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兒

穆錦言對煙紫與心兒說道:“祖母恐怕醒來了, 你們隨我去瞧瞧吧。”二人知道秋露定有話同鳴兒講, 便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秋露待她二人走遠了,便又將身邊的丫鬟遣了出去, 屋內便只留了她姐妹二人。秋露還未開口,眼淚卻先涌了出來。

鳴兒心中不安, 忙問道:“姐姐, 怎麼好端端地哭了起來, 我究竟是得了什麼病?”

秋露搖了搖頭, 顫聲問道:“鳴兒, 你,你可知道你有了身孕?”

鳴兒不妨她這麼問,只覺得如一記響雷震得她頭昏眼花,半晌,她才輕聲問道:“姐姐, 你說什麼?我,我如何會有身孕?”

秋露望着她, 眼淚滾落下來,說道:“鳴兒,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鳴兒癱坐了下來, 眼淚便止不住落了下來。秋露忙將她攬在懷中,她便伏在她肩頭慟哭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 她忽地停了哭,起身跪在秋露面前,說:“姐姐, 你要救我,萬萬不要讓我再回到林府去了。”

秋露忙將她扶起來,問道:“鳴兒,你腹中的胎兒到底是誰的?”

鳴兒拭了淚,哽咽地說道:“是林家世子爺的。”

秋露不由得倒吸了口氣,半天沒說出話來。

鳴兒瞧她不說話,便又哭了起來,說道:“姐姐,你要救我!夫人將我送到世子爺院子裡沒多久,他便尋了藉口將我一人留了下來,我雖百般反抗,可卻哪裡敵得過他。”

“我也去求過夫人,可夫人也只說了世子爺幾句而已,卻還是將我留在世子爺的院子裡伺候。我日日提心吊膽,時時避着他,可他高興時便讓我逃了,不高興時便拳腳相加,哪裡容得了我反抗?”說到這裡,她又哭了起來。

半晌,她才止了哭,又說道:“前幾日,聽聞是他在青樓與別人搶唱曲的女子,後來打了起來,他也被打了幾拳,那唱曲兒的女子也嚇得跑了。他回來後便在我們身上撒氣,院子裡的丫鬟都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秋露聞言不由得又驚又氣。驚得是鳴兒臉上常帶着笑,只當是心中無事,卻不知她在林府的日子竟是如此悲慘。氣得是林家世子爺禽獸不如,竟對鳴兒做出這樣的事來。她緊緊抱住鳴兒,姐妹二人放聲痛哭。

過了許久,二人才止了哭,鳴兒便問道:“姐姐,我該怎麼辦?我再不想回到林府去。從前也有世子爺院子裡的丫鬟有了身孕,終都是沒保得住孩兒,人們都說是世子夫人容不下這些丫鬟們,纔給她們用了藥,我該如何是好?我不想回去。”

秋露望着她,說道:“可若是你不回林府去,你腹中的胎兒,打算怎麼辦?”

鳴兒想了想,說:“姐姐,你可有什麼藥?我也不想留着這孩子,我只想離了林家。”

秋露面露不忍,說道:“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啊。”

鳴兒聞言,又哭了起來,說道:“姐姐,若是被世子夫人知道我懷了身孕,我這孩子還是照樣保不住,說不準,她連我的命也要了去。”

秋露也落了淚,說道:“可你一個女孩家,即便是沒有了孩子,日後又該如何嫁人?”

鳴兒忙擦了眼淚,說:“姐姐,鳴兒日後不再嫁人了,只陪在姐姐身旁,可好?”

秋露淚流滿面說道:“這又如何使得?”

鳴兒也哭了起來,說:“我日日盼着能離了林府,好不容易這半條腿都邁了出去,可不想卻有了身孕,我的孩兒,你是一定要我留在那不是人待的地方嗎?”她說着,便要去捶打自己的肚子。

秋露見狀,忙一把攔下她,說道:“鳴兒,萬萬不可傷了自己。”

鳴兒垂下手,伏在秋露肩上低聲啜泣着。

秋露拭了淚,說道:“鳴兒,林家世子爺再不堪,可你畢竟身上有了他的骨肉,日後回了林府有了孩子做依傍,總比一輩子不嫁人來的好些。”

鳴兒搖了搖頭,說;“姐姐,我害怕,縱使世子爺不能再把我怎樣,可世子夫人卻未必能容得下我腹中的孩兒。”

秋露想了想,說道:“鳴兒,你回去後先將此事告訴誠意伯夫人,求她將你留在她身旁。世子爺只有兩個女兒,誠意伯夫人定然盼着有個小少爺,她定不會對你不聞不問的。我再去求了郡王妃,請她替你在誠意伯夫人與世子夫人面前說說話,想必世子夫人也會容下你來。”

鳴兒怔了怔,喃喃問道:“姐姐,這樣當真能行?”

秋露嘆了口氣,說:“眼下也只有這樣了,你有了身孕,總不能一個人將這孩子生了下來,即便能生他下來,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帶着孩子,你又如何見人?”

