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雁

心兒聞言, 不由得倒吸了口氣, 雖瞧得出這丫頭對嶽明屹不同於旁人,可她這般行事, 倒讓自己始料未及。

胡嬤嬤瞧她不說話,便笑了笑, 輕聲說道:“只要姑爺不動心思, 縱使這府裡上上下下都知道她的心思, 也沒用。只是她這大姑娘還沒婆家, 便這麼急吼吼的, 倒讓人瞧不上。”

心兒微微蹙起眉來,說道:“若她是尋常的大家閨秀倒也罷了,只是她這般不同尋常,倒難讓人放下心來。”

胡嬤嬤輕輕“哼”了一聲,說道:“她一個小姑娘, 還能興出什麼風浪來,小姐只管放心好了。”

心兒衝她笑了笑, 輕輕點了點頭,胡嬤嬤待人真心, 又一貫耿直, 自不會想到這府中的爾虞我詐,只是自己終究還是要多留着幾分心, 明屹他雖無意,可不妨有人動了心思。

到了傍晚,嶽明屹從宮中回來, 同心兒說了一番話,便忙去外園瞧了恩人謝大哥,兄弟二人許久未見,心中高興,少不得把酒言歡,直到深夜他纔回到返璞軒來,心兒知他吃了酒,便也不再多問,只等他洗漱好了,二人才歇下了。

一連幾日,心兒便只忙着將西北帶回的東西給各房各院送了過去,又將煙紫送來的東西理了出來,親自帶人送到穆府去。

穆老夫人瞧到了,免不得又落了一番淚,只細細問了心兒煙紫的情形,得知她一切都好,便也放下心來,又同蔣氏與秋露感慨了一番,留了心兒吃過飯,才肯讓她回去。

心兒回到府上,還未走進院子,便聽到嶽明屹的聲音,心兒正要上前,卻不妨聽到聽雁說道:“明屹哥哥,你那刀傷每到冬天,可還癢?”

心兒不由得停了腳,便聽嶽明屹說道:“有勞阿妹記着了,如今這傷好多了,天氣再冷,也不癢了。”

聽雁“嗤嗤”笑了起來,說道:“這便最好了,我還常想着呢,那日還央求了哥哥要了個方子,只說按這方子抓了藥,小火焙熱了隔着帕子敷在傷口上,日後便不癢了。”

她的聲音又軟又糯,讓人聽了渾身舒暢,綠果皺起眉來,想開口說話。心兒輕輕拉住了她的手,她只得忍住了,便聽到嶽明屹說道:“有勞阿妹了,三奶奶的外祖一家便是都城中的御醫家,我若是需要,徑直去要張方子便好了。”

那聽雁似乎一滯,半晌,才輕聲說道:“明屹哥哥心中,恐怕只有三奶奶一人。”

嶽明屹笑了起來,說道:“待你日後成了親便知道了,得了中意之人,旁人便再入不得眼了。”

綠果聞言抿着嘴笑着瞧了心兒一眼,心兒瞧了她一眼,便朝院子裡走去。綠果不敢怠慢了,便也忙跟在她身後走去。

嶽明屹擡眼瞧到心兒來了,忙說道:“心兒,你回來了。”

聽雁不妨他這麼說,忙轉身回頭瞧到心兒,便輕輕福了個身,說道:“見過三奶奶。”

心兒笑笑,卻並未扶她起來,只走到嶽明屹身邊,才說道:“聽雁妹妹如何會在這裡?”

聽雁瞧了眼嶽明屹,才說道:“聽雁閒來無事,便四處瞧瞧,只覺得這返璞軒的梅花開得豔,便過來瞧瞧,不想便遇到明屹哥哥了。”

心兒笑笑,說道:“花豔自有蝶蜂來,這梅花能引來妹妹,倒是它的福分了。”

聽雁擡眼瞧了心兒一眼,笑了笑,說道:“出來久了,也該回去了。”說罷,便行了禮離了二人去了。

嶽明屹瞧着她的背影,搖了搖頭,說道:“女孩子長大了,心思倒也難猜起來,倒不如小時那般天真了。”

心兒也望着那婀娜的背影隱在梅花林後,才轉過身,說道:“三爺今日倒是回來的早。”

他也收回了目光,一面同她朝屋內走去,一面說道:“本來還會更早些,只是遇到了陳國公大人,他留着我說了一番話,倒耽誤了一陣子。”

心兒不妨,擡眼望着他,問道:“不知父親可還抱着從前的念想?”

他皺起眉來,輕輕點了點頭,說道:“過幾日便是冬獵了,此次冬獵聖上打算帶了大皇子同去,這也是大皇子頭一次冬獵。”

“那此次冬獵對大皇子來說,倒是分外重要些。”心兒說道。

嶽明屹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所以此次,大皇子萬萬不能出一點事。”

“哦?”心兒不解地問道,擡眼瞧到他面色凝重,不由得倒吸了口氣,說道:“難道父親仍有心對大皇子不利?”

