這個人做生意是個好手,他的鹽又白又精,還便宜,我是他的老主顧了。到了小七家中,小七也不在,聽鄰居說,小七被官家捉了,斬立決。哎,我心說,死了便死了吧,只是我以後上哪裡買那麼便宜的精鹽了?”
劉文靜說到此,看着陳飛問道:“將軍您說,小七這般爲人着想的一個人,如何就要被殺了,還有沒有天理,還有沒有律法了?”
陳飛沒好氣道:“我朝法典有律,私販鹽巴者死。”
劉文靜搖頭道:“小生也曾熟讀我朝法典,裡面說貪贓枉法者、結黨營私者、草菅人命者也應斬殺。可是你看着滿朝文武,個個均是衣冠禽獸,狼子野心,爲何還活的生龍活虎?”
說到這裡,陳飛臉上露出不快,劉文靜趕緊道:“將軍沒要誤會,剛剛小生說的那些人,其中也有將軍。”
陳飛原本原本以爲他要爲自己開脫,誰想吃了一憋,冷冷一聲,不再說話。
“我回去就想,不能這樣啊,若是再這樣把鄭三、吳大、宋小七都殺了,我這種柔弱書生該怎麼活呢?就算我活不下去,可夫子他老人家教我本領,養我成人。現在還好,小老頭一天三頓飯,頓頓得吃三個大饅頭。而過了十年二十年呢?老頭子日後上了年紀,腿腳不方便了,我們這羣師兄弟們又藝成下山,給他留再多的錢,什麼也沒買不着,可怎麼生活啊?不能這樣,一定不可如此。”
樑植冷聲一笑,忽而插嘴道:“先生以爲該如何?”
劉文靜看着他,愁眉不展的臉忽而開心的笑了,道:“我尋思來尋思去,覺得只有一個辦法解決,那就是該換一家坐天下了。我看史書記載,但凡新朝初期,絕不會讓我這等柔弱書生餓死。我便決定要換個皇帝,可是怎麼換呢,歷來換皇帝必須要有人造反才行,天下一亂,皇帝就容易換了。可天下如何才能亂呢,我左思右想,想到了鎮南公,鎮南公乃是女子,但凡長期把持權柄的女子野心必然很大,我便去尋鎮南公。果然,鎮南公被我說動了,她想做皇帝。皇帝麼,誰坐不一樣,只要能讓夫子不餓死,讓小生無後顧之憂,可以放心大膽的遊歷天下。便是女子坐皇帝又何妨?”
劉文靜倚在驢車上,似是回想,根本不理會,聽了這番言語把他當做神經病的圍觀羣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