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樑俊回到了長安,這種劍拔弩張的場面已經不下三次了。
就像是狼來了一樣,第一次,第二次還能唬住人,可這第三次就不怎麼好使了。
氣氛雖然很緊張,但廳內大部分人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只有劉秀臉色變了,這是他頭一次見這種場面。
怎麼也沒想到平日裡很好說話的太子說動手就動手。
樑俊不像是這樣一個莽撞的人啊。
劉秀想說話,最不濟當個和事佬,給雙方一個臺階下,結束這場鬧劇。
可暗地裡觀察衆人的表情,劉秀犯嘀咕了。
太子一臉的嚴肅,卻沒有多少殺氣。
樑濟的臉色雖說不好看,可似乎並沒有把楊威手裡明晃晃的武器放在眼裡。
再看樑羽和樑錦,兩位爺更是坐的穩如磐石,沒事人似的端着茶看戲。
劉秀尋思來尋思去,覺得事情很蹊蹺,按捺住想要了事的心,靜觀其變。
樑俊再翻臉不認人,不至於連自己也殺吧。
他這邊安心下來,其他人也都是放鬆起來。
太子這嚇唬人的把戲不是第一次玩了。
這個時候,洛陽軍就在城外,山蠻人又破了幽州,你樑俊敢幹殺皇子的事?
原本因爲樑植當了皇帝,你這太子的位置就十分的尷尬。
要是沒有咱們這幫兄弟們給你架勢,給你捧着,你算個什麼太子?
殺了樑濟,就是和咱們兄弟徹底決裂,你還能把我們全都殺了?
咱們哥幾個一死,樑植這皇位坐的更加穩,一道聖旨下來,你這個太子就成了天下之敵。
雍州現在正是需要穩定的時候,一旦失去了長安,樑俊回到雍州之後,所有的改制都得停止,進入備戰狀態。
日子剛好起來的雍州百姓能願意?
這天下百姓什麼性子,樑俊不清楚,他們這羣封建王朝的最高統治者們還沒數?
你對他們好,他們是念你的好。
可一旦你對他不好,他們可是不會想着你之前的好。
所以樑羽等人並沒有把樑俊這架勢放在心上,反而頗有意味的看着樑俊,就看他敢不敢動手。
樑濟想明白局勢,也沒有剛開始的提心吊膽,穩定了心神,端起茶水來道:“太子殿下,你這是何意?”
“何意,自然是要爲我東宮王司長出氣!”
樑俊也察覺出衆人的心思,心裡冷冷一笑:“老子回到長安,你們就三番五次各種刺殺老子。連帶着隔三差五還給老子上眼藥,老子一心想要不動刀兵把炎朝建設起來,對你們這幫玩意處處忍讓,這倒好,還蹬鼻子上臉了,今日裡不給你們點顏色瞧一瞧,你們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暗地咦了一聲。
不對勁啊,太子是個愛面好理的人,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替王易出氣,他王易算個什麼狗東西,若不是老子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又有你樑俊護着,光是他殺皇帝這一條罪名,就能把他千刀萬剮了。
他不夾着尾巴做人,躲在雍州當他這鳥司長,非要來長安,純粹是作死。
剛剛王易說話,樑羽等人就已經很厭煩了,如今聽的樑俊說要爲他出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王司長倒是好大的面子。”
眼見着樑俊像是要動真格的,樑羽也不得不出頭。
畢竟現在樑濟是他的鐵桿盟友,若是他有什麼好歹,自己臉上也無光。
尤其是當着劉秀這些新來的諸侯的面。
對於劉秀和王陽明這些人,樑羽私下裡都有接觸,想要將他們拉攏到自己的陣營之中。
這幫人也都是人精,自己找他們聊天時全都熱情無比,可一透露出讓他們跟着自己乾的意思,這幫滑頭又左右而言他,始終不給一個明確的態度。
樑羽也知道他們的心思,無非是因爲自己和其他人勢力相當,尤其是和佔領長安的樑俊相比,甚至還有些弱。
這羣滑頭不想在這時候和跟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如今正是讓自己表現的時候,只要保得樑濟無事,選擇誰纔是正確的,他們自然能夠明白。
“太子殿下,景王乃是我聯盟之中的元老,王司長雖然也是聯軍中人,可終究是初來乍到,剛剛說的話確實有些不妥,景王說兩句也在情理之中,何罪之有,又有何氣可出?”
