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婦

“父親, ”心兒說道, “二夫人一向善妒,不知二老爺此次竟會如此動氣。”

他搖了搖頭, 說道:“你剛從二夫人那裡過來,只聽了一面之詞, 毒害丫鬟, 本就是罪大惡極, 好在夏婆子本就有錯在先, 便也不再追究, 若是報了官,恐怕又會生出事端來。”

“有錯在先?”心兒不由得問道,“不知夏婆子如何會是有錯在先?”

沈青正輕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二夫人不僅是善妒,這些年她竟瞞着沈家衆人, 收買了賬房的夏婆子,與楊家勾結, 拿了公中的銀子去外面放印子錢!若是這重利盤剝之事被旁人知道了,恐怕我們沈家幾世清名便要毀在她手上了。”

心兒不妨還有這樣的事情, 也吃了一驚, 輕聲說道:“我只料是春雨這一樁事,不想卻還有這樣的事情。”

他嘆了口氣, 說道:“二老爺已經打定了主意,不願再姑息她這麼肆意胡鬧下去。爲父本就心中擔心你還在楊家,若是被她們知道了, 恐怕日後不能善待與你。如今瞧來,她們楊家竟是早做了這樣的打算,將兩家緊緊綁在了一起。”

心兒低下頭,心中暗歎,楊老夫人果然是老謀深算,她與楊氏用沈家的銀子來賺利息,還將沈家的女兒娶到楊家去,即便日後沈家想拿楊家怎麼樣,也不得不要考量一番。

她正想着,便聽到沈青正說道:“心兒,你無需擔心,爲父無論如何,也要保得你在楊家安穩。”

“父親,”心兒眼眶不由得紅了起來,說道,“父親若是事事爲心兒考慮,豈不是正合了楊家的心意?”

他望着她,緩緩說道:“爲父豈能對你不管不顧?事到如今,即便是合了楊家的心意,爲父也要護得你周全。”

心兒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她恐他瞧到傷心,便忙拭了淚,說道:“不想女兒倒成了楊老夫人牽制父親的籌碼。”

沈青正也有些動容,忙說道:“若究其原因,終歸是二夫人楊氏算計在前,而爲父也沒能先爲你尋得更好的人家。”

說到二夫人,心兒便問道:“那二夫人這裡,父親已經拿定了主意?”

他點了點頭,說:“方纔我已經同楊大人說過了,楊氏行事不妥,有失婦德,二老爺已打定主意將她逐出沈家去。看在楊大人的面子上,我會極力勸阻,可若是他仍執意如此,只能恕我無能爲力了。楊大人如今去找二老爺商議去了,二老爺如今仍在氣頭上,想來二人也不會商議出什麼好的結果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望了心兒一眼,輕嘆了口氣,說:“你回去後便對楊老夫人講,只說是大老爺看在她爲沈家生兒育女的情分上,便仍留她在沈家。可二老爺仍不願她留在園內,暫時便先將她送至家庵,等過一陣,二老爺他氣消了些,再將她接回來。”

心兒明白他的意思,輕聲說:“父親這麼做,是想讓老夫人知道,此事全是父親看在心兒的面子上才肯這般,若單憑是楊家的人,恐怕未必能留的下二夫人。”

沈青正點點頭,說:“既然你的身世楊家已經知曉,那我便也要他們知道,若是想從我們沈家得到半點好處,唯有好生待你。”

心兒噙着淚,輕聲說:“父親的好意,心兒銘記在心。”

沈青正微微點了點頭,沒有開口。心兒便說道:“想必經過此事,二夫人定然能有所悔悟,只是三爺與二小姐恐怕心中悲痛難安。”

沈青正嘆了口氣,說:“所幸她這一雙兒女倒還沒有跟着她學壞。”

心兒瞧到他不再言語,便也不再多問,只問了他這向身體、飲食可還好。沈青正許久都未這樣親近地同心兒說話了,便也將楊氏的事情拋在了身後,只細細問了她在楊家的事情,又叮囑了半日,才瞧着她離了梨香園。

心兒離了梨香園,便轉身往大爺沈伯彥的翠煙閣去了。春雨之事事出的蹊蹺,而二夫人楊氏與父親沈青正的話都說得含糊,她只有見過了沈伯彥與柳氏,才能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還未走幾步,便瞧到迎面緩緩走來兩個大丫鬟摸樣的人,她細細一瞧,正是二爺沈仲彥院子裡的黃鸝和黃鶯。

心兒不由得停了腳步,她想上前同二人招呼一聲,可終還是忍住了。她曾藏身沈府之事,仍不能被旁人知道,即便是昔日的姐妹,也只能裝作不識。

心兒瞧到二人還未看到自己,便忙四下看看,正巧路旁有一個八角的亭子,她忙對帶路的婆子說:“嬤嬤,恐是今日走得多了些,一時有些腿痠了起來,想在這亭子內坐坐,有勞嬤嬤稍等上片刻。”

