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俊出了大廳,火急火燎的回了伙房。
鐵牛抱着豬骨頭睡的正嗨,被樑俊一巴掌扇在屁股上。
“咋了,殷大哥?”鐵牛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下意識的抱緊懷裡的骨頭,看清是樑俊,放下心來。
整個後山,也就自己的殷誠殷大哥是個實在人,不惦記自己的骨頭。
“趕緊起來,今晚帶你搞件大事。”樑俊一邊扒開自己白天撿來的寶貝,一邊催促道。
鐵牛一聽,來了精神,跳下牀道:“是不是大當家的又準備下山,這一次又去搶誰?”
樑俊停下手,轉頭看着滿臉期待的鐵牛:“殷大哥,這一次帶不帶我,帶不帶我?”
“大當家的下山都是晚上?”樑俊問道。
鐵牛點了點頭,道:“對啊,大當家的說,下半夜是睡的最死的時候,這個時候去,最方便,大當家的還說,晚上去,他們不知道咱們來個多少兄弟,就不敢反抗,咱們兄弟也可以少傷幾個。”
看不出來,大當家的還是懂兵法的人,知道夜襲,樑俊心中對大當家的更加好奇,又想到剛剛大當家的表情,自己表現慾望更加強烈。
“別扯淡了,去把這塊木頭,劈成這個樣。”樑俊從劈柴堆裡扒拉出來一塊還算完整的楠木,扔給鐵牛,又拿出一張紙來。
鐵牛好奇的拿起那塊木材,左右裡打量一番,弱弱的問道:“殷大哥,確定今晚不下山麼?”
樑俊拿起一段有彈性的樹枝,又將樹皮揉成繩,正準備做鑽孔的鑽子,聽鐵牛還沉迷打劫不可自拔,站起來一腳踹向他。
“今晚不下山,你趕緊去按我給你畫的圖紙去做。”樑俊弄好了推杆,催促鐵牛去弄算盤架。
“不下山。”鐵牛嘴上嘟囔,手上卻不敢遲疑,打着油燈看着樑俊畫給他的圖紙。
半晌,鐵牛大叫一聲:“殷大哥,你這是要做棺材麼?”
“去你丫的。”樑俊懶得理會他,一把將圖紙抓過來,道:“你去,和泥,屋後的土堆上,撿紅色的泥。”
鐵牛哎了一聲,出門伙房,一邊走一邊嘀咕:“好端端的做什麼棺材,四四方方的,不是棺材是什麼?”
樑俊弄好了手工鑽頭,又用鋸子將選好的楠木按圖紙做好算盤架子,耐着性子一個個的鑽好孔,這邊鐵牛進來了。
“殷大哥,和好了,然後幹嘛。”鐵牛一邊說一邊隨手抹自己的臉,懷裡抱着一團泥,也不在意手上的泥,禍禍的一個臉像是要登臺唱戲。
樑俊也不理會他,站起身走到竈臺前,一把就將黑鍋掀開。
這一掀,可把鐵牛嚇壞了:“殷大哥,你咋把吃飯的傢伙事給掀了。”
樑俊叉着腰,看着黑乎乎的竈臺,笑道:“今天咱們雖然不下山,但是依然要幹大事,你小子,可是要名留史冊了。”
......
凌雲寨大廳。
安陽公主躺在二當家的懷裡直打盹,大當家的一手拿着算籌,一手握着毛筆,時不時的秀眉微皺。
霍掌櫃和羅賬房緊鑼密鼓的算着賬,大
大廳燈火通明,大當家的貼身侍女穀子時不時的給廳內衆人續茶水,整個大廳說不出的安靜。
只有羅賬房時不時的咳嗽聲,提示廳外的嘍囉和霍家糧行的夥計們,自己的頭頭們還都沒有休息。
就在此時,樑俊邁着四方步,悄無聲息若無其事的走了進來。
霍掌櫃和羅賬房全都沉浸在算賬的海洋,絲毫沒有人理會到樑俊的到來。
只有大當家的貼身侍女穀子見到樑俊有些好奇,見樑俊示意她不要說話,也沒有在意。
樑俊拿起剛剛被自己放在一旁的兩本賬本,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
等到樑俊走出大廳,大當家的反應過來,看着穀子低聲道:“剛剛是殷先生麼?”
大當家的武藝不凡,打樑俊一進來就有所察覺,只因爲穀子和門外的嘍囉都沒有反應,因此知道是自己人,自己人中能這個時辰到大廳中來的,也只有樑俊了。
她着急賬目,畢竟這些從太平教手裡黑吃黑來的財寶實在是太燙手了,必須趕緊換成糧食分出去。
困的了上官才一時,但是困不了他們一世,若是困的時間久了,只怕小仇變大仇,大仇變死仇。
凌雲寨是隴右道第一大寨,太平教早就有起義的心,大當家的估摸着,不在今年年底就在明年年初,不然他們也不會那麼心急收編隴右道的疙瘩山寨。
這個時候搶了他們的東西,只要不聲張,只要不出人命,太平教就算是有心收拾自己,也決不敢這個節骨眼上節外生枝。
至於太平教起事之後又如何,大當家的壓根就沒有想過,先熬過這個冬天再說吧。
“他進來做什麼?”大當家的口渴難耐,掀開面紗喝了一口水問道。
穀子機靈乖巧,剛剛樑俊進來的時候就一直觀察他,如今大當家的問起來,自然是有啥說啥:“殷先生手裡拿了一個奇怪的東西,然後進來把賬本拿走了。”
大當家的有些詫異,樑俊拿賬本做什麼?難道他真的有能力一夜之間算清這些賬目?
