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禮

心兒聽到淳安這名字, 忽覺得有些耳熟, 擡眼瞧到表哥幸郡王微微皺了眉瞥了快人快語的敏郡王一眼,她忽才明白了, 楊墨要迎娶的正是宮裡的淳安長公主。她不由得一怔,原來今日竟是楊墨成親的日子, 而方纔傳來的陣陣鼓樂聲, 便是他成親的樂聲。

她平靜了許久的心忽又泛起層層漣漪來, 這漣漪輕輕地觸碰着她心中剛要癒合的傷口, 又泛起一絲絲的痛楚來。她旋即笑笑, 這樣也好,今日是他再成親的日子,也是自己這繡坊開張的日子,自己與他終走上了兩條道,漸行漸遠, 再難相見。

穆老夫人聽到敏郡王的話,也是一怔, 瞧了一眼垂頭不語的心兒,忙對兩位郡王說道:“兩位郡王可瞧過了這繡坊的手藝, 雖比不得宮中御用的繡品, 卻也整齊細緻。”

敏郡王仍有些不明白爲何幸郡王會皺着眉望了自己一眼,似乎怪自己多嘴, 正有些訕訕的,忽聽她這麼說,如同得了赦令般鬆了口氣, 忙說道:“依小王看,老夫人這繡坊的繡工精緻靈動、新穎別緻,絲毫不比御用的繡品差。”

幸郡王也走到那屏風面前,端看了許久才緩緩問道:“這胡楊像極了外祖母一家在西北時的那片胡楊林,不知是誰的心思,竟將這胡楊繡了上去?”

穆老夫人笑了起來,說道:“郡王爺只去過西北一次,竟能認出這片胡楊林來,實屬難得。這正是王爺四表妹合心的心思,除了她,旁人是沒有這麼巧妙的心思了。”

幸郡王擡眼望了心兒一眼,衝她輕輕點了點頭,而一旁的敏郡王也順着他的目光望向心兒,瞧到她沉靜秀麗的模樣,只是望着這屏風出神,似乎有什麼心事。他也走到這屏風面前,細細端看了一番,笑着說道:“這屏風的心思果真是巧妙無比,小王倒想將這屏風買了去,擺在廳內定有一番意境。”

心兒聽他竟想將這屏風買了去,忙回過神來,說道:“這屏風是小女特意做與祖母的,並不出售,還望王爺諒解。”

敏郡王不妨這屏風竟不能買走,忽聽到她聲音清澈柔和,不由得擡眼望了她一眼,瞧她仍微微垂着頭,只瞧得到頭頂上花冠上的幾朵金色梅花。他笑了笑,緩緩說道:“既然是送與老夫人的,小王可不敢奪了四小姐的這份孝心。”

穆老夫人忙說道:“能入得了王爺的眼,倒是這屏風的造化了。”

敏郡王笑了笑,說道:“單憑這巧妙的心思,這都城便無人能及。想必日後這繡坊定會生意興隆。”

穆老夫人忙謝過了他,他便也不再多言,只細細打量着多寶閣內的繡品。

待他二人瞧過了,穆老夫人忙將他二人請到裡面的隔間裡坐下,便有小二捧了茶來。敏郡王擡眼瞧到慧覺大師那幅字,不由得吃了一驚,忙擱下手中的茶走到這字前細細端看起來。

一旁的幸郡王瞧到了,也有些好奇起來,起身走到他身旁問道:“八弟,這字可有什麼妙處?”

敏郡王仍望着那字,半晌才輕聲說道:“若是小弟沒看錯的話,這字應是慧覺大師是墨寶,着實難得。”

幸郡王聽到是慧覺大師的字,也有些吃驚,細細端看了一番,問道:“可是濟慈寺的慧覺大師?”瞧到幸郡王點了點頭,他便接着說道:“八弟與慧覺大師素有交情,想必不會認錯了。”說罷,他轉身望着穆老夫人,問道:“外祖母,敏郡王說得可對?”

穆老夫人點了點頭,朗聲說道:“王爺眼力果真是好,這幅字正是慧覺大師親筆所寫。”

“慧覺大師一向惜墨如金,本王也只得過一幅,不想慧覺大師竟也送了老夫人一幅。”敏郡王的目光仍停在這字上,語氣中竟有些豔羨。

穆老夫人忙說道:“這字倒並不是送與老身的,而是那日合心去濟慈寺上香,可巧遇到了慧覺大師,大師一時興起,便送了這個‘順’字給她。”

敏郡王不妨這字竟是慧覺大師送與四小姐合心的,不由得將目光從字幅上移開,細細打量了一番一旁的心兒。心中暗暗稱奇,不知這女子有何過人之處,竟能入得了慧覺大師的眼,還送了幅字與她。

他一面想着,一面對心兒說道:“方纔瞧到那屏風,便知四小姐心思巧妙,恐怕在佛法上也有一番見地,才能讓慧覺大師刮目相看。”