有楊威等人在,樑羽也不好直接提穿越者聯盟,只能以聯軍代替。
樑俊面露不屑,看着樑羽道:“秦王這是要爲景王強出頭了?”
樑羽搖了搖頭,道:“萬事離不開一個理字,如今我等組成聯軍,共商大事。太子身爲盟主,更要以理服人。本王隨與景王私下交好,他若是做錯了,本王便是強出頭也無用,自有聯盟的規矩在。”
“以理服人?”樑俊噗嗤笑出聲來,隨後連連搖頭。
這四個字誰說出來樑俊都不會覺得好笑,可唯獨這幫前世裡當皇帝的人說出來,卻讓樑俊覺得十分的可笑。
以理服人,你當初玄武門弄死李建成的時候,怎麼不說以理服人,讓李建成主動把太子之位讓給你?
魏徵死後,把給你勸諫的摺子複印一份給史官,這純粹是爲了讓你一直保持理智,能夠成爲一代聖主,你那時候怎麼不以理服人,反而把人的墳頭掘了?
還出爾反爾,取消了自家閨女和人家兒子的親事。
得虧魏徵的兒子不是穿越者,不然的話這標準的退婚流一出來,你能踏實的坐穩皇位纔怪。
這幫子深受封建社會荼毒的帝王將相們,說起話來當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以理服人,好一個以理服人。”
樑俊一邊唸叨一邊讓楊威等人退下。
驍騎衛一退,樑羽心裡踏實下來,緊接着又有些得意。
樑俊啊樑俊,還是很不成熟。
遇到這種事,明知道做不到,還非要擺這種姿態,當真是可笑。
樑俊哪裡知道樑羽心中在嘲笑自己,這時候他也不在乎樑羽嘲笑不嘲笑,站起身來,舒展了身軀。
“既然秦王說到以理服人,那咱們今天就好好唸叨唸叨這四個字。”
樑俊毫不掩飾臉上的鄙夷,衝着坐在議政桌的衆人看了看,隨手從桌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根菸來。
王易趕緊站起身給樑俊點着火。
“呼。”
樑俊拉了拉椅子,走出了自己坐的位置,邁開步子緩緩的在議政廳內走了起來。
“我剛來到這個朝代的時候,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麼。於是躲到了雍州,在去雍州的這一路上,所見所聞讓我很是觸動。殺了常玉之後,我算是明白了,老天爺讓我來炎朝,讓我當這個太子,究竟是什麼目的。”
樑俊自顧自說着,樑錦卻皺了皺眉,心裡忍不住想要吐槽。
這位太子爺什麼都好,就是一說事喜歡東拉西扯,半天說不到個正題上。
你要說以理服人,那就說以理服人,說什麼雍州的事。
你怎麼不從開天闢地說起?
可心裡發牢騷歸發牢騷,樑錦也不好這個時候打斷樑俊。
畢竟目前倆人還是盟友,雖然東宮最近做的事越來越讓樑錦不喜歡,但雙方還沒到撕破臉的地步,關鍵時刻,樑錦該挺樑俊的還得挺樑俊。
“哦,敢問太子想明白了是什麼目的?”
樑羽見楊威等人出去,整個議政廳內又恢復了之前的狀態,心裡算是徹底的踏實了。
樑俊的毛病他也清楚,往日裡一說什麼事,這狗太子就喜歡從揭自己的短說起。
甭管自己的短和他要說的事有沒有關係,樑俊都得提一嘴。
今日反倒提雍州,倒是讓樑羽很是意外。
“什麼目的?自然是要讓天下百姓有尊嚴的活着。”
樑俊冷哼一聲,沒好氣道。
“有尊嚴的活着?”
