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在殺完伏皇后之後並沒有馬上回到鄴城,而是在許都小住起來,雖然他除去了伏皇后這個死敵,但心中又隱約浮起了另一個隱患,那就是郗慮,他將郗慮由御史大夫降爲太子舍子感到郗慮已對自已懷有恨意,於是便決定要除掉他,以絕後患,拿定主意後他便將西曹椽丁儀找來,要丁儀去試探郗慮,丁儀領令後買了些下酒菜來到郗慮家,郗慮的大門虛掩着,並沒有家丁守護,丁儀推門而入。
郗慮爲御史大夫時家丁家奴有上百人,前來巴結他、結交他的人也非常多,天天都門庭若市,自被曹操降爲太子舍人後再也沒有人來拜訪了,於是他便撤走了全部的家丁,整個院子便顯得冷清起來,丁儀來到院內,見有一個僕人在掃地,便自我介紹一番,讓僕人去通報,一會兒,郗慮從屋內迎出,將丁儀請進屋內,丁儀將帶來的菜餚擺到案几上,郗慮又使僕人炒了兩個菜,兩人便面對面地喝起來。
郗慮知道丁儀是曹操身邊的紅人,並且丁儀與自己並不十分交厚,平時也沒交往,今日丁儀突然來訪,郗慮料定是曹操派他來刺探消息的,所以說話便十分的小心,郗慮道,“丁曹椽是曹國公身邊的紅人,不如丁曹椽今日到訪寒舍有何貴幹?”丁儀嘆了口氣,道,“郗大人此話差矣,我雖爲西曹椽,卻並不是曹公的紅人,可即便是曹公的紅人又怎樣?象你一度是曹公的紅人,官至一品御史大夫,可曹公一不高興了,照樣不把你降爲太子舍人嗎?”郗慮心中一陣難受,但並沒有表露出來,對丁儀微微一笑,道,“憑我的能力我擔不起御史大夫這個要職,太子舍人倒十分適合我,還是曹國公有眼力,知人善用、用人得當,令郗某佩服!來,今天我們不談這些事,只喝酒,來,喝酒。”丁儀一笑,道,“郗大人心胸真是寬廣,令丁某佩服,佩服。”“丁曹椽過獎了,哈哈,來,喝酒!”郗慮一仰頭一爵酒一飲而下,丁儀瞅着郗慮,見其飲酒如此暢快,話還沒說一會已連下三杯似乎微醉,便陪同飲下那爵酒,也不覺有了些醉意,便道,“郗大人,實不相瞞,不管你對魏國公怎麼看,而我,卻不看好他,因爲我父親丁衝在魏國公迎接獻帝入許昌時有過貢獻、又因我有才華,他當初想把他女兒清河長公主嫁給我,後來又返悔了,將清河長公主嫁給了夏侯楙,這你知道爲什麼嗎?”郗慮感到好奇,便將酒爵放下,問道,“爲什麼?“丁儀用手比劃着眼睛忿忿地道,“那是因爲我一個眼睛長的大、一個眼睛長的小!五觀不端正。”郗慮差點失笑,但是忍住了,“果有此事?”“這還有假?”丁儀猛地喝下一口酒道,“從這點上說,曹公便是一個不守信之人,曹公將你從御史大夫貶到太子舍人這不公平啊,這叫什麼?這叫兔死狗烹、卸磨殺驢!我都替你抱不平啊,你還在這裡掩掩飾飾地不敢說句心裡話,真虛僞也!”郗慮一愣,即而一笑道,“丁曹椽之言郗某不敢苟同,來,喝酒,喝酒。”兩個人又喝了一會,都喝得酩酊大醉,丁儀見郗慮即是喝醉了也沒有吐露對曹操的怨言,便起身告辭。