心兒輕聲說道:“小女與慧覺大師只有過一面之緣,大師慈悲,送字與小女,並非小女有什麼過人之處。”

敏郡王聽出她不願多講,便也不再多問,只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了下來,而目光卻仍停留在那字上。

穆老夫人正要說話,卻聽到外面傳來小二的聲音“這幾位爺,可是來瞧繡品的?繡坊內可有上好的繡品呢。”他話還未說完,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這繡坊雖小巧,卻雅緻得很,想必也是心兒的心思。”

心兒聽出是沈仲彥的聲音,便站起身來,穆老夫人衝她點了點頭,她便繞過屏風走了出去。到了廳內,果然瞧到了沈家兩位兄長,她正要開口說話,卻不妨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瞧到嶽明屹,她不由得一怔。

沈仲彥瞧到了她,忙笑着說道:“那日得知你這鳳來繡坊今日開張,特意來瞧瞧。”他一面說着,一面將手中的一幅卷軸遞了上來,接着說道:“這是我和大哥的一點心意,算是賀你繡坊開張之喜。”

心兒衝他笑了笑,一面命小二將這卷軸接了,一面輕聲說道:“今日幾位能來,心兒已經喜之不盡了,更無需費心送了賀禮來。”

沈仲彥笑了起來,說道:“你無需這般見外,還不知這畫合不合你心意,你展開了瞧瞧吧。”

心兒正要說話,卻不妨身後傳來了敏郡王的聲音:“快打開來瞧瞧,讓小王也開開眼,看沈家二爺送了什麼寶貝來。”

衆人循聲望去,便見幸郡王與敏郡王二人從屏風後踱了出來。幾人上前行了禮,又互相寒暄了幾句,便都望着心兒小心地展開那捲軸。

隨着卷軸緩緩展開,敏郡王不由得倒吸了口氣,說道:“這可是黃筌的《三色蓮圖》?”

沈仲彥笑了笑,說道:“果真是王爺眼力最好。”

敏郡王望着他,有些促狹地說道:“伯彥一向最喜歡收藏古蹟字畫,得了好東西便請了本王去瞧,本王可深知這畫難得的很,不想你卻捨得拿出來送人。”

沈仲彥笑了笑,說道:“不過是一幅畫而已,終究也重不過沈、穆二家幾世的交情。”

敏郡王轉眼望了望一旁的心兒,她只命小二將那畫小心在廳內當中掛了起來,似乎並未聽到幾人的對話,只是眉眼間仍瞧不出什麼悲喜來。他從她身上移開目光,便聽到門外一陣喧譁,有人喊道:“快看駙馬爺了!”

衆人循聲不由得望向門外,不知何時街道上已經擠滿了人,都望着道路的中央,似乎在等着什麼。

嶽明屹轉身望向心兒,只見她似乎若無其事地瞧着那畫中的荷花,而雙手卻緊緊攥着手中的帕子,纖長的手指襯在藕色的帕子上,顯出幾分青白來。他忙垂下頭不再望着她,她還是在意楊墨的,他二人終究是夫妻一場,恐怕一時難以當做尋常人。

他正想着,卻聽到敏郡王調侃地說道:“你們可曾瞧到過那駙馬爺?今日我可瞧到了,果真是好相貌,難怪入得了淳安的眼。”

衆人聞言,都不由得望向心兒,屋內一時靜了下來,街道上的喧鬧聲毫無遮擋地傳了進來,愈發有些刺耳起來。

敏郡王瞧着衆人的神情,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正有些不明就裡,忽瞧到穆老夫人出來了,他忙叫了聲:“老夫人。”

沈伯彥等人瞧到她出來了,忙上前行了禮,穆老夫人又拉着他三人問詢了幾句,這廳內才又熱鬧了起來。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門外終才恢復了平靜,幸郡王等人瞧到陸續有人來繡坊瞧這繡品,便告辭出來。嶽明屹瞧到衆人出去了,才走到心兒身旁,從懷中掏出一個紅緞子包的東西來,遞到心兒面前說道:“這是我賀禮。”

心兒接了過來正要打開,卻不妨他一把按在那緞子上,輕聲說道:“回去了你再打開瞧。”

她擡眼望了他一眼,他衝她眨了眨眼睛,接着說道:“這繡坊經你之手,變得與我們上次來時大不相同了。”他故意將那“我們”二字說得很重,心兒想到她給他繡那帕子正是在這裡買得棉布,不由得也露出一抹淺淺的笑來。

他心中也歡喜起來,環顧了四周一圈,將目光落在那屏風上,緩緩說道:“若是日後有機會,我定會帶你再去一次西北,你也好瞧瞧那胡楊變了還是沒變。”

心兒不妨他這麼說,擡眼瞧着那黃葉似乎也分外鮮亮起來,她笑笑,輕聲說道:“謝過三爺的賀禮。”

他點了點頭,朝外面望了一眼,又有些不捨地望了她一眼,柔聲說道:“那我便先去了,日後再來瞧你。”說罷,便轉身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