就在大當家的心中生疑,甚至有些期待的時候,門外隱隱約約傳來樑俊的聲音。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大當家的聽得這幾句話,心中有些詫異,這是詞麼?只是這一句,就足見寫這詞的人的功底。
後面的話卻聽不清了,大當家的算賬算的腦子疼,她本來就不擅長此道,今日趕鴨子上架,也是無可奈何。
畢竟賬目實在是太大,霍家糧行雖然信譽很好,但是大當家的深知無奸不商,若是自己不算,只依着他們,恐怕被人賣了還幫人輸錢。
因此這個賬目凌雲寨這邊也是一定要過一遍的。
雙方最後把結果一對,若是相差不大,這買賣就可以做,若是相差太大,只怕再着急出貨,大當家的也得緩一緩再說。
“穀子,你去聽一聽,殷先生在做什麼。”大當家的喝了一口茶,接着算起來。
穀子應聲,快步走了出去。
只見大廳外面的場地上,山寨的嘍囉和霍家糧行的夥計圍成了一圈,圈中間是一輛糧車,樑俊就坐在糧車上,手舞足蹈的說着話。
“且說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樑俊說完頓一頓,道:“漢朝末年,官府黑暗,皇帝昏庸,民不聊生,鉅鹿縣有個人,叫做張角,這張角原本是個砍柴的農夫,這一天他上山砍柴,就遇到了一個仙人,這個仙人。”
“是個光頭,叫做南極仙人。”穀子長的漂亮,又是大當家身邊人,深受山寨廣大光棍們的喜愛。
有好事的嘍囉從樑俊那聽了故事,轉過臉就學給穀子聽,穀子聽了幾次,成爲了樑俊忠實的粉絲,只盼着有一天能夠親自聽樑俊說書。
此時忽然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事就在眼前,小姑娘歡喜的按耐不住,插嘴道。
樑俊一聽有人打岔,正準備訓斥,轉頭一看是剛剛大廳的那個小姑娘,臉上一樂,笑道:“穀子姐姐,你卻是說錯了,那是南華仙人,不是南極仙人,南極仙人是封神榜的人物。”
穀子見他衆人面前如此說,臉上羞紅,道:“我年紀比你小,怎麼能叫我姐姐,羞也不羞。”
樑俊見小姑娘臉皮薄,知道剛剛突然插嘴肯定是自己鐵桿粉絲,一時激動所致,因此也不繼續逗她,笑道:“穀子妹妹,你不在屋子裡侍候大當家的,出來幹什麼,外面挺冷的。”
穀子笑道:“大當家的讓我來聽一聽,殷大哥剛剛說的什麼詩。”
“什麼詩?”樑俊一愣,隨後反應道:“知道了,知道了,那是詞,不是詩。”
樑俊說這遞過來一張紙,道:“諾,在這裡。”
這首臨江仙,樑俊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順了小半個月才順下來的,因此唯恐忘記,就記在了紙上。
穀子一愣,有熱心的聽衆趕緊從樑俊手上拿過來,遞給穀子,穀子興奮的接過來,看了看,笑道:“殷大哥,你等我一等,我去交給大當家的接着回來聽你講。”
“好來。”樑俊哈哈大笑,揮手道:“去吧,去吧。”
穀子聽了歡喜的快步返回大廳,忽而像是想到了什麼,轉過臉問:“殷大哥,你今天說的故事,叫什麼名字?”
“三國演義。”
“三國演義?”穀子在心裡默唸了兩遍,轉身進了大廳。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大當家的輕輕的將穀子遞過來的紙上的詞唸了出來。
半晌,像是被詞的意境感染到,呆呆的看着紙張出神。
穀子試探的叫了一聲,大當家的反應過來,將紙張疊好,悠悠的道:“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哎。”
“怎麼了?穀子輕聲問道:“寫的不好麼?”
大當家的笑道:“詞很好,字不好。”隨後又道:“能寫出這樣的詞來,殷先生果然是官宦之後,這等才學,非一般的讀書人家可以有的。”
心中對樑俊有了些好奇,又問:“殷先生在做什麼?”
“在給大家講故事,今天說的是三國演義。”穀子趕緊道。
大當家的心中有些失落:“是嘛,哎。”
穀子服侍大當家的兩年多,深知她的性格,從未見大當家的這樣嘆氣,小姑娘試探的問道:“怎麼了,小姐。”
“沒事。”大當家的強顏歡笑,道:“只是累了,你去吧,去聽殷先生說故事去吧,你這兩日不是一直想去聽麼。”
穀子一聽大當家的這般說,歡喜的輕輕鼓掌,而後輕手輕腳的小跑出去。
看着穀子歡快的背影,大當家的輕聲嘆息,隨後又自嘲一笑,道:“是我想多了,能寫出這樣詩詞的人,本就是大才,如何還能再精通算術之法?哎。”
樑俊的聲音又從門外響起:“卻說這南華仙人,是個光頭,爲啥是個光頭呢,這事得從一隻猴子說起,這隻猴子,那可了不得...”
夜,更深了。
大當家的看着大廳外漆黑的天空,又想到了沒有頭緒的賬目,樑俊抑揚頓挫的聲音,隱隱約約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 wωω ⊕тt kān ⊕c o
大當家的只覺得,打從她來到這個世界,從沒有像現在這般孤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