這話,除了劉文靜外,其他人還是頭一次聽說。
“不知如何纔算是有尊嚴的活着呢?”
不光樑羽好奇,連劉秀都忍不住插嘴問道。
樑俊慢慢踱着步子,道:“百姓居有房、食有肉、耕有田、出有車、穿有衣、病有藥、欺有法、幼有教、老有養,炎朝再無一人因無糧而餓死,是爲有尊嚴的活着。”
他的話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每說三個字,衆人的眉毛就皺一皺,等他說完,不少人的眉毛都擰成了一團。
“太子瘋了吧這是,腦子有病吧。”
這是衆人聽完樑俊說完後腦子裡唯一的念頭。
樑錦呆愣住了,回想起樑俊剛回長安時,在山中小屋裡他和自己說的那些話。
傳承千年的朝代,若樑俊說的這些事全都能實現,這樣的朝代傳承千世萬世,豈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畢竟樑俊說的這些,歷史上的君王,隨便做成哪一件事,都能算得上一代明君,若是能夠做成三件以上,可稱得上真正的千古一帝。
如果能夠做到無一人因無糧而餓死,只怕可爲千秋萬代帝王之楷模。
“太子之心雖好,可若想實現這些,勢必登天。”
樑錦由衷的感慨道。
樑俊點了點頭,道:“皇兄說的沒錯,這些事隨便哪一件都不是容易的事,說句得罪諸位的話,坐在的人不少當過皇帝,更是做過青史留名,開創過所謂各種盛世的人物,但這些事裡,你們哪一件也沒有做成過。”
樑錦等人心高氣傲,一聽這話心中不服,想要反駁卻又憋住了。
畢竟樑俊說的沒錯,仔細想一想,他們雖然創造過盛世,可確實沒有做到樑俊說的這些事。
“只怕這種盛世,永遠也不可能實現。”
這種理想樑濟也曾經有過,可真當自己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時候,才發現,這樣的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確實千難萬難。
光是開頭第一件事:居有屋,就算自己這輩子當了皇帝,窮其一生,也做不到讓天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房子。
居有屋都做不到,更別說食有肉了,能讓百姓食有糧就已經是算是千年盛世了,食有肉,那百姓還不得是住在天上仙境裡?
“景王此話,未免有些坐井觀天了。”
樑濟沒有說話,王易反而懟了起來。
“我與太子所在的時代,便是如此!”
王易站起身來,異常激動道。
“什麼?”
滿堂錯愕,劉秀更是張大了嘴,一臉的不可思議。
樑俊點了點頭,道:“王司長說的沒錯。這也是爲什麼本王要樹立這些目標的原因,因爲本王見過這樣的時代,見過一個天下百姓不再因爲一口吃的出賣自己尊嚴的時代。在哪個時代裡,百姓們愁的不是下一頓有沒有的吃,而是吃什麼。”
“下一頓飯是吃燒烤還是吃火鍋,是吃羊肉還是吃牛肉。”
想到這,樑俊的眼神有些迷離,停下了腳步,道:“因爲我見過,所以才奔着這個目標去。我也知道,光是靠着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是絕對不會在有生之年創造出這樣一個盛世的。正巧,你們這些歷史上最頂尖的人物全都來到了這個時代。”
樑俊嘆了口氣,道:“所以說啊,我就想能不能建立一個聯盟,咱們一起奔着這個目標努力,爭取在閉眼之前將這個盛世打造出來。這也是爲什麼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能夠容忍你們的挑釁,能夠一次又一次降低自己的底線。”
“你們的思想是封建王朝君王的思想,做事隨心所欲,權力沒有限制,做什麼事都唯我獨尊。這些毛病我都知道,我也知道讓你們這羣不甘人下的人聯合起來不必實現這些目標容易。”
樑俊又走了兩步,停在了樑濟的身後,沉聲道:“所以我一直在給你們時間,等着你們去改變。”
“秦王說以理服人,那咱們就以理服人,你們背地裡三番五次想要殺我,我可拿這些事爲難過你們?”
