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秋露瞧到她面色凝重, 便忙寬慰道:“祖母, 好在心兒並無大礙,而我們繡坊的手藝都城中無人能比得過, 沒幾日便一切如舊了。”

心兒也說道:“是心兒牽連了穆家。”

蔣氏長嘆了口氣,張口想說什麼, 擡眼瞧到穆老夫人似乎漫不經心的瞥了自己一眼, 她忙將口中的話嚥了回去, 只垂頭又輕嘆了口氣。

穆老夫人從她身上收回目光, 緩緩說道:“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你有身孕這事遲早還是要被人知道的。只是不想淳安長公主竟會如此按捺不住,大肆宣揚,心兒,這流言蜚語遲早都會來的,你可能受得住?”

心兒點了點頭, 說道:“心兒既已決定要將這孩子保下來,便已想到會有這一日, 只是如今已殃及繡坊,不出幾日定會牽連穆府, 心兒只覺心中愧疚。”

穆老夫人拉過她的手, 呆呆望着她,如同見到了當年的梨蘇, 她一時有些恍惚,半晌,才輕嘆了口氣, 說道:“旁人雖受牽連,卻並不要緊,最要緊的還是你自己,你纔是那個風口浪尖上的人。”

心兒摩挲着穆老夫人那滿是滄桑的手,心中忽踏實了許多,她笑了笑,對她說道:“祖母請放心,心兒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膽小怕事的小丫頭了,心兒如今明白了,那流言蜚語雖如同刀子一般,可若是不將它們放在心上,那刀子便傷不到心兒。”

穆老夫人欣慰地點了點頭,說道:“你明白這個理便是了,祖母也放心了,日後再沒有什麼可以傷得到我的孫女了,日後祖母見到你娘,也不怕她怪我嘍。”她說着,兩行濁淚便沿着臉頰落了下來。

心兒忙拿出帕子替她拭了淚,哽咽說道:“祖母,孃親她從沒有怪過祖母,若不是祖母點頭,孃親也不能將心兒生下來;若不是祖母庇佑,心兒腹中的孩兒也再見不到他的孃親。”

穆老夫人聞言,想到自己的一雙女兒,心中愈發悲痛起來,祖母二人相擁而泣。一旁的蔣氏與秋露也紅了眼眶,只柔聲勸着二人。

果然,還不到半個月,都城中衆人便知道御醫穆家的四小姐自從兩年前與當今的駙馬爺和離之後,便親自打理了一家繡坊,這繡坊倒也奇了,只一年多的時間便在都城小有名氣,引得不少王公貴族爭相購買,如今更奇的是,這穆四小姐還未再許人便有了身孕,這孩兒的爹爹是誰竟無人知曉。

一時都城三五成羣、議論紛紛,有人說這孩兒的爹爹竟是當今皇上的八弟,閒散王爺敏郡王的,衆人紛紛點頭,聽說這王爺無心朝堂之事,一心只想着遊山玩水、詩詞歌賦,又最喜歡新奇的玩意。瞧着這鳳來繡坊的東西別緻,便常去惠顧。

那四小姐沉魚落雁、嫵媚動人,縱是王爺,也逃不過她的狐媚之術。一來二去,這四小姐便有了他的骨肉。

有人對他這講法嗤之以鼻,都城衆人是如何知道穆四小姐有了身孕的?是淳安長公主公之於衆的,長公主和這四小姐有什麼過節你們還不知道嗎?這四小姐正是駙馬爺的和離妻!

聽聞這駙馬爺自和離後便仍惦記着這四小姐,對這金枝玉葉的長公主竟是不屑一顧。如今這四小姐有了身孕,最有可能的便是這駙馬爺!若是別人,爲何不將這如花似玉的四小姐娶了回去呢?

衆人說得有鼻子有眼,似乎親眼所見一般,這事便成了衆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有人甚至專程跑到這鳳來繡坊的門口,盼着能一睹這四小姐的風姿,只可惜這繡坊雖如常開着,可卻再沒見到過這位四小姐,衆人只能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這都城的流言蜚語自這大街小巷也飄到了高門大戶之內。各府的夫人、奶奶們也聽聞這看着沉靜的穆掌櫃的,竟不聲不響有了身孕,無人知曉這孩兒的爹爹是誰。

那些夫人、奶奶們一時便都躲在府內不再去那繡坊了,生怕此事和自己扯上半點干係,原本趨之若鶩的心兒,如今倒成了瘟疫一般,人人都避之不及。

一日,沈家大夫人陸氏正在房內同兩個媳婦說話,便瞧到二夫人楊氏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陸氏便也笑着問道:“聽說二夫人今日去了楊府,可是母家有什麼喜事,你這般眉開眼笑。”

楊氏坐了下來,笑道:“什麼事都逃不過大夫人的眼睛,倒真是有喜事呢。”

“哦?”陸氏也有些好奇,問道,“可是楊大人高升了?”

