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楊墨正要擡腿往裡走, 卻不妨心兒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瞧到她輕輕搖了搖頭,便停了腳沒有進去。

接着便聽到一個婦人的聲音哭着說道:“夫人, 香秀她也是一時糊塗啊,都是秦五那下作的小子做下的好事, 還望夫人明察啊。”

“哼, ”楊氏冷笑道, “你們母女別把我當傻子糊弄, 香秀與秦五私下裡做的那些事情, 恐怕府裡的人都知道。如今她肚子裡有了孩子,我可擔當不起,省得衆人又把帳算在我頭上。”她說到這裡,竟哭了起來。

楊墨心中不忍,忙擡腳走了進去, 心兒便也隨着他走了進去。

進入屋內,便瞧到楊氏躺在牀上, 面色枯黃,頭上無一點首飾, 瞧着倒像是比從前忽老了幾歲。三爺沈叔彥、二小姐沈玉容正陪在她身旁, 地上正跪着兩個哭成一團的人。

心兒從她們身邊走過,瞥了一眼, 丫鬟打扮的人正是從前二爺沈仲彥院子裡的丫鬟香秀,想必她身旁的婆子,便是她娘邢二家的。

楊氏瞧到二人來了, 眼淚便不住落了下來。她身旁的沈叔彥忙對地上的香秀母女擺了擺手,說:“你們先下去吧,這丫頭母親定然是不會再留在院子裡了,你領回去吧。你也別再多說什麼了,想必大夫人若是知道了,也定然是容不下的。”

那婆子仍哭哭啼啼,沈叔彥對旁邊的丫鬟們使了個眼色,便有丫鬟們將她母女二人扶了起來,說道:“嬤嬤也別來煩夫人了,若是聽我們一句,便該同秦大家的商量去,你們家雖瞧不上秦五,可好歹他母子二人有大老爺的照拂,看在肚子裡孩子的份上,想來日後也不會虧了香秀的。”

香秀擡眼正想說什麼,卻不妨瞧到了心兒,她不由得一怔,這人似乎在哪裡瞧到過?

楊氏瞧到她望着心兒,恐又生出什麼事端來,忙說道:“你們還不出去?”一旁的丫鬟們忙連哄帶騙將二人帶了出去。

楊墨瞧到楊氏仍垂着淚,忙上前說道:“姑母,父親也來了,正在同沈家大老爺在書房裡說話,你不要過於擔心,想必是姑丈一時的氣話。”

楊氏垂下淚來,說道:“他是真的下了狠心要休了我啊。”一旁的沈玉容也跟着哭了起來,沈叔彥與楊墨二人便又勸慰了一番。

楊氏止了淚,瞧到心兒並未開口,便對心兒說道:“二奶奶也來了?”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對她緩緩說道:“我有話想單獨對姑母說。”

楊氏聞言,不由得一怔,半晌才輕輕點了點頭,對衆人說道:“叔彥你也許久未見到墨兒了,你們兄弟二人出去說說話吧。玉容,你也先下去吧。”

楊墨望了心兒一眼,不知她爲何有話避了自己,可見她只呆呆望着楊氏,便也沒有多言,只起身隨着沈叔彥走了出去。

楊氏瞧到衆人都走了出去,屋內只剩下她二人,便說道:“不知心兒有什麼話要說?”

心兒望着她,緩緩說道:“既然老夫人讓我來沈府,想必二夫人也知道,若是我去爲夫人求情,興許才能免得夫人被休出沈家。”

楊氏不妨她竟稱自己爲“二夫人”,不由得愣了愣,半晌才說道:“你,你都知道了?”

心兒冷笑了一聲,說:“已經猜出□□分,只是有些事情還要請教夫人,想來夫人定是會據實相告,否則我也不知該不該向大老爺求情。”

楊氏不想她竟這麼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緩緩說道:“你想知道什麼?”

心兒仍望着她,問道:“二夫人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所以才說服了老夫人將我娶進楊家?”

楊氏點了點頭,說:“是,我猜到你是大老爺同穆家小姐的女兒,而大老爺對你心懷愧疚,所以我纔想着墨兒若是娶了你進門,日後也可以受到大老爺的照拂。”

“恐怕不止如此吧?”心兒緩緩問道。

楊氏垂下頭去,說:“還有宮裡的皇后娘娘、沈家豐厚的妝奩。”

心兒冷笑了一聲,說:“二夫人可真是一心爲墨兒着想。”

楊氏也不理她的嘲諷,只別過頭不開口。

心兒便又問道:“既老夫人處心積慮將我算計到楊家去,爲何我們成親的那日又對我百般挑剔?”