鳴兒垂下頭去,呆呆望着她,輕聲說道:“方纔還說自己是有福氣的,可轉眼間,卻不過是黃粱一夢,我終還是逃不脫在林府的命!”

秋露也垂下淚來,說道:“鳴兒,這便是命,這孩子遲不來早不來,偏偏這時候來。”

鳴兒嚶嚶哭了起來,秋露便在一旁陪着落淚。

心兒與煙紫在仁心堂陪着祖母穆老夫人說話,直到了快離開的時候,才瞧到秋露紅着眼睛走了進來。

穆老夫人不知情,忙問道:“秋露,好端端的,怎麼哭過了?”

秋露忙笑笑,說:“剛送走了鳴兒,不免又落了淚。”

穆老夫人瞧着她,說道:“鳴兒已經回去了?我還想多和她說兩句話呢。”

秋露忙說道:“林府還有事,她心中着急,也來不及辭了祖母,便先回去了。”

穆老夫人點點頭,說:“過些日子她便能回來了,你這當姐姐的當高興纔好,怎麼又哭哭啼啼起來了?”

秋露忍了淚,輕聲說:“祖母說的是。”

一旁的穆錦言瞧到她竭力忍着,便忙對心兒說道:“心兒,楊家的馬車已經在外面等着了。”

衆人聞言,都纔將目光都望向心兒。心兒雖萬般不捨,卻也只得笑着辭別了衆人,穆老夫人與蔣氏又叮囑了一番,心兒才離了衆人。秋露挽了她的手,將她送至垂花門。

心兒瞧到她面色慘白,便問道:“嫂嫂?可是鳴兒姐姐出了什麼事?”

秋露聞言,終忍不住落下淚來,對心兒說道:“鳴兒恐怕是無法來穆家了。”

心兒不由得一怔,問道:“可是林府不肯?”

秋露搖了搖頭,說:“鳴兒她有了林家世子爺的骨肉,恐怕日後再難離了林府。”

心兒不由得一驚,忽想到林弘那副嘴臉,心中爲鳴兒惋惜,說道:“林家世子爺粗鄙不堪,恐怕在他身邊做丫鬟日子也不好過。”

秋露聞言,忍不住啜泣起來,說道:“我今日才知道她竟在林府過得那般不是人過的日子。”

心兒心中不忍,也紅了眼眶,待她止了哭,才問道:“那鳴兒姐姐打算怎麼辦?”

秋露拭了淚,說:“鳴兒不想再回到林府去,可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有了身孕,還能有什麼路可走?若是我將她接到這裡來,且不說祖母與公婆能不能容得下她,那日後她又該如何見人?我也想不出什麼辦法,只好遣人將她送了回去,只盼着日後能生下一兒半女,她也有個依傍。”

心兒忽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她不由得滴下淚來,說道:“嫂嫂,你應當先去問問祖母,若是祖母知道了,興許會將鳴兒姐姐留了下來。”

秋露搖了搖頭,說:“如何向祖母開得了口?”

心兒嘆了口氣,說:“嫂嫂,既然鳴兒姐姐已經回去了,那便也只能如此了,嫂嫂也不要再多想了,鳴兒姐姐嬌憨可愛,又曾在誠意伯夫人身邊伺候,想來誠意伯夫人也會好生照料她的。”

秋露點點頭,不再言語。

心兒別過她,出了大門,便瞧到有馬車已經等在門口了。心兒掀起簾子上了車,卻發現楊墨正端坐在車內望着自己。

心兒不由得一怔,問道:“二爺如何會在這裡?”

楊墨伸手扶她坐了下來,笑笑,說:“本想着去瞧瞧祖母,可想着時候不早了,還是在車裡等你便是了。”

心兒輕聲問道:“二爺竟是專程來接我回去的?”

楊墨笑笑,輕輕點了點頭。

心兒只覺得似有什麼輕輕撥動了她的心絃,她忙垂下頭,說:“二爺溫書要緊,我這裡自然有下人們照應着。”

他搖搖頭,忽瞧到她紅腫的眼睛,不由得問道:“怎麼哭過了?”

心兒忙避開她的眼睛,說:“不過是別過衆人,一時有些感傷而已。”

楊墨望着她秀美的側臉,微微皺了眉,說:“我曾說過,我雖不求你我濃情蜜意,卻希望能開誠佈公。你心中明明有事,卻不肯說與我聽。”

心兒轉過臉來,輕輕嘆了口氣,說:“我自小便沒了父母在身旁,雖說有祖母、伯父、伯母的疼愛,還有哥哥、姐姐相伴,可我似乎總難對人敞開心扉。”

楊墨聞言,伸手輕輕將她攬在肩頭,柔聲說道:“心兒,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夫君,我不求你即刻便對我吐露心聲,若是你將我視爲最親的人,日後自然會敞開心扉。”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不知怎的,眼淚便一滴滴順着臉頰落了下來,直落到他銀白的長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