其實丁儀並沒有喝醉,他只是洋裝而已。丁儀離開郗慮府徑直來見曹操,曹操便問,“你可曾探查郗慮有何怨言?”丁儀道,“郗慮非但沒有怨言,反而大讚您知人善用,不過在我看來,他沒有吐露真言,仍對您懷有恨意。”“哦,說說看。”丁儀道,“您把他從正一品降到六品,他非但沒有怨言,反而大讚您,這不是一個正常人的心態,說明他心中有鬼,他贊您知人善用這其實是在對您冷嘲暗諷,越是這種人越是狡詐,曹公應當提防纔對。”曹操恨恨地道,“此人不除,日後必爲禍患!來人,傳曹純來見。”一會兒,曹純來到,“主公,有何吩咐?”曹操將配劍解下遞給曹純,“拿我配劍,到郗慮府上讓郗慮自盡。”曹純領令而去。
曹純率一隊虎豹騎來到郗慮的府邸闖門而入,郗府的僕人慌忙去稟報郗慮,此刻郗慮還未醒酒正躺在牀上沉睡,忽僕人來報,郗慮大驚,酒也醒了一半,不及穿鞋便跑到院內,見曹純率一隊虎豹騎已執刀挺槍地站在院內,便急急地問,“將軍因何到此?”曹純怒目道,“奉魏國公之命前來取你的性命!”郗慮不解,便問,“我身犯何罪?”曹純道,“心懷怨憤,圖謀造反!”郗慮大呼道,“我怨枉!我沒有怨憤,更沒有造反,你們這是誣陷!”曹純不聽他辯解,將曹操給他的那口寶劍拔出扔到郗慮面前道,“魏國公有令,你自裁吧。”
郗慮傻了片刻,望着地上那口閃着寒光的寶劍沉思良久,顫抖着雙手拾起那把寶劍架在脖子上,長嘆一聲道,“唉!我助紂爲虐害死了伏皇后天不容我也!”說罷自殺身亡。
曹操除去了伏皇后及郗慮之後便感到京城內已沒有了隱患,便決定返回鄴城,在臨走之際他又再三叮囑長史王必要守護好京城的安全,特別是獻帝,他倒不是擔心獻帝的安危,他擔心的是,一旦有人將獻帝劫持走而另立朝庭,那樣對曹操來說將是一個很大的麻煩,雖然獻帝在他面前只是一個傀儡而已,但現在天下還處於分裂狀態,曹操還得用這個傀儡來征討四方。曹操在安頓好京城的事務之後回到鄴城,擺到他眼前的有兩件事需要去做,一是攻取漢中,現在關中韓遂已死、馬超投靠了張魯,關中已經平定,只要從關中進兵,漢中可垂手可得;二是立嗣之事,曹操自白手起兵徵黃巾、滅袁紹這二十年來已成爲漢末最強盛的一方霸主,曹操早就有立世子之心,現在曹操又建立了魏國,這立嗣之事更顯得尤爲迫切。曹操一生共生有六個女兒、二十五個兒子,最初曹操想立長子曹昂爲嗣,可曹昂爲救自己而死,因爲小兒子曹沖天生聰明,頭幾年曹操還打算立曹衝爲世子,卻不想曹衝病死,這讓曹操極度傷心,這立嗣之事便擱了幾年,曹操這二十多個孩子中曹操看中的也就有那麼幾位:次子曹丕、三子曹彰、四子曹植,因爲曹彰習武勇猛,曹操認爲他是有勇無謀上陣殺敵、衝鋒陷陣可以,而治理國家、統帥羣臣則上的智力則明顯不足,這樣,他便將曹丕與曹植視爲世子的候選人,曹丕不善言談而善於心計,而曹植文才出衆、性格豪放,曹操更喜歡他,但作爲一國之君統帥國家只文才出衆、性格豪放還顯不足,曹操一時間便拿不定主意了。
曹操回到鄴城,又經過了幾個不眠之夜的思考,便決定在羣臣之中探詢臣子們對曹丕與曹植的看法,於是他便派親信侍衛向羣臣們秘密發出信函,以徵求他們的意見,不過幾天,信函陸續回到曹操的手中,曹操將讚譽曹丕的信函放到一起,將讚譽曹植的信函放到一起,曹操一一觀看。