那嬤嬤忙笑道:“二奶奶請便,這亭子倒是景緻不錯。”

心兒瞧到二人走近了些,忙謝過那婆子,轉身帶着綠果走入亭內,側身坐在一個石墩上。綠果聽到她說腿痠,便忙蹲在她腳下,輕輕替她捏起小腿來。心兒垂着頭望着綠果,雙耳卻聽着外面的聲音。

果然便聽到黃鸝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從前只嫌她凡事爭強好勝、相貌又出挑,可那日瞧到她臨死時那副模樣,心中又有些替她不值。”

黃鶯嘆了口氣,說:“她本也算得上是個有福的,大爺大奶奶都是和善的人,待她也還算不錯。哪像我們,二爺如今仍是一心在書房讀書作畫、二奶奶的脾氣眼瞅着越來越大了,這玉藕軒的日子可是越來越難過了。”

黃鸝說道:“本說着春雨,你怎麼又說到了二爺、二奶奶來?”

黃鶯笑笑,說:“也是,提它幹什麼。誰也不會想到春雨竟然做出這樣的事來?若是旁人也便好,可那位的心腸,不是旁人敢招惹的。”

心兒身旁的婆子聽到二人的談話,又恐說出她們談論起二夫人楊氏來,便輕輕咳了一聲。

二人聞聲,忙望向亭子內。心兒忙將頭垂得更低了,只避開二人的目光,輕輕捏着自己的腿。

黃鶯瞧到心兒的側臉,不由得眯起眼睛,正要細看,卻聽那婆子說道:“兩位姑娘這是上哪兒去啊?”

黃鶯忙收回目光,衝那婆子笑笑,說:“正要回玉藕軒去,可巧便瞧到嬤嬤了,不知這二位是?”

那婆子走近她二人說道:“這位是二夫人的內侄媳,楊家的二奶奶,今日專程來瞧二夫人。”

黃鶯聞言,仍細細打量着心兒,心兒便垂着頭,輕輕衝二人點了點頭。黃鶯正要多說什麼,那婆子忙說道:“兩位姑娘只管忙着好了。”

黃鸝拉了拉黃鶯的衣袖,黃鶯回過神來,便別了那婆子,向前走去,可走了幾步,她仍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回頭望了心兒幾眼。

心兒仍垂着頭,她瞥到黃鶯的神色,知道她似乎認出了自己,可自己卻不能上前相認,她不免有些傷感,望着二人漸漸遠去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出神。

那婆子擡眼瞧到心兒呆呆望着二人,想到定是方纔二人議論楊氏的話被她聽去了,又恐此處人多嘴雜,怕她再聽到什麼有關楊氏的話,忙堆起笑臉,說道:“若是二奶奶歇息好了,咱們便去翠煙閣吧。”

心兒點點頭,便起身隨着她去了翠煙閣。

大奶奶柳氏聽聞是心兒來了,忙迎了出來。心兒瞧到她面色紅潤、體態豐腴,肚子已經是六七個月的模樣了,忙走到她面前,笑着說:“大奶奶。”

柳氏拉了她的手,一面往屋內走,一面笑着說道:“方纔大爺還說你與楊家二爺今日來了沈府,我還想着去二嬸那裡瞧瞧去,你便來了。”

心兒笑笑,說:“大奶奶懷着身孕,於情於理,都該是我來瞧奶奶。”

二人坐了下來,柳氏忙命人將小少爺沈成璟抱了過來,心兒第一次瞧到不到兩歲的小少爺,心中甚是歡喜,綠果忙將心兒做的一大一小兩雙鞋子拿了出來。

柳氏心中高興,說道:“你此次來,竟還爲肚子裡的孩子也做了鞋子。”

心兒笑笑,說:“在楊府閒來無事,那日知道大奶奶有了身孕,便做了這鞋子來。”

柳氏細細端看了一番,忙命人好生收了起來。

心兒瞧到夏晴並不在屋子裡伺候,也不便多問,只和柳氏二人逗着成璟說笑了一番。成璟瞧到心兒耳垂上戴着一對珍珠耳墜子,圓潤飽滿,隨着她的頭輕輕晃動着,便要伸手去拿。

柳氏忙拉了他的手,擡眼瞧到那耳墜子,便笑笑,說:“二奶奶倒是戴了這對耳墜子。”

心兒也笑笑,伸手撫了撫那耳墜,說道:“心兒喜歡這珠子溫潤,倒常戴着。”

幾人正說着話,便瞧到大爺沈伯彥走了進來,柳氏忙遣退了丫鬟,又命乳母將成璟抱了去,一時屋內便只留在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