樑俊轉過身,掃了一眼樑濟的後背,看向了樑羽:“秦王,你來給我說一說,若是以理服人的話,你們暗地裡刺殺我,我是不是也得暗地裡殺回去,纔算是禮節?”
樑羽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樑俊當着劉秀等人的面把刺殺的他的事放到桌面上,很是敗他們對自己的好感度。
可他說的又沒有錯,自己確實參與過想要刺殺他的計劃,想要反駁都沒辦法。
樑俊活動活動了筋骨,掰了掰手腕,道:“再加上這些日子以來,我也算是想明白了,想要改變你們的想法,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哎,好良言勸不了該死的鬼,好不容易求着你們加入了穿越者聯盟,你們利用聯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內訌,就是要放着山蠻人不敢要窩裡鬥。”
樑俊雙手五指互相交叉,晃動着手腕,舒展着手指。
“你們還拿我定的聯盟規矩逼迫我,哼,哼,哎呀,我這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樑俊說到這就覺得十分的可笑,自己之前還一直奢望能夠改變這羣封建帝王,如今看來,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議政廳內的氣氛又冷了下來,冷的所有人都打了個哆嗦。
哆嗦一打完,其他人都恢復過來,唯獨樑濟卻一直打着哆嗦。
因爲他的脖子被人從後邊掐住了。
不等樑濟反應過來,砰的一聲,樑俊掐着樑濟的脖子,壓着他的臉緊貼着桌面。
樑濟原本英俊的臉龐因爲樑俊的大力變了形。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誰也沒有想到,樑俊居然說動手就動手,沒有絲毫的徵兆。
“老四,你要既然要刺殺我,那就乾脆點,直接把老子弄死多好。老子給了你機會了對不對,給你機會讓你刺殺老子,可你呢?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樑俊說着,測過身,左手像是鐵鉗一樣按住了樑濟的後脖子,右手衝着樑濟白淨的臉拍了拍。
“是不是不中用啊,你一個靠着自己本事打天下的人,怎麼那麼不中用啊?”
樑濟北樑俊掐的有些喘不過來氣,雙手又使不上力氣,想要抓住桌子邊緣又抓不住,不停的翻着白眼。
“太子!住手!”
樑羽高聲怒喝道。
樑俊擡起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剛剛關門之後就一直站在門口的文淵動了,出現在了樑俊的背後。
其他人一見文淵,全都不由自主的有些慫,氣勢弱了三分。
“住手?”
樑俊冷冷一笑,道:“本王說話算話,既然這聯盟是少數服從多數,你們也都做了要攻打洛陽的決定,那咱們就攻打洛陽。洛陽打完之後,聯盟自動解散,老子不陪你們玩了。”
說到這,低頭看向了被自己死死按在桌上的樑濟,沉聲道:“至於以後的遊戲規則,咱們就按你們的來,勝者爲王,敗者爲寇。”
說罷,右手抓住樑濟拼命掙扎的手,按在了桌上。
樑俊用手肘壓住樑濟的手臂,讓他右臂不能動彈。
隨後分開了樑濟的手指,右手緊緊攥住樑濟小指,擡頭看向衆人道:“王司長是我東宮的人,我東宮的人,誰敢當着老子的面說一句不是,就得付出代價。”
說完,只聽咔吧一聲,樑濟的小指斷了。
十指連心,樑濟慘叫一聲,不等他叫出聲,樑俊將他的臉衝着桌面,慘叫之聲頓時減弱了許多。
“既然你們不願意跟着我的路線走,那咱們以後可就是冤家對頭了。秦王,你當初是怎麼殺太子的,本王以後也會讓你嘗一嘗四面楚歌、作困獸斗的絕望。”
說完,咔吧一聲,樑濟的無名指又斷了。
樑濟登時昏死過去。
樑俊隨後一提,將樑濟扔在地上,拍了拍手,看也不看衆人,大步走出議政廳。
“既然決定了要打洛陽,那就明日開始攻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