其中讚譽曹植、力挺曹植的臣工不乏多是與曹植交好的,這其中更有曹植的老師丁儀、丁廙、楊修等人,而力挺曹丕的那部分臣工當然多是與曹丕交好的,象賈詡、阮瑀、應瑒、王粲、朱鑠,更有曹丕的老師司馬懿、吳質和陳羣,但令曹操感到意外的是,在力挺曹丕的人中竟有尚書令崔琰,而尚書令崔琰與曹植可是至親,崔琰的侄女就是曹植的妻子崔氏,崔琰在信函上寫道:回呈魏國公,我知道《春秋》上有長子當立之說,而五官中郎將曹丕聰慧仁孝,應當繼承大統,我將用生命來爲他擔保,曹操看罷不由讚道,“人都說崔季珪剛直不阿、秉公正義,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呢,來人,傳賈詡來見。”侍從走後不久,賈詡進見,施禮道,“國公召我有何事吩咐?”曹操一指案几上的信函道,“我使人發出信函以徵求臣工們對於我立嗣的看法,還是舉薦、讚譽曹丕的人多啊,我不妨告訴你,其實在我心中我一直是看好曹植的,曹植有文才、坦率自然,不講究儀容、不追求奢華,這正是我喜歡的性格,可力挺曹植的人卻比曹丕要少,這讓我很失望,就連崔琰都在力挺曹丕,文和,我知道你也一向坦誠,你說,曹丕和曹植誰最適合立嗣?”
賈詡摸着鬍鬚轉動着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麼,並沒有回答曹操的問話,曹操冷冷地望着他,又道,“文和,我在問你話呢,你因何不答?”賈詡慌忙一施禮,回道,“國公,方纔我在思考着問題,請國公見諒。”“你思考什麼?”賈詡道,“我在想袁紹與劉表啊”曹操淡然一笑,即刻明白了賈詡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袁紹與劉表怎麼了?袁紹與劉表都是犯了同一個錯誤才走向滅亡的,那就是廢長立幼,袁紹立三子袁尚爲嗣、而劉表立次子劉琮爲嗣,結果出現內亂,在外部勢力的打擊下都走向了滅亡,賈詡的言外之意已經很明顯,賈詡是不希望看到曹操廢長立幼的,他是在給曹操提個醒,不要走袁紹、劉表之路,曹操雖然對賈詡不支持曹植感到失望,但內心還是很感激他的,此人忠誠不敷衍趨勢。
賈詡出了曹府與前來送奏摺的丁儀碰了個對面,丁儀陪笑臉衝賈詡拱了拱手,賈詡也連忙回禮,匆匆而去。如果按漢朝的官級等級來說,平級官見了面可相互行禮,下級官見了上級官行禮,上級官則不必回禮,只用手一擺,說聲免禮便可以了,賈詡當時是光祿勳,九卿之一,俸祿二千石,而丁儀不過是西曹椽,官屬七品,俸祿四百石,賈詡完全不用回禮,可丁儀此人好讒言佞語,又是曹操眼中的紅人啊,且西曹椽是掌管百官的上書奏摺的,前段時間郗慮就是因丁儀向曹操讒言詆而被曹操下令賜死的,因此人人見了丁儀都會敬畏三分。
丁儀來見曹操,深施一禮後雙手將駐守合肥張遼的加急信函呈給曹操,“魏國公,張遼使人從合肥傳來加急信函。”曹操一驚,料定南方孫權有事,忙接過來打開觀看。果然,張遼在信中說孫權自從丹陽遷都到秣陵後就在秣陵依長江興建石頭城(這就是後來的南京),並且順濡須水北上在巢湖的出口處修築了濡須塢,屯兵佈防,有從巢湖進兵攻打合肥的跡象,曹操看罷陷入了沉思之中。