楊氏嘆了口氣,說道:“你及笄那日,皇后娘娘便賜了兩柄玉如意去穆家,可見對你這個妹妹的喜愛。可後來你成親時,皇后娘娘卻沒有半點賞賜,母親覺得面上無光,便才遷怒於你,何況,”

她略頓了頓,繼續說道:“雖然大老爺對你心存愧疚,可你的嫁妝,卻並不是母親想的那般豐厚,母親瞧到了,心中自然也不高興。”

心兒閉上眼睛,說道:“原來這些纔是老夫人最看重的。”

楊氏瞧到她面色蒼白,便說道:“即便當初是我們將你算計到楊家來,可墨兒的性子相貌哪裡比旁人差,你一點也算不得吃虧。”

“吃虧?”心兒眼中涌上淚水,說道,“你們事事便只是算計着吃不吃虧?卻不知你們這般處心積慮,卻毀了不相干的人的一輩子!”

楊氏聞言吃了一驚,呆呆地望着她,她神色悲慼,似乎有說不出的苦楚來。

半晌,心兒才平復了心緒,緩緩說道:“那二夫人此次,可是又算計了旁人才要被休出沈家?”

楊氏冷笑道:“既然已經捅破這層紙了,我也沒什麼好瞞你的。大爺身邊的姨娘春雨有了身孕,此事本同我沒有什麼干係,可不想後來才知道,她肚子裡的孩子竟然是二老爺的!”

說到這裡,她咬緊了牙,半晌,才輕蔑地說道:“我一時氣急,便給她用了點滑胎的藥,不想她身子骨那麼弱,竟也跟着沒了。這小賤人最後一口氣還說是我毒死了她,二老爺見事情露了餡,面上掛不住,便也把氣撒在我頭上,要把我休了。”

心兒暗暗吃驚,不想春雨竟有了沈家二老爺的骨肉,而這楊氏竟如此惡毒心腸,竟要了她母子的命。她望着她,緩緩說:“單憑一個‘妒’,夫人便是犯了七出,難怪二老爺鐵了心要將你逐出家門。”

“哼,”楊氏冷笑道,“他想將我掃地出門,任憑一點小事都可以被他當把柄抓住。”說到這裡,她擡眼望着心兒,冷冷地說道:“我被休出了沈家,想必對二奶奶也沒什麼好處!母親一向恩怨分明,她定會把這筆帳記在沈家人的頭上,二奶奶可別忘了,你這個沈家女兒的生死都在母親的手上。”

心兒望着她有些猙獰的面容,淡淡說道:“從前在沈府當丫鬟時,只覺得二夫人明豔動人,可不想這些年下來,夫人竟變得如此面容可怖了。”

楊氏仍冷笑着,可眼角的淚水卻不住地落了下來。

心兒便緩緩起身說道:“有勞二夫人遣人帶我去大老爺的書房,時間久了,倒不記得梨香園的路怎麼走了。”

楊氏拭了淚,問道:“你究竟打算如何?”

心兒轉身望着她,說:“姑母問我打算如何?老夫人讓我來到沈家,不正是要提醒大老爺,提醒他別忘了他還有個女兒握在楊家人的手上。老夫人是想瞧瞧,我這個女兒在大老爺心頭究竟是有幾分重,她當初的算盤打得究竟如何。而我自進了楊家的門便再沒的選了。”

楊氏望着她,沒有開口,終渾身無力地癱在牀上。

心兒隨着婆子走了條僻靜的路,不多時便來到了大老爺沈青正的書房梨香園。婆子進去稟告,心兒便在院中候着。正值金秋,院內梨樹果實累累,散發着淡淡的果香,心兒忽想起自己的母親來,她可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她可知道自己像枚棋子一般被人捏在手上?

她正想着,卻聽到身後緩緩的腳步聲,她一轉身,便瞧到了父親沈青正。

心兒忙上前請了安,沈青正伸手扶了她,說道:“楊大人說你與楊家二爺也來了,爲父想今日你定是會來見爲父的。”

心兒忙擠出些笑來,說:“老夫人心中着急,生怕沈家將二夫人休了出去,一早便讓心兒來了。”

沈青正嘆了口氣,沒有開口,只帶着心兒走到書房內。二人坐了下來,沈青正便問道:“本想問你在楊家可還好,可如今的情形,想必也不盡人意。”

心兒笑笑,說:“楊家老夫人雖有她的盤算,可待心兒倒也不差。”

沈青正望了望她,說:“還說不差,瞧你面色蒼白、眼下烏青,想必也不寬心。”

心兒忙笑道:“只是昨日得知要回沈府來,一時多想了些,便沒有睡得踏實。”

沈青正嘆了口氣,說:“不想楊家竟是如此處心積慮,出了事便急急地將你送了來,生恐爲父不知你在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