他不置可否,只拉了她的手,說道:“你知道皇上是王爺時,我二人便親厚,此次,我無論如何也會護着大皇子。”

心兒忽有些怕起來,她擡眼望着他,說道:“此事事關重大,難道父親真要一意孤行?”

他搖了搖頭,輕輕摩挲着她的手,柔聲說道:“陳國公並不會對我說什麼,但是他今日向我打聽了皇上冬獵的行程,我是擔心,他會對大皇子不利。”

心兒穩了穩心神,說道:“明屹,朝堂之事我並不懂,可無論如何,他終究是我的父親,若是你能攔着他,定不要瞧着他錯下去。”

他將她擁在懷中,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不管怎樣,只要大皇子沒事,國公大人便還有退路。你放心便是了。”

瞧着他篤定的眼神,她輕輕點了點頭,他說得沒錯,在未釀成大錯之前,他都可以保住沈青正,可他若是仍一意孤行下去,恐怕沒人能救得了他了。

嶽明屹瞧她不說話,忽想到了什麼,說道:“你瞧,險些把要緊事忘記了,今日聖上說皇后娘娘想見見你,名義上是問問郡主在西北的事,恐怕實際皇后娘娘是有話要對你這妹妹講。”

“你是說皇后娘娘要見我?”心兒問道。

“嗯,”他點了點頭,說道,“你今日且準備準備,恐怕明日懿旨一到,你便得入宮去了。”

心兒點了點頭,說道:“今日父親找了你,而皇后娘娘也要宣我入宮,此事,恐怕不簡單。”

他伸手摩挲着她的臉頰,柔聲說道:“心兒聰慧,自知道明日見到皇后娘娘該如何勸她。”

她擡眼望着他,緩緩說道:“明屹,你知道,若不是你去了西北,恐怕今日這府上的三奶奶便是如今的皇后娘娘。”

他笑笑,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我自然知道,我還知道,沈家大老爺等不及我回來,便暗中同當時的安郡王商議,他會力保王爺入主東宮,而安郡王,便娶了沈家的長女。”

心兒不妨他這麼說,忽想到沈玉柔得知要嫁去王府後那落寞的神情,不由得嘆了口氣,輕聲說道:“那時只知道是王府有心求娶,卻不知竟是父親一手促成的這樁婚事。”

嶽明屹望着她的眼睛,笑了笑,說道:“若不是陳公國,你我二人或許便真錯過了,我倒是要感謝他。”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可心中卻五味雜陳,皇后娘娘沈玉柔坐在池邊的身影又浮現在她眼前,她心灰意冷,只當是陰錯陽差,卻不知是父親沈青正刻意爲之。想到沈青正,心兒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果然到了第二日一早,便有懿旨下來,只說皇后娘娘宣召顯武將軍夫人入宮覲見。心兒領了旨,忙換了命婦衣冠,便隨着那公公往宮裡去了。

皇后娘娘沈玉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說道:“心兒這一向可還好?”

心兒忙恭恭謹謹地答道:“有勞皇后娘娘記掛,民女這一向倒算得上安穩。”

沈玉柔笑笑,說道:“你也該叫本宮聲姐姐纔對。”

心兒笑笑,說道:“姐姐,心兒從未想到過能親口叫娘娘一聲姐姐。”

沈玉柔望着她,輕嘆了口氣,說道:“從前過往,不提也罷,只是如今,你已是沈家名正言順的二小姐,本宮是你的親姐姐。”

心兒望着她兩頰上的酒窩,輕輕點了點頭,她笑笑,伸手屏退了身邊的人呢,才又說道:“今日宣你來,是我心中有一事,想請你與嶽將軍相助。”

心兒雖已料到她會提及,不妨她如此開門見山,又見這殿內只留了她與自己二人,便只說道:“娘娘爲一國之母,不知還有何事,需要旁人相助。”

沈玉柔垂下眼,輕聲說道:“正是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風光,讓人忽有些眷戀起來,只盼着日後,即便是孤家寡人,也能留得住這風光。”

“不知娘娘所說何事?”心兒問道。

她頓了頓,似乎在想着什麼,半晌,才緩緩說道:“也並非什麼大事,本宮瞧着大皇子身邊的護衛並不得力,過幾日便是冬獵,本宮放心不下,只請嶽將軍將那些護衛換成本宮選好的人便是了。”

心兒不由得擡眼望着她,她精緻的妝容之下,幾條淺淺的細紋還是透出了幾分滄桑來。心兒垂下眼,只輕聲說道:“從前在沈府時,只知娘娘最是無心這天家的富貴與虛名,不想這麼多年下來,娘娘也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