楊氏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家兄,是駙馬爺。”

聽到是楊墨,陸氏也並不意外,只點了點頭,說道:“駙馬爺兩年前本就高中了,聽說一直在翰林院當值,不知如今聖上給了什麼官職?”

楊氏眯着眼睛笑了起來,說道:“從前不過是個侍書,前幾日聖上欽點了侍講一職,雖只是正六品,可駙馬爺畢竟年輕,便也夠了。”

一旁的大奶奶柳氏與二奶奶杜氏瞧到她眉眼間的喜慶,便也忙將那楊墨讚了一番,只說他日後定會前程似錦。

楊氏聽得心花怒放,只一個勁地抿着嘴笑,陸氏心中不由輕蔑地哼了一聲,不過是攀附了長公主,才求得一官半職,楊家還果真是一心只想着榮華富貴。她心中雖這麼想着,面上卻仍是帶着笑,只附和着讚了楊墨一番。

半晌,楊氏才說道:“今日去楊家,還聽到了一件都城近來發生的稀奇事。”

“哦?”陸氏聽她終於不再贊她母家人了,便問道,“可有什麼稀奇事?”

楊氏瞧了衆人一圈,緩緩說道:“大夫人可還記得御醫穆家的四小姐?”

聽她提到了心兒,陸氏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只一面捧起茶,一面若無其事地說道:“依稀還記得些。”

一旁的二奶奶杜氏也來了興致,說道:“可是二嬸從前的侄媳,要了姨娘的命離了楊家的那位?”

聽了她的話,陸氏的眉頭似乎更緊了些,大奶奶柳氏也不由得瞥了她一眼,瞧她興致勃勃的模樣,不由暗暗嘆氣,而楊氏似乎愈發高興起來,忙點頭說道:“二奶奶說得沒錯,正是她。”

陸氏將茶杯擱下,問道:“二夫人所說的稀奇事和這四小姐可有干係?”

楊氏瞧了她一眼,說道:“這四小姐本是我們楊家明媒正娶的二奶奶,後來犯錯離了楊家,我們便只盼着她能有所悔改便也好了。只不想這四小姐回穆家沒多久竟盤了個繡坊下來,還自己當起了掌櫃的。”

說到這裡,她擡眼望着陸氏,說道:“這本就讓人咋舌,可前些日子竟聽說這四小姐還未再許人,便已有了幾個月的身孕,如今她這孩兒的爹爹是何許人也,竟也無人知曉。”

陸氏聞言,不由得倒吸了口氣,大奶奶柳氏也一臉錯愕,只二奶奶杜氏仍是一副好奇的模樣,嘖嘖說道:“這四小姐不僅心腸歹毒,竟也是如此不知禮義廉恥之人,只是這孩兒的爹爹究竟是何人,爲何不把她娶了去。”

陸氏想說什麼,卻不妨楊氏搶着說道:“二奶奶說得沒錯,如今這都城議論紛紛,都在猜測這孩兒的爹爹是誰呢。”說到這裡,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瞧了瞧杜氏,說道:“我們沈家的人竟也無端被牽連了進去。”

陸氏聽她這麼說,有些沉不住氣了,只問道:“這與我們沈家有什麼干係?”

楊氏瞧她有些急了起來,便笑笑,說道:“夫人不要急,這空穴來風的話如何能信,不過是有傳言說這四小姐腹中孩兒是仲彥的骨肉。”

“無稽之談!”陸氏聞言,不由得說道。

楊氏連連點頭,說:“可不是呢,我們沈家與穆家幾世的交情,穆家開了繡坊,仲彥去送了禮瞧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不想以訛傳訛,到了旁人耳朵裡,便成了仲彥與這四小姐私相授受,珠胎暗結。”說罷,她輕輕瞟了一眼杜氏。

杜氏早已要緊了嘴脣,沈仲彥待他不冷不熱,不想他卻在外面有了人,而這四小姐她也是瞧到過的,雖並不算得上傾國傾城,卻也是上好的模樣,若是她有心狐媚他,想必他也是逃不過的。

她越想越氣了起來,愈發覺得這傳言定不會是空穴來風,她不由得用力絞着手中的帕子。

大奶奶柳氏瞧到她的神色,知她將這閒話聽了進去,忙笑着說道:“這繡坊開張時,聽聞大爺也是去了的,想必也定有人傳言這孩子是大爺的骨肉了。”

陸氏聽出她話中的意思,忙說道:“好了,不過是市井之人亂嚼舌根的話,你們倒當真的了。我生的孩子我最清楚不過了,單說仲彥,成親前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如何會在外拈花惹草?玫兒,你可要信母親的話。”