曹操本想現在趁平定了馬超、韓遂的西涼叛亂之後從幷州和潼關出兵進入關中攻取漢中,要知道漢中乃四通之地,奪取了漢中,往南可取益州,往東可與長安連成一片,可現在劉備已經進入益州,其目的是欲謀取漢中,如果漢中落入劉備之手,那麼劉備將會威脅長安,可眼下孫權在巢湖邊蠢蠢欲動,孫權的意圖也已經很明瞭,那就是要進入巢湖奪取合肥,要知道合肥離許都不遠,如果合肥丟失,許都勢必要直接受到威脅,因此,當下最大的隱患便是孫權,赤壁一戰曹操被孫權、劉備的聯軍打的大敗,曹操對孫權早已恨之入骨,自己這還沒有去討伐孫權以雪仇恨,孫權卻欲來攻打自己,曹操豈能忍下這口氣,想了想他便對丁儀道,“孫權欲出兵巢湖攻打合肥,這個碧眼紫髯的小兒膽子竟然比他哥哥孫策還要大,我定先除之以絕後患,傳令衆將到我這議事。”“是,”丁儀拱手應道,卻沒有退下,“國公,還有一事,南匈奴王呼廚泉派使者前來祝賀曹公成爲魏國公,現在驛館歇息,國公可否召見?”曹操想了想,道,“讓他們明日凌晨前來見我。”是。”丁儀剛要退下,曹操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把他叫住,道,“丁儀慢走,丁儀啊,此次我使人下書函徵求衆人對我立嗣的看法,支持曹丕的人可要比曹植多啊,就連崔琰也勸我不要廢長立幼,這可見曹植在衆人的印象中還不是很好,你回去告訴曹植,要他務必要勤奮上進,不可讓我失望。”丁儀應喏退去。
次日凌晨,曹操使人將崔琰叫來,要崔琰來裝扮自己會見南匈奴使者。因爲崔琰體形雄偉,相貌俊美,又留有半尺長的美髯,渾身上下有一股威嚴之氣,這樣會給匈奴使者留下深刻的印象。曹操讓崔琰端坐在牀塌上,自己扮作侍衛挎刀站在崔琰的身邊,裝扮好了之後才傳令讓南匈奴使者進見。南匈奴使者從未見過曹操,見崔琰端坐在牀榻上,身邊還有一個體形魁梧的帶刀侍衛,以爲崔琰便是曹操,忙上前深施一禮,道,“南匈奴王使者拜見曹公,謹代表我匈奴王向曹公成立魏國並封爲魏國公表示祝賀,這裡有我匈奴王的禮箋一封,請魏國公過目。”曹操將禮單接過遞給崔琰,崔琰看罷又遞給曹操,笑道,“南匈奴王的心意我領了,你回去告訴南匈奴王,要他好生守衛邊塞,與漢人合睦相處,讓我們呼漢兩族人世代友好下去,共創美好的生活。”“是,屬下一定轉告,屬下告辭,告辭。”送走了南匈奴王使者,曹操使人去問詢南匈奴王使者對曹操的印象如何,南匈奴使者便道,“魏王俊美,風采高雅,而榻側捉刀的那個人更是氣度威嚴,非常人可及,乃真英雄也!”
使人回報曹操,曹操心中大悅,對崔琰笑道,“本想以崔季珪的氣度征服他們,可還是騙不過他們的眼睛啊,哈哈哈哈。”崔琰拱手道,“魏國公乃人中蛟龍,豈是我凡俗之輩相比。”曹操道,“崔季珪剛直豪爽、不徇私情也是性情中人啊,從你舉薦曹丕爲世子之說中就可以看出你秉持公正的態度,這樣吧,我再升你爲侍中之職,你看如何?”“多謝魏國公。”崔琰深施一禮。這就是有名的“牀頭捉刀”的故事。
丁儀受了曹操的囑託來見曹植,曹植聽聞連崔琰都支持曹丕爲世子心中甚是不快,丁儀便道,“崔琰乃尚書令,說話舉足輕重,公子不可輕視,公子應讓夫人前去勸說崔琰,莫要忘了親屬遠近。”曹植點點頭,吩咐道,“丁儀,你現在是父親的眼中紅人,今後你要在父親面前多說我的好話,還要多留心觀察臣工們的言行舉動,一有情況馬上來報。”“是,”丁儀道,“不過公子也不要過於擔心,從魏國公要我囑咐你要勤奮上進的話中看,魏國公還是寄希望於你的,未來世子之位必是公子無疑。”曹植道,“但願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